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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分手
回双河的路,漫长而沉默。车窗外是飞驰而过的田野和山丘,车厢内,只有程少萍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呜咽,最终化为伏在姐姐肩头的放声痛哭。
“为什么,家姐,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啊?”她哭得浑身颤抖,声音嘶哑,“小时候,爸爸乱搞男女关系,被抓进去七年,我们整个童年都没有爸爸。好不容易日子刚有点盼头,阿辉他出轨了!”
程少芬紧紧搂着妹妹,感受着她的无助与绝望,心如刀割。她轻拍着妹妹的背,声音坚定而温柔:“阿萍,你记住,爸爸是爸爸,何阿辉是何阿辉!你小时候没了爸爸,姐不是一直陪着你,照顾你吗?以后也一样!就算你真跟何阿辉离了,姐也会照顾你,照顾碧玉,绝不会让你们娘俩受一点委屈!”
等程少萍的哭声稍稍平息,程少芬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认真地问道:“现在,告诉姐,你想好了吗?以后,还打不打算跟何阿辉过下去?”
程少萍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痛苦而挣扎,半晌才低声道:“我不想离。妈妈当年不也没有跟爸爸离婚吗?”
程少芬一听,又急又气:“傻妹妹!妈妈怎么能跟你比?妈妈那时候不识字,没工作,离开爸爸,她一个人怎么养活我们姐妹俩?她是没办法!你呢?你有手有脚,有工作能力,离开谁不能活?”
程少萍却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反驳道:“姐,你错了。妈妈不是因为离开爸爸活不下去才不离婚的。她是为了我们两姐妹能有爸爸,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她才忍了一辈子,委屈自己一辈子!”
程少芬愣住了。她从未真正理解过母亲。那个在她印象中只会逆来顺受,整日以泪洗面的文盲母亲,其实非常伟大。她不是软弱,而是在那个更为艰难的时代,用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用自己的隐忍,为女儿们撑起了一片虽然残破却勉强完整的天空。
母亲王世蓉,虽然没有文化,但她用行动诠释了什么是为母则刚,什么是责任。
程少萍仿佛下定了决心,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我想好了。只要何阿辉还对碧玉负责,能给碧玉一个表面上完整的家庭,在碧玉十八岁上大学之前,我都不会跟他离婚。”
“十二年?!”程少芬几乎要跳起来,“何碧玉今年才六岁,你要为了她,搭上自己十二年的青春?你今年才三十二岁!这十二年,是你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你就打算这样糟蹋掉?!”
“妈妈能做到的,我相信我也能做到。”程少萍的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爸爸出事出轨的时候,姐姐你三岁,我一岁。妈妈能为儿女忍受的,我也可以。”
程少芬又急又心疼,压低声音追问:“那你告诉我,这十二年你怎么跟他相处?你还让跟他同房吗?”
程少萍脸上掠过一丝深刻的厌恶,决绝地摇头:“他已经脏了。我永远都不会再让他碰我一根手指头。他在外面找野女人,我不管,也管不着。只要他不把女人带回来,不让碧玉知道她爸爸是这种人,我就可以和他继续过下去。”
“他在外面风流快活,你就在这里守活寡?!”程少芬气得直跺脚,“那你呢?你的日子怎么过?就这么干熬着?还是你也去找个野男人?”
“姐!”程少萍打断她,脸上泛起被羞辱的红晕,低声争辩,“那种事对女人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男人是动物离不开女人,女人就是没有也没什么关系吧?”
程少芬看着妹妹那蠢蠢的样子,都快把自己急哭了,让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很重要!阿萍,这一世我才真正明白,这对女人来说,同样很重要!”
“这一世?”程少萍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奇怪的词,困惑地打断她,“家姐,你在说什么?难道人真的有什么前世后世?你记起前世的事情了?”她看着姐姐,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程少芬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连忙掩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啊?没有!我那是做了个噩梦,胡言乱语罢了。人哪有什么前世后世,别瞎想。”
她迅速岔开话题,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以及程少萍心中那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的决断。
回到双河市区,时间才刚刚下午三点。阳光依旧明媚,街市依旧喧嚣,但程少萍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回来,身心俱疲,恍如隔世。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对程少芬说:“家姐,我去接碧玉放学。”
程少芬担忧地看着她:“你行吗?”
“没事。”程少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总不能让孩子看出来。”
她如常地来到学校门口,当看到女儿何碧玉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跑出来时,她脸上瞬间换上了温柔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妈妈!”何碧玉扑进她怀里,仰起小脸,奇怪地问:“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呀?爸爸早上说,你和姨妈要去香港,他也要去石林出差,还让我这几天住到大伯家去呢!”
女儿天真无邪的话语,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最后一次捅进了程少萍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去香港?去石林出差?让女儿住到大伯家?
何阿辉居然抓住自己出差的每一分每一秒去与情人幽会的时候,哪里会管女儿教育。他不仅背叛了婚姻,连作为一个父亲最基本的责任和关怀,都已经荡然无存。
她最后一丝为了女儿维持这个“完整家庭”的幻想,在这一刻,被何阿辉亲手、彻底地击碎了。
她咬紧牙关,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决心,如同磐石般在她心中落定:“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西江边,江水浑浊,奔流不息,承载着无数船只也承载着无数人生的起落。程少芬与何阿辉并肩而立,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潮,心境却如隔天涯。
何阿辉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最后的恳求与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大姐,阿萍她铁了心要跟我离婚。我们十年夫妻,还有碧玉,不能就这么散了啊!大姐,你能帮我劝劝阿萍吗?你的话她一定听!”
程少芬目光依旧停留在江面上,声音平静无波,说:“你们的家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今天我约你出来,只谈公事。”
何阿辉的心沉了下去,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问:“大姐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程少芬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向他,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和商业上的冷静。她摆了摆手: “阿辉,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相互扶持,一起创业。走到今天,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坦诚,甚至带着一丝惜才的感慨:“但是,阿辉,姐今天跟你说几句实在话。你的能力很强,吃苦耐劳,很有进取心,是块能做大事的料。可惜啊,你的心气太高,只能当一把手,听不得别人约束;而你的眼界和格局,又决定了你只能做个二把手。这就是你痛苦的根源。”
何阿辉急忙表忠心,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大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改!我什么都听你的,绝对不再对你的任何决定有半点异议!”
程少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曾经代表着鼓励与信任,此刻却充满了诀别的意味:“阿辉,人的本性,是很难改的。强扭的瓜不甜,强行把你按在二把手的位置上,你痛苦,对公司也是隐患。”
程少芬清晰地道出计划:“你原籍就是石林的吧,22岁时为了学手艺来双河,因为认识了阿萍才留了下来。你在石林根基更深,朋友更多,路子更广。你把在‘梧桐树’的股份还给我,然后,回石林去。”
“你要开除我?!”何阿辉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激动起来,“大姐!我跟你创业,打下这片江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因为我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这种私事就开除我!你这是过河拆桥!”
“你别急,听我说完。”程少芬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功劳,我永远记得。所以,这不是开除,是分割,是给你一条更好的路。”
她终于抛出了真正的解决方案:“你回石林,我送你一个企业,让你做一把手。”
何阿辉愣住了:“送我企业?大姐,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详细说明了补偿方案:“作为你交还那10%股份的补偿,我会出资在石林注册一家新的公司,法人是你。公司现有的那两台彩色冲印机,我会以象征性的1元钱价格转让给你的新公司,并派人给你送过去。同时,我们整个企业的胶卷配送、彩照冲印业务网络,也全部划归你的新公司所有。你带着这些现成的设备和市场,回去当你的老板。”
何阿辉彻底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姐,你这是要将公司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实体业务拆出来白送给我,就为了换我手里那10%的干股?”
“没错。”程少芬肯定道,目光深邃,“我放你自由,让你去单飞。至于能飞多高,就看你自己了。”
她进一步明确了未来的关系:“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就是对等的贸易伙伴关系,一切按合同办事。你还想从我这里采购摄影耗材,我欢迎;你想自己找其他渠道,或者建立自己的采购线,我也不介意。”
最后,她对于人事上的安排:“至于现在公司里那些何家的人,请你一并带到你的新公司去。不愿意跟你走的,我会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完成清洗。在我公司里面不允许有心向着外部公司的员工。”
她看着何阿辉,做出最终确认:“这样的分割条件,你能接受吗?”
何阿辉张了张嘴,内心都被一股巨大的的狂喜和庆幸所淹没。这哪里是惩罚?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没想到程少芬竟然给了他一条如此体面、甚至堪称阔绰的退路。
“大姐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哽咽。这确实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条件。
程少芬在石林抓住了他的情妇陈丝丝时就早已洞悉了他最阴暗的秘密——让情妇扮演程少芬来泄愤。当时就知道程少芬是绝对不会再容得下自己了。
这些日子,他日夜担惊受怕,噩梦连连,甚至梦到程少芬的前世是女帝武则天,要对他施以宫刑。又梦到了程少芬带人来杀他。
何阿辉连遗书都准备好了。他做梦也想不到,等待他的不是报复,而是如此“优厚”的分手费。
“那就这样定了。”程少芬最后看了一眼江水,仿佛将过往的一切恩怨都付诸东流,“我会在下一次的董事会上,正式宣布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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