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萧瑟暮凉凉

　　简梵早已在咖啡厅恭候多时，此时一个穿着西装裤配着条纹衬衫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浓眉大眼向来是形容女人的，但此时眼前的男人的确很好看，人高马大的，看着像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中年绅士，是属于那种儒雅派头，一看就是个文化人。
　　莫簪臣开口问：“褚太太吧？”
　　简梵点头说：“你比我想象的出众太多，真不知凉以默怎么想的，放着你这种温暖如玉的男人不要，非要跟着霸王一般的褚楚做妾侍。”
　　对面的女人，齐耳短发，脸上没少打玻尿酸，整张脸就像被熨斗烫平一般，光亮的像贴来一张假皮，即便再怎么做医美，也掩盖不住岁月无情的摧残，她的眼窝很深，一看就是长期失眠症，浑身上下透着钱味，衣服是香奈儿黑色套装裙，鞋子是ferragamo的黑色尖头高跟鞋，桌子上放的包是铂金金棕色包包，市场价格将近四十万，脖子和耳朵上戴的是梵克雅宝四叶草套装首饰，她就像个镀金的法老似的坐在他对面，面露微笑说：“莫先生是留美博士，按理说在美国待过的人思想都很开放，这也是你能容忍老婆出轨的原因吗？”
　　她说话时有种咄咄逼人之势，尖酸刻薄的丑相，难怪褚楚不喜欢她，男人的角度来看，她丹凤眼给人一种狠戾眼色，塌鼻梁，嘴唇大而厚，颚骨高显得人很凶，她和凉以默恰恰相反，凉以默娇小清纯，眼睛大大的总是很无辜，樱桃小嘴很性感，鹅蛋脸，月牙眉，跟林黛玉似的，还有江南女人独有的温婉，男人想要的女人是温柔如水的，而不是眼前这个凶相之貌。
　　莫簪臣反问：“看褚太太这面相，也不是个好惹的善类，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忍受自己先生在外彩旗飘飘，说到底，你我都是最无用的人，被枕边人抛弃，爱而不得的这种痛褚太太应该比我更懂其中滋味，独守一个又一个孤独的深夜，褚太太的夜没少熬吧？”
　　简梵听他这般说，本来就上翘的丹凤眼此时仿佛吊在眼皮上似的斜视着他，自然是像是被戳中心事恼怒，到底是大老板的太太，还是顾全体面：“莫先生来见我，不是和我费口舌之争的，我们有共同的目标，现在不是对手也不是敌人，而是共同战线的同党，你又何必挖苦我。莫先生的状况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尚且孤身一人，莫先生还有个稚童，没有妈妈，孩子有多可怜，不必说，也是够心酸的。”
　　幸好莫默从出生都是保姆带的，对妈妈没有太多依恋，莫默吃喝拉撒睡都是保姆二十四小时照顾，保姆更像她的亲人，即便凉以默搬走，对莫默也没有影响，吃喝无误，偶尔想起来问一句：“妈妈呢？”孩子就是这般单纯，谁带跟谁亲，保姆从莫默出生就带她，感情也是极深的，为此莫簪臣还给保姆多涨了五百块的工资，希望她更加尽心尽力的照顾莫默，莫母出院，他便把母亲接来家里住，一来莫母生场病，莫赞臣感觉母亲老了许多，想想母亲已经步入七十了，这几年陪伴母亲时间确实少，二来保姆再好始终是外人，莫簪臣上班出差总不能二十四小时盯着监控，莫母在多双眼睛，莫默毕竟还是个稚童，总归要有个亲人在盯着保姆的，莫簪臣在外方能安心。
　　莫簪臣淡淡一笑问：“怎么联盟？又如何手撕敌人？褚太太有何高见？”
　　简梵笑道：“凉以默最近因为小说改编电影爆火，风头正劲之时，若是爆出她婚内出轨，扒出前尘往事，她跟有妇之夫做情人，你猜后果会怎样？借着媒体炒作，她一辈子都休想翻身。”
　　莫簪臣冷笑：“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总不能白忙活一趟，只为给你当枪使吧？”
　　“她婚内出轨，必须有你这这个前夫爆料才具有杀伤力，你最有话语权，我不信，作为一个男人，你就不怨恨凉以默的薄情。”
　　“我已说过，无论她做多大恶，她始终是我女儿的妈妈，为了孩子，我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简梵丹凤眼眯着，似乎在打量他：“褚楚的软肋就是凉以默，否则他会像疯子一样狂砸将近一个亿来深圳开什么分公司，明知深圳汽车市场的行情，明知前方有虎还向虎山行，只有一个目的，离凉以默更近一些，一个堂堂上市公司老板，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跑来深圳试水，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他对凉以默的爱，一个男人舍得为一个女人狂砸钱，不是深爱是什么？他的钱都是拼死拼活在外打拼来的，跟命一般重要，为了那个女人，他连命都不要了，置公司总部与不顾，你说我怎能不恨她？那个妖孽般的女人，简直就是妲己重生，让一个男人丢掉江山与颜面，只为了博美人一笑。”
　　莫簪臣抽出一支烟点上，朝空中吐了一口烟雾说：“你想借刀杀人，借我之手给凉以默施压打击，她的事业刚有起色，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扯她后腿的！我和你不同，你和褚楚没有孩子牵绊，两个人聚散都没有牵挂，我就算不为她考虑，也要为孩子考虑，无论她如何不堪，她始终是我女儿的妈。”
　　一句没孩子没牵绊彻底激怒简梵，这是她的痛楚，无孩子是她最深层的遗憾，她那本就寡薄的脸此刻更加薄情：“莫先生，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凉以默这般对你，追根究底的原因是你太仁慈太善良了，无毒不丈夫，你忘了因为她，你从褚楚那里得到的羞辱，一个男人总归是有自尊的，被情敌这般践踏尊严，你真的能咽下这口气？”
　　香港警局，褚楚那傲然俯视他的场景历历在目，是个男人都会铭记在心，这口气始终憋在莫簪臣心底，还有凉以默那句：“同床共枕，心无灵犀。”简直是诛杀人心。
　　他将手里烟头掐灭说：“容我思度考虑一下，我并不想去伤害我曾经深爱过的女人，这样显得一个男人没有风度和气量。女人可以无情对我，作为男人，我不能用卑鄙手段去对付一个弱女子，这样实在没有绅士风度。”
　　简梵刻薄道：“他们伤害你的时候，伤害我的时候，若能想到这些，便不会如此张狂，是她们不仁在先，我们不义在后，世间本无情，越是自私自利的人越是无情无义。”
　　在男人的审美来看，这位褚太太并没有女人该有的温柔，反之长的是女性男相，肩宽人大，尤其是眼神太过盛气凌人，像褚楚那般成功人士，心底更喜欢柔弱婉约有保护欲的女人，没见褚太太之前，他理解不了褚楚为何如此迷恋凉以默，见了褚太太之后，他方解开答案。
　　站在顶峰的男人都有一个皇帝梦，他的占有欲保护欲是极强的，褚太太这般跟男人魁梧的女人实在让男人没有保护的欲望，甚至有些见了面想让人逃之夭夭之感，可想而知当年褚楚也是一无所有，从他太太就可以看出，男人在没钱时是没有选择的，有个女人不嫌弃他穷，愿意扶持他青云直上，这种婚姻没有爱情，只是人在最贫瘠时适当的选择，褚楚何等聪明，他把褚太太位置留给她，却从未爱过她，他把最深情的爱给了凉以默，却无法给她身份，对于成功男人来说，太太只有一个，那就是与他同共苦的丑妻，情人可以爱可以宠着可以惯着，把爱给情人，把名份给太太，这是最好的方法，也是最恰当最合理的安排。
　　“褚总，太太去了深圳，有两天了。”打电话的是家里司机，跟了褚楚很多年，起初是公司门口一个保安，有一次下大雨，他倒是有眼色，见老板车停靠在公司门口，大雨无法下车，撑着一把黑伞来接老板，开口第一句：“雨大，老板把皮鞋换一下，我拿了双雨靴给您，您那皮鞋应该是真皮的，碰水会开裂。”
　　褚楚根本就不在乎一双真皮皮鞋，他觉得这小伙子倒是会来事，说滑头吧！说的倒是真话，说老实吧！还挺懂抓住时机的。
　　褚楚随口问：“多大了？”
　　小伙子笑道：“28虚岁，之前自己创业，失败了，欠了一屁股债，出来做保安。”
　　褚楚问：“为什么不继续创业？”
　　小伙子很实在说：“欠的债都还不上，哪来的本钱。”
　　褚楚笑言：“你做一辈子保安，怕也还不起创业欠下的债务，创业哪有一次成功的，若能一次成功，这世上就没有打工人了，都是老板了。”
　　小伙子嘿嘿一笑：“保安只是暂时混口饭吃，人总归在实现梦想前，先把嘴糊住，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肚子吃饱了，才能谈梦想。吃饱饭是现实，梦想是未来，人总归要先顾眼前。”
　　褚楚笑笑：“你倒是拎得清，人是这样的，现实中一旦满足，便会生出无数梦想，但人总归要有梦想，否则就没有奇迹。所谓成功人士哪个不是怀揣梦想，相信自己与众不同，才能创造奇迹，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梦想都否定，不去尝试，他连起飞的机会都没有，人生不怕摔的疼，最怕摔疼了以后，不敢勇往直前，成功人士哪个不是在无数次摔痛中汲取经验，不断改正，不断吸取教训，再次起飞！人的信念，只要坚信自己，你就可以活得与众不同，若一个人连自己都否定，他注定是个输家，根本连赢的机会都没有。”
　　小伙子笑道：“听褚总一席话，我仿佛对未来又有了希望，褚总的事迹我在本市的晚报上看过，简直就是个传奇人物，值得我们学习。”
　　第二天褚楚就让人事部把保安调离岗位做自己的司机，薪水翻了两倍，成了老板专属司机，这人倒是忠诚，懂得感激，加上对褚楚的崇拜，对褚楚一百个忠心。
　　简梵不会开车，年龄大了更懒得学，褚楚便把司机拨给她用，顺便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汇报与自己，越是成功人士的家庭越是不幸福，人可以共苦，很难有人做到有福同享，钱多了，人之间就容易生出嫌隙防备之心，久而久之枕边人便会离人离心。
　　钱可以使人快乐，也可以使人堕落，很多成功者可以共苦，却很难能做到共富，穷时无选择，富时多选择，这是人性使然，也是欲望膨胀。
　　前海别墅里，褚楚给自己倒了杯酒，浅尝，目的并不是为了醉，只是在思考问题，需要酒精提神，简梵大概已知晓一切，竟然沉得住气做到不吵不闹，看来这些年她随着年龄增长，学乖了，变的深沉了，不吵不闹，暗里谋划，褚楚发出一股凄凉的笑意：“连枕边人都学会算计他了，还有谁值得信赖。”
　　站的越高越孤独，谁值得信任？褚楚一口饮尽杯中酒，那股心酸有谁知，他高高在上又如何？打开手机通讯录却连一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人混到他这个位置，真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谁能信？谁可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着实心累。
　　他打电话给凉以默问：“以默，若我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你还会爱我吗？我想听真话？”
　　凉以默问：“你喝酒了？”
　　褚楚说：“回答我，会吗？”
　　凉以默反问：“如若我没有美貌，只是个平庸女子，你会爱我吗？”
　　褚楚笑言：“不会，男人永远爱漂亮的女人，无论年纪多大，只爱年轻漂亮的。”
　　“那女人也同样很现实，只爱有本事有钱的男人，但褚楚我爱你，只是因为我爱你，曾经如此，现在依然是，你可以不信，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以默，你就像我人生中的一道光，让我觉得这世上并没有那么黑暗，我并不相信爱情，但你让我感觉到了爱情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但又不舍得放弃，怕一旦错过，便会遗憾终生。”
　　挂断电话，凉以默抽出一根烟点上，她答应褚楚不再抽烟，只是寂寞的夜总归需要消遣，她爱他，可以抛弃伦理道德，而他还在质疑她的爱，这世上是多么的冷酷凄凉，人心却又那般难换！烟头燃烧到手指，灼心的痛，到现在，他还在怀疑自己的爱是否真切，男人永远是理性的，站在最高点的男人更是冷酷无情的，他宁愿相信她骗他，也不愿相信她爱他，世界太现实，人生太可悲，真爱总是最难得的，所以才会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对于已站在金字塔顶层的褚楚来说，他见过太多的利益交换，便觉得没有利益的爱情就像天上掉馅饼一般，看似捞到好处，实则陷进重重，他时刻提防着，怕一个粗心大意便掉下去。成熟多金的中年男人其实内心更害怕受伤害，尤其是身边最亲近最深爱的人带来的痛楚，他不敢掉以轻心，也不会去相信任何一个人在没有利益下会对他好，这不是心思缜密，而是这么多年在社会在如战场的商海中拼杀出来的经验，没有利益的好，往往是最难还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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