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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索桥,江,山,塔
两人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往前挪。
整整一刻钟后,他们才悄无声息地抵达了道观的大门口。
大门敞着,黑洞洞的。陆子白探头往里看了眼,发现殿中早已熄灯,空无一人。
“进来,小点声。”陆子白低声交代。
滕九皋点点头,握紧长剑,蹑手蹑脚跟了进去。
院中,两棵紫薇树对称而立,叶影婆娑。陆子白见状,警觉地站在边缘,先试探灵力波动,没敢贸然靠近。
滕九皋却走上前,在两树之间站定,低声道:“应该没陷阱,这紫薇栽在这儿,图的是风水,拦不了人。”
他们继续向后穿行,不知不觉间,又踏上一道台阶。
殿后的走廊上摆着一口青铜鼎,高腰阔耳,纹饰古朴。
陆子白依旧戒备十足,手握长剑,目光警惕,几乎没发出声。
而滕九皋呢?大咧咧跟在他身后,还忽然咧嘴笑了。
“你笑什么笑?”陆子白皱眉。
“觉得你好玩。”滕九皋理直气壮地答。
“好什么玩?”
话音未落,陆子白就冲上去,气得抬手就要锤人。
滕九皋早有准备,一躲身······
“锵!”
剑柄正撞上青铜鼎,发出一声巨响,在空荡荡的道观中震耳欲聋。
陆子白的脸色当场变了,手一伸拉住滕九皋,拔腿就跑。
“你能不能小心点你那剑!”陆子白边跑边低声怒骂。
滕九皋一开始还吊儿郎当,等两人一口气躲到井台后头,才神色微变,背靠墙壁,屏息凝神。
“你听见没有?!”陆子白低声问。
滕九皋点点头。
两人贴着井沿等了好一会,却始终无人出现。
滕九皋终于松了口气,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走向一旁,指着不远处的江面:“你看看,这江水,震不震撼?”
说着,他竟还掐诀引光,一道灵光在两人面前亮起,映得江水微光粼粼。
陆子白悄悄挪了过去,一手捂住了那团光源。
他原本打算趁机骂滕九皋两句,可就在那一瞬间,耳边传来一阵轰然巨响。不是灵力波动,也不是敌袭预兆,而是水声,近在咫尺,仿佛万马奔腾,天河倾泻。脚下的江水奔腾不息。水流自内江汹涌而出,冲击着千年石堤,声势如雷。
这是陆子白第一次亲眼看见如此奇观。他一时间忘了责怪,也忘了他们此行正值险境。
慢慢地,他松开手,让灵光重新洒落下来。
“确实···很震撼”陆子白低声说着,身体不自觉地靠近了滕九皋。
“你刚才是不是还想骂我?”滕九皋忽然凑过来,一脸委屈地问。
陆子白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撂下一句:“不务正业。”
这道观建在山峰,四周空阔无路。
陆子白原打算直接御剑,飞跃峡谷,去往隔壁山的山脚下。
可刚准备起飞,身后一阵空气动荡,滕九皋又不见了。
“你又干什么?”陆子白咬牙压低声音,语气透着火。
循声望去,只见滕九皋正蹲在不远处那口井前,手一扬,哗啦撒了一把碎银进去,动作虔诚。
“我许个愿。”
“……你怎么不直接去殿里上柱香?”陆子白的语气已经有点无奈。
“好主意!”滕九皋眼睛一亮,理直气壮,“你有香吗?”
?????????
陆子白额角青筋微跳,干脆跳下剑,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抢过滕九皋的钱袋:“给我,别许了!”
可滕九皋一点也不生气,甚至笑嘻嘻地看着他:“我许完了。你也许一个吧。”
陆子白怔了几秒,盯着那张眼神真挚的脸,半天没说话。
最终他把剩下的银子也倒进井里,许了一个希望滕九皋不要再瞎搞事的愿望。
夜空之中,滕九皋低着头,一直在看自己的掌心,神情专注得有些出神。陆子白则不停地左右张望,目光警觉地扫过四周,不肯放过任何异动。
飞到半途,陆子白忽然感觉腿边一股劲风掠过,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窜了出去。
下一瞬
“我去!”
滕九皋惊呼一声,身子猛地一晃,整个人险些从剑上跌落下去。
陆子白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低声道:“怎么了?”
还不等滕九皋回答,他腰间那个锦缎荷包竟然骤然亮起,像是被什么灵力触动了。
“这是什么?”陆子白压低声音问。
“火株草草籽做的荷包”滕九皋答道。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反应过来,立刻调转方向,循着风中那道灵力残留的轨迹,向远处的高塔追了过去。
高塔在山顶,那座山立在对岸。只是,当他们即将靠近那山脚时,江水忽然如有意识般,恰到好处地飞溅而起,一波接一波,将二人死死拦在外头。
水浪翻涌每一次都恰好切断他们的路线,仿佛在说:“不许靠近。”
“这里设了结界。”陆子白飞了几圈,终于沉声判断道。
滕九皋站在他身后,笃定开口:“寻常百姓都能来这些寺庙参拜,肯定有能过去的方法!”
陆子白低头望去,目光扫过江面:“那边,有吊桥。”
顺着他的指引,只见江水上横跨着三座吊桥,忽明忽暗地浮现在夜色之中。
“走吊桥。”陆子白一语落下,滕九皋已经抢先一步飞身而下,稳稳落在了最中间的那座桥上,回头挥手:“走了!”
陆子白跟上。
刚走了几步,他就发现滕九皋的脚步慢了下来,肩膀紧绷。
“你干嘛?”陆子白回头催促。
滕九皋扒着护绳,一脸惊恐:“我害怕,你别催我~~~”
陆子白挑眉,语气里满是嘲讽:“怎么?堂堂滕九皋,不敢走吊桥?”
“我不会水,怕掉下去,我不想死!”滕九皋抱着扶手道。
陆子白看了他一眼,终究叹了口气,放缓步子,陪着他肩并肩慢慢往前走。
吊桥在夜风中轻晃,桥面窄,绳索响。但两人步伐逐渐一致,竟也走得平稳了起来。
桥中央立着一道拱门,门头上刻着几个字。
陆子白扫了一眼,只看清第一个字:夫,第二个字没太注意。
不重要。
只是这桥……有点诡异。
两侧护绳上系满了红布条,每一条上都写着两个名字,字体或秀丽或潦草,但多数都是一男一女。
可有的名字有的却是“岩松 & 天昊”、“芊芊 & 茜茜”,让人一眼看不出到底哪位是男的哪位是女的
谁家长辈这么取名字?
······
吊桥终于到了头,可下一秒,陆子白眼前一黑,差点吓晕。
桥的尽头立着一座观景台,台上高高挂着匾额:“天下爱情第一桥”
柱子两侧,还贴着一副对联:“携手同行,永结同心。”
????????????
陆子白顿时一激灵,低头一看,自己和滕九皋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牵在了一起。
联想到第四对盆景前的景象,更恐怖了!当真是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娘的,两个大男人手牵手走什么爱情桥?千古未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事!
他猛一甩手,怒声道:“你回去!”
滕九皋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伸手又抓住陆子白的袖子,满脸委屈:“不回。我淹死了怎么办……”说着滕九皋还往陆子白身边凑了凑。
陆子白只觉血压蹭蹭往上冲,大吼:“你是故意的吧?讨厌!!”他脸涨得通红,觉得自己好像刚被狠狠羞辱了一通。
“遐哥儿,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再说,朋友之间,也未必没有爱”滕九皋顿了顿,眼神飘忽,“就像……我爹对我娘,那是夫妻间的感情,是爱;对我……那感情也很深,不也是种爱嘛。”
他赶紧低头,补充道:“爱情这事,本来就有很多解释方法,不一定非得是……男女之间的那种。”
陆子白没有回话,只是满脸怒气地盯着滕九皋看了许久,最后恶狠狠甩下一句“行吧”转身向远处的高塔走去。
“行吧···”滕九皋在后面悄悄重复道。
那高塔立于山巅,山中未设结界,御剑正好。
“我记得,这地方以前没有这座塔。”滕九皋一边飞掠,一边回头道。
“那就是新建的···建个塔又不难”陆子白道,“宝塔镇河妖,这地多发水灾,这塔多半就是你说的那新修的风水塔。”
两人落在塔前,滕九皋第一件事就是走过去敲敲塔基,又围着塔转了一圈。
“这塔……”他拍了拍边上的立柱,“估计也就三年前建的,再新不过。”
“这么新?”陆子白皱眉,抬袖掩鼻,“可这么重的腐臭味,正常塔该不会有。”
眼看滕九皋要推门进去,陆子白赶紧拽住他:“等等!这塔要是拿烂木做的,万一塌了怎么办?”
滕九皋转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难得认真:“别担心,我先开门看看。”
他挥袖一引,大门缓缓开启。门口赫然横着一具野鹿的尸体,皮毛发胀,腐水四溢。
“不是塔烂,是这尸体。”滕九皋皱着眉说着,他从怀中抽出两块帕子,一块递给陆子白,“捂好鼻子。”
“等会要不要找地方把它埋了?”进塔后,陆子白压低声音问。
“没问题。”滕九皋答,语气干脆。
两人一阶阶往楼上走,越往上,那股腐臭味就越发浓重。
起初,两人还能靠帕子勉强抵挡,可到了大约四分之三处,陆子白终于忍不住,咳了两声,脸都快皱成一团。
“臭死了!!!”
滕九皋闻言,立马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毫不犹豫地往陆子白的帕子上倒了几滴。
“你闻闻看,能不能好受一点?”
陆子白一吸,顿觉鼻腔充满了香料味。香味与腐臭味交织缠绕,变得别有一番风味······
“恶心死我算了!”陆子白怒吼,手一抖,把帕子直接甩出去了。
滕九皋被吼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把抓住陆子白的手腕,身形一动,几步跳到上层。
“这儿有几扇窗户,我全开了通风。”滕九皋边说边动手,“那边还有个观景台,你要不要先过去喘口气?”
陆子白急忙冲到观景台,扑到栏杆边,像劫后余生般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原本,他对这寻常不过的空气从不放在心上,毕竟,从小到大,谁还缺过气,谁没吹过风?
可此刻,身处这片臭气冲霄的妖塔之中,他才恍然明白,空气也有亲疏之别。
“遐哥儿,你等我会,我去把楼下的窗户都打开,你看看会不会好些。”说着,滕九皋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陆子白站在观景台,俯瞰着远处的江水与夜色未静的城镇。山风拂面,夜灯如织,他不知不觉沉醉在了其中。
“唰——”
“砰!”
两道突如其来的异响骤然炸开,陆子白毫无防备,整个人猛地一颤,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尖叫着扑进了滕九皋的怀里。
“啊!!!!!!!!”
他死死抱着对方,整张脸贴在对方胸口,耳边是飞快的心跳与熟悉的气息。
过了片刻,他才察觉到,有一双手落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带着安抚的意味。
“别怕。”滕九皋低声说。
陆子白这才逐渐回过神来。
等等……滕九皋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再抬头看看那脸色坦然,毫发无伤的滕九皋,陆子白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他转头瞥了一眼观景台后方开着的窗户,瞬间脑补出画面:
自己刚站在这儿望风赏景,滕九皋却从楼下某扇窗户飞窜上来,最后重重落地,还发出极大的动静,吓得自己魂飞魄散!
“你放着正经路不走,跳窗做什么?!” 陆子白瞬间从滕九皋怀里挣脱出来,怒声质问。
滕九皋眨了眨眼:“这不是快一点嘛。”
陆子白觉得他说得有理,便没再斗嘴,而是走向护栏,吹起了江风。
“好看吗?”滕九皋问。
“好看。”
“谢谢!你对我的认可,给予了我极大的鼓励,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不负众望,争做模范···”
???????????????
陆子白满头问号,什么情况?他刚说了句“好看”而已,滕九皋怎么又像疯病发作了一样?!
“你疯了吧!”陆子白怒骂。
“没有啊……我刚刚问你我好不好看,你说好看……”
说着说着,滕九皋忽然低下头,慢悠悠蹲到栏杆底下,抱膝而坐,仿佛遭遇了什么天大打击,眼圈都红了。
“你是不是讨厌我?”滕九皋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陆子白本就被刚才那一吓弄得心烦意乱,如今又听滕九皋那副揣度人心、不知是真傻还是装疯的语气,瞬间炸锅:“就讨厌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朝蹲在一角的滕九皋踢了过去。
“你就是讨人嫌!贱!嘴碎!手贱!跟疯子一样!”
陆子白边踢边骂,边骂边打,气得满脸通红,招招都奔着滕九皋的命门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滕九皋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像背台词似的连连道歉,越躲越快,一溜烟跑进了屋内。
陆子白哪肯放过,挥着拳头紧跟着冲了进去。
屋内空空荡荡,四下无物,俨然一座专为他们两人准备的擂台。
滕九皋个高腿长,还会遁术,一会儿藏到柱后,一会儿躲到窗边,轻飘飘地在屋里晃来晃去,弄的陆子白抡圆胳膊都打不到,气得直跳:“你给我站住!”
谁知道,陆子白追着追着就真想拔剑,拔着拔着,脚下一绊,整个人砰叽一下摔了出去,连人带剑狠狠栽倒在地。
“遐哥儿······对不起!”滕九皋一愣,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你就是讨人厌!”陆子白猛地抬头,满眼怒火,“怪不得你爹把你赶出家门,怪不得你弟说你掉粪坑里!”
滕九皋闻言怔住,抿了抿嘴角,小声问:“你有摔到哪吗?那剑有没有硌到你?”
“没有!”陆子白气呼呼地爬起来,衣摆一抖,干脆转过身,背对着他。
滕九皋走上前来,伸出袖子,小心地擦了擦陆子白的脸。
陆子白脸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两行泪痕。
他不说话,倔强地扬着下巴,可身子却僵硬着,没再躲开。
别烦我!”陆子白怒气未消,走回刚刚绊倒的地方,一眼瞥见那块翘起的地板,在滕九皋震惊的目光下,猛地将其掀开。
地板下,没有腐臭,而是整整齐齐堆满了白骨。
“天啊”滕九皋感叹道。
陆子白蹲下身,拿出簪子,小心挑起一块小骨头。那骨头小且圆,“像是……鸟的头骨。”
滕九皋盯着那堆白骨,眉头越皱越紧:“一直有人说,这塔能引灵禽灵兽,是因为灵气充足,可以借它们之力镇灾止水。但这情形……”
“这哪是什么宝塔镇妖,分明是个巨大的捕兽夹。”
陆子白看着那骨头,道:“这些骨头,你确定不是最开始就藏在这塔中的吗?”
陆子白眯起眼,跳下楼,一头扎进塔底,抽出佩剑,开始铲凿地面。
“喂,你别乱动!”滕九皋急忙跟上。
可还没来得及阻止,破开的地板下,赫然露出了更多尸骨。大至猛虎青牛,小至飞禽爪骨鼠类。
陆子白越挖越快,一边挖一边骂:“建塔镇水是假,杀生炼阵是真吧?!畜生才干得出来!”
滕九皋跪地,急忙将一块块松动的地砖重新拼上,同时将散落的尸骨从陆子白手中夺回,小心摆回原位:“小心点!你别动了,这下面很可能是个完整的阵法!”
陆子白越挖越猛,剑尖搅动残骨,灵力也随之灌入,气息汹涌,直冲向塔下地基。
“停!!!!!!!!!”
滕九皋脸色大变,急忙上前按住他:“你挖地基做什么?!你想把这塔直接掀了吗?!”
陆子白猛地转过身,脸颊绷紧,声音咬牙切齿:“我没想挖地基,我就想知道,这些白骨,到底埋了多深!”
随着剑刃继续下探,一层又一层,腐朽的兽骨像是无底洞般不断涌现。
白骨翻涌中,几根极长的细骨引入眼帘。这不是兽骨,而是人骨。人的腿骨······
片刻后,陆子白垂眼看着这片地,喃喃道:“他们说塔镇水……可谁想到,是用人命和灵兽堆起来的。看来,这些骨头,建塔之前就在。”
他猛地转身,将剑收回,冷声道:“这塔,迟早得塌。”
说完,他不再多言,身形一跃,直窜塔顶而去。
滕九皋站在原地,望着满地白骨与被翻开的地板,深吸一口气,开始默默收拾。将残骨一根根归位时,他脸上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只剩下难得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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