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星的前女友

　　杨枝出国深造的想法在那天跟叶教授见面之后就萌芽了。她本科毕业时，一门心思想要工作，想要经济独立。不能说当时完全没有原生家庭经济条件的限制影响，只是深究的话，杨枝在当时内心确实并不想要继续在本专业上有再更深层次或更高纬度的学习，所以即便当时包括叶教授在内的老师们不止一次建议杨枝考研究生继续在专业上深造，但是杨枝依旧选择了进入职场。
　　说回杨枝当初选择的法学专业，也并非因为喜欢这个专业而进行的选择。当年杨枝身边并没有这样的角色，那类作为过来人的长者，能给晚辈以学业规划、事业指引的角色。唯一能略微算得上指引的，只有当年的高三班主任和教导主任，而这类指引很大程度上跟学校的某种声誉挂钩。像杨枝这样的尖子生，自然是要撑起学校的门面、也关系着学校的招生，北大、清华、法大这类国内第一梯队院校，无论专业是哪个，名头是响当当，必然是学校方面会强力引导尖子生去冲刺的。而律师这样的职业，也是杨爸杨妈眼里坐在办公室里，不用风吹日晒就能赚钱的稳当行业，对女生来说自然是再适合不过。所以杨枝当年的高考志愿里，第一排名是法大的法学专业，第二排名是央财的会计专业。
　　杨枝自己呢？她很小时候就隐隐约约意识到，她这样的孩子，如果不想过像表姐妹那样到处打零工、早早结婚生子的人生，那似乎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幸而她似乎也擅长读书，擅长考试，高考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机会，无论哪个大学，什么专业，只要能去读，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她个人的喜欢与否，在现实面前是不值一提的。
　　进入法大后，身边来自全国各地的高材生云集，杨枝才慢慢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学生在教授们眼里，评价大多会围绕着“高分低才”这四个字展开。简单点讲，就是分数不错，才华没有，更不用说像是思维深度、思考广度、甚至洞察力、好奇心的层面等等，大约除了考高分，这样的孩子在其他方面很少表现出特长，或者表现出兴趣。他们对于学习的体验，被框在了分数里，而不是对知识和未知从内心油然而发的浓厚探索欲和好奇心。
　　杨枝按部就班的完成专业课学习，也努力按导师们的推荐去听很多非专业课，选修了一些艺术、音乐、建筑类跟自己本专业完全不在同一个院系的公开课。在这个阶段，杨枝偶尔也会问自己，自己喜欢的什么，假如再给自己一次选专业的机会，自己会选什么。而这样的问题，往往以无法解答告终。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她的喜欢从来都不重要，也不值得关注或者值得被投放精力。久而久之，连她自己也忘了自己的喜欢，只剩下往前走的本能。所以，当她开始关注自己的内心时，她的思维还不擅长寻找自己的喜欢，这种时候就很难有答案。
　　对于法学本专业也是如此，既然选了这专业，眼下她又不知道自己更喜欢什么其他专业，所以最保险的做法就是先把本专业学好。只是因为极其明白自己内心似乎很难出现像岳东明那样明确自己喜好和目标的深层次探索欲，杨枝并不打算继续在这个领域读研究生。如果一定要给当年她为何不选择深造找一个原因的话，那么这个原因就是最主要的原因。
　　杨枝在毕业后进入九华最初的那几年，无论是生活上、工作上、情感上、物质上，相比贫瘠的少女时期，丰富了很多，对于自己爱好的探索也越来越不受限，她慢慢想要尝试很多以前从来不在选择项目内的东西，甚至偶尔也会冒出离开律师行业，从事其他看起来更有意思的工作的念头。比如，她想过是不是可以学化妆或者造型，这个看起来蛮有意思。当然这个念头的萌发，跟她在黎彦身边打转分不开，至少从表面上看如果她从事妆造行业，可以跟黎彦走的更近。但是稍微了解了妆造行业后，杨枝发现这个行业并不像自己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光鲜亮丽，上升空间也比较狭窄，最重要的是这个职业的作息极其不规律，常常要跟随剧组或者活动的行程变动而随时调整，像杨枝这样喜欢规律作息的人很难克服，随即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
　　类似这样转行的念头随着杨枝在九华的工作年份增长而越来越少出现，杨枝对于自己行业的兴趣反而在日积月累中慢慢变得浓厚起来。后来她独立接了案子，且做出的成绩不错，正面的反馈多起来，她的兴趣就更加浓厚。慢慢的她开始体会到法律本业的乐趣，也会自主花费时间和精力对本领域以前从未涉及的知识盲区进行学习。
　　最近因为这场风波，她有了更多被动或主动的思考，跟叶教授畅谈后，继续深造的念头自然萌发。
　　之前她或许还会首先顾及到黎彦的想法和黎彦的接受度，以前她惯用的，什么时候思考时都会把两人作为前提的思考模式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或许，更通俗一些的说，黎彦怎么想或者怎么看，已经切切实实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杨枝并没有删掉黎彦的联系方式，只是不再回复黎彦的任何信息。当然，假设黎彦还对他们的关系心存期待的话，这样做会让黎彦误解。只是杨枝不愿再多想他会怎么想，或者他不会怎么想。
　　若单纯遵循本心来说，杨枝很明确的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可能再继续了，只是她很难做到一次性把过往种种都从记忆里清除干净，也很难泾渭分明的把自己和黎彦一下子完成切割。那种过往十多年日积月累形成的连结结实而牢固，拔除时，如果一次性连根去掉，她的身体和心灵都无法负荷。或许对很多人来说应该快刀斩乱麻、应该藕断丝不连，哪怕有丝也应该一次铲除，只是这种惨烈的方式不适合自己，在杨枝开始慢慢关注自己，并对自己有所了解后，她知道这种方式不适合自己。
　　那哪种方式适合自己呢，在杨枝的设定里，大约是平静的、悄无声息的退出彼此的生活，像已经拼好的拼图，拆卸时，一块一块，渐渐退出，这个过程需要时间，退出也可能不是匀速的。或许第一块拆起来最难，因为拼好的拼图是那样严丝合缝。现在第一块拼图早已经拆掉，连着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或许在以后的某天，可能是明天或者是下周、下个月、下一年，拼图中很关键的那几块一次被拆除，后面的就加速掉落，直至最后几块。那最后几块或许永远留在了拼图版面上，也无所谓了，就作为曾经经历过的生活的馈赠，在杨枝老年时，坐在摇椅上，带着老花镜回忆过往的一生时，可以笑着对自己说，看，我年少时也曾经轰轰烈烈的爱过那样光芒四射的人呢。
　　几天后，杨枝接到了安琪的电话。
　　安琪在一周前顺利诞下一个女孩，母女状态都很好，这个期间是安琪初为人母坐月子的期间，按说会是手忙脚乱，安琪的状态却跟别的母亲大不相同，用安琪的话说，是闲的发慌。婴儿有两个月嫂轮流看顾，她只需躺在床上负责张口吃饭、按时睡觉，以及产奶。
　　“我现在的身份是奶牛你能体会吗？”安琪似乎嘴里嚼着什么吃的，话语带着咀嚼声和吞咽声。
　　“哈哈，不是你自己强烈要求必须母乳的吗？谁还给我科普知识说，母乳最天然，自带婴儿成长必要的免疫成分。”杨枝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甜蜜的负担，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她那小嘴一嘬一嘬吮吸的时候，你心里会被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包围，什么老公啊，父母啊，朋友啊，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能看到的只有眼前这个嗷嗷待哺的小可爱。”安琪说着，声音里满是幸福。
　　“老公也不重要了吗？老公很伤心。”姚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似乎是偷听到了妻子与杨枝的谈话。
　　“怎么哪哪都是你啊，你快出去，我跟杨枝聊点闺蜜间的话题，你插什么嘴啊。”安琪说着，动手把姚新推出卧室，并锁了门。
　　“你可别太欺负人家姚新了，都说生了孩子的女性因为太过投入母亲的角色而容易忽略伴侣。”杨枝说。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现在真是满心满眼都是我家宝贝，其他人包括姚新出现都觉得碍眼。看来是要注意一下了。”安琪若有所思的说道。
　　“安琪，我近期要出国了，可能没法参加你家宝宝的满月宴了，抱歉。”杨枝略带歉意，安琪刚发了宝宝满月宴的电子邀请函到杨枝的手机上。
　　“呃，虽然蛮遗憾，我超级想见你，但是也没关系，等你回国咱们再聚呗。”
　　“假设顺利的话，我近几年都不大会回国了，先跟你辞行。”
　　“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你要去国外生活吗？”安琪很是吃惊，随即又追问道，“黎彦呢，他大部分工作都在国内吧，你们这是要搞跨国恋么？”在安琪的意识里，黎彦和杨枝是一体的。
　　“对，我要去国外生活，黎彦不跟我一起。”杨枝略迟疑了一下，还是接着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为什么呀，为什么分手？”安琪跳起来，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如同平地惊雷。
　　“我去了碧树里。”杨枝的嗓音淡淡的，听不出明显的情绪，或许有情绪，只是被隐藏在了深海里，至少表面是一如往常的波澜不惊。
　　安琪在听到碧树里三个字时，心里五味杂陈，作为杨枝的朋友，她知道自己不该隐瞒，可是作为黎彦的朋友，她又大约能理解他的境况和选择，尽管那些选择可能会伤害到杨枝。
　　安琪沉默半晌，说，“对不起，杨枝，我应该告诉你，但是没说。只是即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能依旧会选择不说。真心对不起。”
　　“我理解的，我理解你的心情，也同样理解黎彦的行为，只是理解是一码事，接受是另外一码事。”
　　“那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安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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