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襄传

作者:半山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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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河县·无头尸案


      一言既出,满室皆惊。
      “我当初急着把女儿嫁给黑狗,就是因为出了这档子没法见人的事!”梅老爹老泪纵横,“那天我打渔回来,院里静得吓人……冲进屋,就看见小梅她……她衣衫被扯得稀烂,缩在墙角,浑身发抖,眼神都直了,魂儿也没了!”
      他捶打着胸口,痛不欲生:“我反复问,问了半天,她才‘哇’地一声哭出来,说……说记得那禽兽的胸口……有颗指甲盖大的黑痣!”
      果不其然,那无头尸身的胸口正中央,赫然缀着一颗小指甲大小的黑痣。
      “为何不报官?!”九襄惊怒交加,声音都绷紧了。
      “报官?怎么报?”梅老爹抬起浑浊的泪眼,满脸是深深的无力与悔恨,“我们连那畜生是谁都不知道,听口音也不是本县人,大海捞针,去哪里找?再说了,这等丑事一旦张扬出去,我女儿还怎么嫁人?且当时……当时我已经收了黑狗的聘银了……”梅老爹无力地垂下头,声音低不可闻,“这等丑事,张扬出去,小梅她还怎么做人,黑狗又岂会再要她?我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赶紧把她嫁出去,指望从此有黑狗护着她……哪想那黑狗也…也不是个东西!”
      梅老爹的话语猛地刹住,他死死攥住拳头,仿佛要将未尽之语捏碎在掌心里。
      冯鸿捻着短须,摆出一副断案的模样:“此案……如今想来,倒是越发蹊跷了。”
      他抬眼扫过那具无头尸,“若非你女儿早已身陷囹圄,单凭这旧日侵犯之仇,她的杀人嫌疑,反倒最是顺理成章。”他话音一顿,突然目光灼灼地看向梅老爹:“水生?他可知晓此事?”
      “这…这…他应是不知吧?”梅老爹像是被火烫了舌头,慌乱地连连摆手,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惧,“这等塌天的丑事,我们躲闪都来不及,哪里…哪里敢往外吐露半个字啊!”
      “那……”冯鸿目光如炬,向前逼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黑狗呢?他…可曾察觉此事?”
      “他……”
      梅老爹猛地闭上了嘴,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他枯瘦的身躯肉眼可见地佝偻下去,深深低下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瞬间褪尽了血色,继而涌上一阵屈辱又绝望的潮红。他死死咬着牙关,额上青筋凸起,虽无一言,但这死一般的沉默和剧烈变化的脸色,已然道尽了一切。
      冯鸿将他这番表情尽收眼底:“难怪那黑狗终日流连在外,家中有个漂亮老婆也不归。”
      “初步尸检,此人约莫死于三日前。”一直沉默的李白忽然开口,他直起身,取过一块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沾染的污秽,动作优雅得与这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随后,他抬眸,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言辞冷静得近乎冷酷:
      “不知各位查探的如何,接下来,我要给这尸身开膛破肚,查验内腑。场面不会好看,诸位请便。”
      话音未落,他已执起手边那柄寒光凛冽的柳叶刀。锋刃在幽暗的室内折射出一点寒星,也清晰地下达了一道逐客令。
      “李仵作,那我们便不打搅您了,若有结果还请您及时知会我们。多谢了!”九襄拱手告辞。

      “小菩萨!萧参军!请留步!”
      几人刚迈出县衙的门槛,却见张县丞提着官袍下摆,步履匆匆地从一侧的角门闪出。
      冯鸿心下诧异,清平县令前日还再三言说身份敏感,不便公然插手白河县的案子,这才一天功夫就变卦了,张县丞竟亲自来了。
      他立刻迎上一步,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张县丞气息微促:“事情有了变化。”
      他侧过身,引出身後两位如同铁塔般的汉子。
      “这位是白河县的李捕役,这位是我县的王捕役。”
      李捕役与王捕役皆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一身公门中人的精干气息。
      王捕役声如洪钟,开门见山:“萧参军,‘小菩萨’。此案脉络,恐与去年那桩无头尸案有所牵连,县尊特命我等前来详查。”
      张县丞接过话头,神色凝重地说明了来意:
      “此案如今极有可能牵涉两县,县尊特命我等前来,协同办案,务必尽快查明真相,擒拿真凶,绝不让无辜之人受冤。”
      “张县丞体恤下情,竟亲自拨冗前来,实乃百姓之福。”冯鸿顺势赞了一句,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斩钉截铁:“事不宜迟,我等这便动身。”
      “动身?去哪?”李捕役浓眉一拧,粗声问道。
      “自是去寻那关键人物——水生!” 冯鸿捋着胡子,回答得理所当然,目光却投向九襄。
      九襄脚步微顿,不理会他却看向张县丞:
      “与其漫无目的地搜寻,不如先折返最初的事发之地。我们来时仓促,只顾着验看尸身,那屋内情形却未及细查。或许现场…还留有些被忽略的痕迹。”
      张县丞将须的手一顿,正色道:“小菩萨正合我意!本官当亲赴现场勘验!”
      (冯宝莲OS:不错,破案第一步便是重走犯罪现场。你觉得呢?小老鼠?)
      听见她心念呼唤,九襄怀里的一个鼓鼓囊囊的绒团,极为不满地“吱”了一声。
      (冯宝莲OS:原来你躲得这般严实,是害怕?哈,当真胆小如鼠!)

      一行人绕过歪斜的篱笆,踏入黑狗家荒寂的院落。
      “据梅姐姐所言,案发当时,她正在灶间准备晚饭,忽闻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九襄一边复述,一边缓步走向院门,试图在脑海中重构当日景象。她忽地停下脚步,娥眉微蹙,提出一个疑问:
      “天色将黑,若非有急事,水生为何偏在此时前来叩响一个独居妇人的家门?此节,诸位不觉得有些蹊跷么?”
      “小菩萨所言极是。”张县丞颔首,面色凝重,“日落时分,瓜田李下,最易招惹非议。若无正当缘由,此举确实不合常理。”他随即看向一旁惴惴不安的梅老爹,“老爹,那日你可在?”
      梅老爹双手搓着衣角,神色窘迫:“官爷明鉴……女儿嫁了人,便是人家的人了。老汉…老汉平日习惯宿在河边那条破渔船上,图个清静。那日,我也不知……不知水生为何而来。”他言语间目光闪烁,又惦念着狱中的女儿,“要不,还是去问问小梅吧。”
      冯鸿捋着胡须,另辟蹊径问道:“平日里,水生也常这般不请自来,登门拜访么?”
      “绝无此事!”梅老爹像是被踩了尾巴,极力辩白,“都是家中有了实在做不了的活,老汉我才去寻他帮手!他俩……他俩绝无私相授受之事!”
      九襄未再追问,目光扫过厨房门口的两大桶水,转而落在了那水井上:“这口井,看上去颇为新净,是今年才开挖的?”
      “是,是年初的事儿。”梅老爹连忙接过话头,像是找到了救星,“以往吃水,总是麻烦水生隔天送两桶来,长久下去,心里过意不去……也,也免得旁人说些不中听的闲话。”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终几不可闻。
      “闲话?”张县丞追问道,“早在命案发生之前,坊间就已有不少关于水生与梅秀的风言风语了?”
      梅老爹的脸瞬间涨红了,混浊的老眼里迸出愤懑之色,跺脚骂道:“还不是那些长舌妇人!整日搬弄是非,嚼烂舌根!就爱捕风捉影,往人身上泼脏水!呸!”
      (冯宝莲OS:呵,看来这“闲话”早已是沉疴旧疾。只怕梅秀与水生之间,即便清白,也早已被这众人的口舌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小毛球,你说这人言可畏,有时是否比刀子还利?)
      小毛球从九襄怀里钻出半个身子,似懂非懂地歪着头“吱”了一声,显得有些兴致缺缺。显然,它对这复杂的人情世故并不感冒,很快就被树梢跳跃的小鸟吸引了目光。它用鼻子蹭了蹭九襄,算是打过招呼,接着便毫无留恋地、追着那只小鸟,欢快地飞向了院外的大树。
      (冯宝莲OS:小毛球,你去哪啊?)

      “那件作为关键证物的血衣,当日是从何处搜出的?”九襄转向白河县的李捕役。
      李捕役不敢怠慢,忙引着众人踏入昏暗的里屋。屋内陈设简陋,他径直走到那张积着薄尘的木板床边,指着床头与墙壁之间一道狭窄的缝隙:
      “回‘小菩萨’的话,据当日搜查的弟兄禀报,就是从此处翻出来的。”
      “这里?”冯鸿闻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锐利,“谁会把染血的凶衣,藏在日日安寝的枕头之下?!”
      他目光如鹰隼般牢牢锁住对方,语气斩钉截铁:“除非是行事仓促、临时起意,根本来不及细想更稳妥的藏匿之处!这分明是栽赃嫁祸!”
      李捕役被他这灼灼目光盯得面色一僵,慌忙摆手解释:“那日带人搜查的并非卑职,是……是王五他们几个。卑职也是后来才听闻此事,并未亲见啊!”
      张县丞面色一沉,官威自然流露:
      “既然你不在场,便把当日在场搜查的王五唤来问话!”
      李捕役闻听此言,如蒙大赦,赶紧躬身抱拳:“是!卑职这就去!”话音未落,他已急忙转身,快步离开了。
      而此时,九襄还在屋里细细查看,她心中那个异魂,却一直在不停地呼唤小毛球。
      ((宝莲OS:呼叫小毛球,小老鼠你跑去哪了啊?)
      忽然,九襄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牵引,衣袂翻飞,径直奔出了院子!
      (冯宝莲OS:小毛球,你说什么?你有线索?你嗅到了梅秀家中的男人气息?)
      “哎,襄儿,你去哪!”冯鸿心头一紧,不知她发现了什么要紧线索,拔腿就追。只见九襄的身影在田埂间几个起落,快得如同林间受惊的麋鹿,直冲向村外那片茂密无际的芦苇荡。
      “襄儿何时练就这等轻功?”冯鸿只觉眼前一花,女儿的身影已飘出数丈,他拼力追赶,却连她衣袂飘飘的影子都捕捉不到。

      待张县丞与王捕役匆匆赶到,远远瞧见九襄半跪在地的身影。她双手死死攥住一人的衣袖,仿佛一松手,这人就会化作青烟消失在芦苇丛中。被她拽住的那人竭力挣扎,她却咬紧下唇,任凭对方如何扭动,就是不松分毫。
      而最令人忍俊不禁的,是趴在那人头顶上“帮忙”的小毛球。
      只见这小家伙也不知何时加入了战局,正使出浑身解数:它四只小爪子死死扒拉住那人的发髻,毛茸茸的身子整个摊开,像顶古怪又柔软的小帽子般扣在对方头上。一条蓬松的大尾巴还不忘紧紧盖住那人的前额,试图蒙住他的眼睛。
      那人被它扰得苦不堪言,想伸手去抓,小毛球便“吱”地一声,灵巧地跳开,待他手一放下,又立刻飞扑回去,继续它那“泰山压顶”的大业。它忙里偷闲,还会抬起小脑袋,冲着九襄的方向“吱吱”两声,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看我厉害吧,他跑不了啦!”的邀功神色。
      这幅一人一球同心协力、手忙脚乱制服嫌犯的画面,让原本紧张的气氛都冲淡了几分。
      “快!快去帮忙!”张县丞大嚷着。
      李捕役见状,几个大步冲上前,一把扣住那人的另一只胳膊。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拽得一个趔趄,重重半伏在地,粗重地喘息起来。泥渍斑驳的粗布短打裹着他粗壮的身躯,乱发被汗水浸透,狼狈地贴在黝黑的额前颈侧。
      “小菩萨,这是……”张县丞快步走近,话才说了一半,目光恰巧对上那人被迫抬起的脸孔。他喉头一哽,后面的话竟生生卡住,化作一声难以置信的抽气。
      死死按着那人胳膊的李捕役更是浑身一震,像是被火烫了般,脱口惊呼:“怎么是你?!”
      恰在此时,冯鸿才从另一条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奔来,他方才追得急,竟在错综的田埂间迷了方向。他扶着膝盖,气息尚未喘匀,见众人这般情状,不由奇道:“怎么了?抓到水生了?”
      “什么水生!”李捕役的声音又急又惊,带着几分被愚弄的恼怒,“这是黑狗!”
      “黑狗”二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芦苇地。
      冯鸿倒抽一口冷气,看着地上那人,一身粗壮黝黑,一看就是长期在船上作业的汉子,声音都变了调:“黑狗?这是梅秀的男人黑狗?!——那血衣是谁的?无头尸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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