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帮我还钱

　　阁楼里，罗行正在收拾靳霜的东西。
　　靳霜没告诉她自己是怎么进入这个世界的，又是怎么成为入门人的。吃饭的时候罗行无数次问她这个问题，靳霜都只是埋头扒饭装聋作哑。
　　只是装聋，没有作哑。
　　罗行看着她的样子，长叹一声。
　　然后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像极了从前的傅女士，在崔谨恕还没有闯入她的家以前，自己周末翘辅导班偷偷和同学跑出去玩的时候，傅女士也是这样无奈叹气。
　　那时的傅女士多半时间都在当单亲妈妈，与其说罗行需要她，不如说她更需要罗行。
　　而现在，自己居然也面临着同样的境况，她需要靳霜的力量保护她安全通关，其实是她更依赖靳霜。
　　罗行心里一颤。
　　正在这时，靳霜举着自己的终端跑了上来。
　　靳霜把蝴蝶手串形状的终端给她看，只见她的个人页面内已经有了两千点积分。
　　罗行疑惑极了。
　　“这是你第一次入门？”
　　靳霜点点头。
　　“第一次入门的结算时间应该是通关之后，你的账户里为什么会有实时结算的积分？”
　　靳霜眨巴着眼睛，这就是她来找罗行的原因。
　　罗行放下手上的扫帚，仔细研究起了她的个人账户。
　　靳霜的个人Booklet页面有一个对这个世界进程的实时追踪，里面记录了她击杀的怪物数，一共四只。
　　这确实是她的记录，上面还说明了击杀一只怪物能获得500点奖励积分。
　　如果击杀一只怪物奖励积分500点的话，她账户里的这2000点积分就说得清了。
　　真奇怪。
　　这个世界透着一股子反常，不同于探盟出的破解版世界，这个世界里似乎全是bug，一整个就是在堆叠的bug上运行的门世界。
　　罗行退出界面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靳霜的玩家道具栏。
　　里面躺着一个与她捡回的药瓶一模一样的瓶子。
　　“这是怎么回事？！”
　　罗行猛地拽住了靳霜的胳膊，她被痛得龇牙咧嘴，罗行扯到了她的枪伤。
　　靳霜挣扎两下，从她手下逃脱了，夺回终端转身跑下了楼。
　　“你别走！”
　　罗行冲出去追，但靳霜跑得太快了，刚出门就看不到她的背影了。
　　罗行的心脏狂跳。她没看错，那个药瓶上的商标都和她捡来的一模一样。
　　她靠在楼梯上，忽然冷静下来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击杀一只怪物的奖励是500点，那就说明靳霜得到积分之后还一笔都没花过，她来找自己就是想弄清积分的作用，那瓶药不可能是她自己买的。
　　那是系统发给她的。
　　这个结论让罗行如坠冰窟。
　　系统已经被侵入了，这背后一定有崔谨恕干的好事。
　　她立马拿起终端通知莫水覆，结果打开通讯功能发现信号还是屏蔽状态。也就是说，她现在不仅联系不上莫水覆，连靳霜她也联系不上。
　　看来靳霜一直黏着自己是对的，只要离开彼此，这个门世界里的任何人都很难再找到对方了。

　　晚间，十点四十五分。
　　街道上又起了雾，这一次的雾气中已经看不到那种黑色的有毒物质，空气也显得更加纯净，仿佛这里只不过是普通的CBD区而已。
　　游戏时间快要结束了。
　　罗行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前面的人行道上歪七扭八地躺着几个晕过去的人，他们身边散落着几个药瓶。罗行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从他们身边走过。
　　她没法所有人都救。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人影躺在地上呻吟着。
　　罗行快步上前，只见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小男孩倒在地上，他的脸涨得通红，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剧烈咳嗽。
　　哮喘？
　　罗行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确认他的呼吸道有问题。
　　罗行打开系统商城，里面没有能针对哮喘病的药物。
　　罗行抬头看了看暗沉的天色，空气的能见度已经很高了，空气中氧气的比例也很不错，似乎那种有毒物质已经消失了。
　　她取下自己的隐形面罩，更换了供气装置之后戴在了小男孩脸上。
　　小男孩戴上面罩之后状态好了不少，他的呼吸渐渐平稳，面部也不那么潮红了。
　　“没事吧？你一个人很危险，赶紧离开这里。”
　　小男孩站定，胆怯地看了她一眼，掉头就跑。
　　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里。
　　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怪？
　　罗行无语至极，打开商城想再买一个面罩，却发现这个商品已经下架了。
　　她愣住了。
　　自从进了这个世界，商城里的一切都仿佛在跟她开玩笑。
　　这个世界就是由一个个玩笑组成的。
　　她就是个小丑。
　　现在靳霜没找到，她还损失了一个氧气面罩。
　　罗行懊恼极了。
　　不远处，糖葫芦小铺的灯光亮起，摊主开始营业了。
　　靳霜之前经常去这家买糖葫芦，或许去那里看看呢？
　　罗行朝那边走去，摊主大娘老远就看到了她，于是热情招呼道：
　　“来啦！今天那个小姑娘没跟你一起？”
　　“我们闹了点矛盾，她扔下我跑了，我正在找她。”
　　“大娘，我能借你这里的便笺一用吗？我想给她留个信，她要到您这里来就能看到了。”
　　“行啊。”
　　摊主转身从货架上取来便笺纸和一支笔递给她。
　　罗行道了谢接过来，写了些什么后把便笺撕下来，贴在朝外的货架上。
　　“大娘，这么晚还出摊吗？”
　　罗行跟摊主唠了起来。
　　“是啊，要是有你们这样晚上还来买糖葫芦的，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啊。”
　　摊主背对着她在一口大锅里搅拌糖稀，锅里热气蒸腾，但罗行却没闻到那股甜兮兮的味道。
　　“大娘，您这摊子开到几点啊？”
　　罗行边说边从口袋里取出那把袖珍手枪。
　　“明早八点，怎么了？急着吃糖啊，放心吧，我不走······”
　　摊主的铁勺在锅边用力敲了敲，罗行眼尖地看到顺着铁勺流下来的并不是浓稠的糖浆，而是鲜红色的液体。
　　如果是血，她应该闻到血腥味才对。
　　但她什么都没闻到。
　　“大娘，您能出来一趟吗？我有点事想问您。”
　　罗行慢慢挪了位置，堵在摊主出来的档口处。
　　“行呀，你等我会儿啊，我昨晚上冻了点新鲜的给你，你带回去给小姑娘吃啊！”
　　摊主蹲下身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一个铁盘递给她。
　　铁盘上冻着颜色如血的糖葫芦，模具上还有疑似斑斑血迹。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可好吃了，我吃给你看啊······”
　　摊主拿起一串塞进自己嘴里，咬碎了血红色的冰碴，血浆顺着她的嘴唇流了下来，染红了她的围巾。
　　一枚子弹射出，精准地命中了摊主的额头，她身子一歪，倒在地上，铁盘中的血糖葫芦撒了一地。
　　罗行持枪的手不住颤抖，她退后两步，远离地上的尸体。
　　就在这时，响亮的警笛声从街那头传来，红蓝色的灯光晃的眼睛疼。
　　罗行收起枪，来不及看地上一眼，飞快朝小巷里跑去。
　　她不敢回头看，凭着记忆迅速回到了她和靳霜的那栋小楼。
　　推开门进去，罗行锁上了门，又拖了把椅子抵住门锁。
　　警车从棚户区里呼啸而过，尖锐的警笛声划破夜空，红蓝色的灯光好像探照灯一样扫射过破旧的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罗行靠在墙上，探照灯扫过她全身，她闭上了眼睛。
　　等了五分钟，警笛声远去了，她再次睁开眼睛。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她打开手机终端，查看了自己的任务进度。
　　任务表上，击杀怪物的那一栏为零。
　　她杀死的是活人。
　　餐桌边一个影子忽然动了，那里有人。
　　罗行迅速抽出枪来指着他。
　　“谁？！”
　　坐在桌边的人动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我。”
　　罗行在极度恐惧中瞪大了眼睛。
　　崔谨恕的声音。
　　屋里没有开灯，餐桌边正处在家具的阴影中，她只能看清那是一个黑影，根本看不清对方的五官。
　　罗行转身朝楼上跑去，一把摔上阁楼的门。
　　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杀了他。
　　罗行跌坐在地，颤抖着给枪上了膛，然后强迫自己去开门。
　　可她太害怕了，右手一直在抖，根本握不住门把手。
　　或许那只是一个幻觉，是她的幻觉，那里根本没有人······
　　罗行趴在地上，楼下却没有传来一丝声音。
　　难道那真的是幻觉？
　　她想下楼去确认，但终于还是没动。
　　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席上她的额头，罗行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崔谨恕生气地朝她挥了挥手上的成绩单。
　　“妈辛苦赚钱送你去培训班，就是为了你能考个好大学，你就这么回报她？”
　　罗行坐在餐桌边，不屑地撇过头去。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我是你哥，你不跟我说跟谁说？”
　　“我的事你能不能别管了？妈回来我会跟她说的！”
　　罗行猛地起身，想从他手上夺回成绩单，崔谨恕却后退一步，将成绩单藏在背后。
　　“好啊，那你让我听听，你打算怎么解释你这回理综的成绩？”
　　“关你什么事？”
　　罗行急了，崔谨恕却推了一下眼镜。
　　“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了？”
　　“我······”
　　“你知道妈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只要你能上好大学，妈就算去坐牢也无所谓。”
　　“你说什么？”
　　“是真的。”
　　崔谨恕平心静气地说。
　　“昨天晚上，妈亲口跟我说，让我想办法帮帮你，哪怕她去坐牢都无所谓。”
　　“不行！妈不能去坐牢，她······”
　　“那你就得好好听话，否则······”
　　崔谨恕忽然从桌上拿起一把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就像这样。”
　　他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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