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她主修无情道

　　隐雾山的清晨总是来得迟缓，浓重的雾气如同湿冷的帷幔，将山谷包裹得严严实实，直到日上三竿，才肯吝啬地透进几缕稀薄的光线。
　　镜心小队众人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潮湿与寂静，各自忙碌着。赵铁柱和莫小乙在进一步完善谷口的隐匿阵法，试图将此地打造成一个更稳固的临时据点。秦烈和陈风则轮流外出，一方面警戒，另一方面也尝试在附近狩猎些普通野兽，补充肉食。
　　沈辞的伤势在缓慢而坚定地好转。那缕被“粘合”的规则之力已能较为顺畅地在修复后的经脉中运行，虽然距离全盛时期还相差甚远，但至少不再影响基本的行动和施展一些低耗的术法。她常常独自坐在溪边那块青石上，手握那个粗陶碗，闭目调息。碗口的缺憾已成为她感知自身状态的一个独特坐标，提醒着她力量的边界与真实的分量。
　　这一日，林清雪和阿阮决定结伴去山谷深处探索，希望能找到莫小乙设想中用于“转化”邪果所需的、性质特殊的灵植。苏璎珞留在谷中抚琴，琴音空灵，不仅有助于众人宁神，似乎也在隐隐安抚着这片灵气紊乱之地。
　　沈辞调息完毕，正欲起身活动一下筋骨，谷口方向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灵力波动，紧接着是莫小乙略带惊讶的低呼：“有人靠近！不是秦师兄和陈师兄的气息！”
　　众人瞬间警觉。苏璎珞琴音戛然而止，素手按在琴弦之上。赵铁柱和莫小乙迅速隐匿到阵法节点之后。沈辞眸光一凝，无声无息地移至一块巨石后，寂灭瞳术悄然运转，望向谷外。
　　雾气缭绕的小径上，隐约出现了几道身影，步履显得有些踉跄，气息也颇为紊乱。待他们稍微靠近，透过阵法光幕的扭曲视野，沈辞看清了来人的衣着——竟是灵霄宗内门弟子的服饰！而且看其样式，似乎是……天枢峰的弟子？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天枢峰的人？沈辞心中微沉。她与天枢峰，尤其是云秋月及其拥趸如柳如烟之间的关系，可算不上融洽。
　　那几名弟子共有四人，三男一女，看起来都颇为年轻，修为多在筑基初期左右。他们衣衫有多处破损，沾染着泥污和些许血迹，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疲惫。为首的一名青年男子，腰佩长剑，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几分天枢峰弟子惯有的矜持，但此刻这份矜持已被狼狈取代。
　　“师兄，这里好像有阵法波动！”那名女弟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指着山谷入口方向。
　　为首青年凝神感应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希望：“似乎是个隐匿阵法！不知是哪位道友在此清修？我等乃灵霄宗天枢峰弟子，遭歹人追击，误入此山，可否行个方便，容我等暂避片刻？”他的声音带着灵力，清晰地传入谷中。
　　谷内，苏璎珞看向沈辞，以目光询问。赵铁柱和莫小乙也望了过来。
　　沈辞沉默着。她并不想与天枢峰的人有过多牵扯，尤其是如今小队状态不佳，还带着净尘的玉棺和那邪异果实。但同门之谊，见死不救又非她之道。更何况，她也想听听，他们口中的“歹人”是谁？是否与幽冥道有关？
　　她微微颔首。
　　赵铁柱会意，操控阵法，在入口处打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那四名天枢峰弟子见状，脸上顿时露出劫后余生的喜色，连忙依次钻了进来。一进入山谷，看到谷内的情景，尤其是看到苏璎珞、以及从巨石后缓步走出的沈辞时，他们明显愣住了。
　　“苏……苏师姐？沈……沈师姐？”为首那名青年显然认得她们，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惊愕，随即化为尴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另外三人更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沈辞，眼神里充满了好奇、探究，甚至还有一丝……惧怕？
　　也难怪他们如此反应。沈辞当年在宗门小较上一招击败云秋月，后又选择修习无人问津的无情道，早已是灵霄宗内名声赫赫却又充满争议的人物。尤其是近几年，关于她在外历练、实力深不可测的传闻更是层出不穷。在这些普通内门弟子眼中，这位常年一身玄衣、气息冰冷的沈师姐，无疑是神秘而强大的存在。
　　“原来是天枢峰的师弟师妹。”苏璎珞起身，柔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诸位这是遇到了何事，如此狼狈？”
　　为首青年定了定神，连忙拱手行礼：“在下天枢峰弟子周明，见过苏师姐、沈师姐。这几位是我的师弟师妹。”他快速介绍了另外三人，然后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我等接了宗门任务，前来隐雾山外围采集一种名为‘雾隐花’的灵植，不料昨日在山中遭遇了一伙身份不明的修士袭击！他们手段狠辣，修为也不弱，我们拼死才突围出来，慌不择路，才逃到了这深处……”
　　“身份不明的修士？”沈辞捕捉到关键，声音清冷地问道，“可有何特征？”
　　周明努力回忆道：“他们都穿着统一的灰色劲装，蒙着面，使用的功法很是诡异，带着一股……阴冷死寂的气息，不像是寻常散修或者魔道手段。”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们似乎……在搜寻什么。”
　　灰色劲装？阴冷死寂？搜寻？
　　沈辞与苏璎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这描述，与他们在黑风沼泽遭遇的幽冥道修士，颇有几分相似！
　　“你们可知他们为何袭击你们？”苏璎珞追问。
　　周明摇头：“不知。我们只是采集雾隐花，并未与他们有任何冲突。他们一出现就直接下杀手，仿佛……灭口一般。”
　　一股寒意悄然弥漫。若真是幽冥道的人，他们出现在隐雾山，绝非偶然。是为了那两颗果实？还是这山中，另有他们图谋之物？
　　就在这时，周明身旁那个名叫赵小雨的女弟子，忽然怯生生地开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山谷深处那几间半塌的石屋，以及屋前空地上一些明显是刚开辟出来的药圃痕迹：“沈师姐……你们……你们是一直住在这里吗？”
　　她的问题有些突兀，带着一种单纯的好奇。
　　沈辞尚未回答，周明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沈辞，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沈师姐！难道……难道你们就是传闻中，在外历练、屡次破坏幽冥道阴谋的‘镜心’小队？！”
　　“镜心”小队的名号，显然已经在一定范围内传开了。连这些普通内门弟子都有所耳闻。
　　沈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
　　周明见状，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测，脸上顿时露出崇敬之色，连带着他身后的三名弟子也显得激动起来。周明急切地道：“沈师姐，苏师姐！宗门内如今也在暗中调查幽冥道之事！执剑堂的严律长老前几日还召集各峰精英弟子，提及此事，说幽冥道死灰复燃，图谋甚大，让我等在外历练务必小心！没想到……没想到诸位师兄师姐早已在与他们交锋！”
　　严律长老？沈辞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面容古板、一丝不苟的老者形象。他是灵霄宗执剑堂的首座，主管宗门刑律，性格刚正不阿，甚至有些刻板，对门下弟子要求极为严格。沈辞还记得，当年她选择拜入谢逾门下时，这位严长老曾当众表示过不赞同，认为无情道并非正道，恐她误入歧途。没想到，如今连他也开始关注幽冥道了。
　　周明的话，让沈辞意识到，幽冥道的威胁，恐怕已经引起了灵霄宗高层的注意。这并非他们一支小队在孤军奋战。
　　“严长老还说了什么？”苏璎珞问道。
　　周明想了想，道：“严长老说，幽冥道手段诡异，擅长操控阴魂、污染灵脉，让我们若发现异常，立即上报，不可贸然行动。他还特别提到了几种需要警惕的阵法节点特征，其中有一种……好像就是能汇聚阴煞之气，滋养邪物的……”
　　他的描述，与黑风沼泽那万魂血煞树所在的血池祭坛，隐隐吻合。
　　就在这时，外出的秦烈和陈风也回来了，手里提着两只处理好的山鸡。他们看到谷内多了四个陌生面孔，先是警惕，待看清是天枢峰弟子服饰后，眉头都皱了起来。
　　“怎么回事？”秦烈将山鸡往地上一扔，声音洪亮，带着审视的目光扫过周明四人。
　　周明几人显然也认得这位玄剑宗出名的战斗狂人，连忙又将遭遇说了一遍。
　　秦烈听完，冷哼一声：“幽冥道的杂碎，真是阴魂不散！”他看向沈辞，“沈师妹，这几个人怎么办？”
　　他的意思很明显，是留是赶？
　　沈辞沉默片刻，看向周明四人：“此地亦非绝对安全。你们伤势如何？”
　　周明连忙道：“多谢沈师姐关心，都是些皮外伤，灵力消耗过度，休整片刻即可。”
　　“既然如此，你们可在此暂避，待恢复后自行离去。但此地所见所闻，不得对外泄露半分。”沈辞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明四人如蒙大赦，连连点头称是。他们看向沈辞的目光，敬畏之中，更多了几分感激。这位传闻中冰冷无情的沈师姐，似乎也并非完全不近人情。
　　安排周明四人到一旁休息后，镜心小队众人重新聚拢。
　　秦烈压低声音：“沈师妹，让他们留在这里，会不会……”
　　“无妨。”沈辞打断他，“他们只是低阶弟子，所知有限。而且，有他们在，或许能帮我们印证一些关于幽冥道的情报。”她顿了顿，看向山谷深处，“林师姐和阿阮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
　　一丝隐隐的不安，浮上众人心头。这隐雾山，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不太平。而灵霄宗同门的意外出现，以及他们带来的关于宗门高层也开始关注幽冥道的消息，仿佛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让原本相对封闭的历练，与庞大的宗门机器，产生了微妙的联系。沈辞仿佛能看到，灵霄宗各峰之间那复杂而隐晦的博弈，以及几位长老或担忧、或审视、或如严律长老般刚正不阿的目光，正透过重重迷雾，若有若无地投向此地。
　　她的道，她与幽冥道的对抗，似乎正被卷入一个更广阔的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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