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夜渐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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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来纽约之前，乔若对中央公园的印象几乎全部来自于电影《小鬼当家》第二部。小男孩Kevin原本应该跟家人一起去佛罗里达过圣诞节，然而机场里摩肩接踵，人来人往，Kevin跟丢了家人，把另一个与他父亲穿同样大衣的男人错认成了父亲，跟着踏上了飞往纽约的飞机，由此开始了一个人的冒险之旅。

　　这部电影曾是她童年和少女时期经常翻出来看的电影，事实上，除了中央公园，电影里一闪而过的自由女神像、不幸在911恐怖袭击中被撞毁的双子塔、Kevin入住的广场饭店、矗立着光芒璀璨的巨型圣诞树的洛克菲勒中心……共同构成了她对纽约、甚至对美国最初的印象：自由、繁华、现代、充满了未知和挑战，同时也充满了希望。

　　前几天她抱着平板练听力和口语的时候，还专门找了这部电影出来重温，惊喜地发现，原来布鲁克林大桥也曾在里面出现过。

　　“好神奇……”走进中央公园，乔若情不能已地发出感叹，“这种曾经只能在电影中出现的画面竟然就这么跑到我眼前来了，真是不敢相信。”

　　何亚君笑了：“好多电影都在这里取过景。希望你以后再在电影里看到这里，能第一个想起我。”

　　“这是肯定的呀，要不是有了你，我也没机会来这儿呀。”她搂紧他的胳膊，抬头望着她，目光可谓含情脉脉。

　　“乔若。”他忽地停住脚步，严肃地看着她。

　　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欲言又止了好几秒钟，又笑了：“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除了骑自行车逛，也可以坐马车。你想尝试一下马车吗？坐马车要去南门那边，如果你想试试，我们待会儿吃了饭，就骑自行车直接过去。”

　　“马车就算了吧，”乔若听说过这里的马车游，也在网上看过图片，她期待能与何亚君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地身处于人群之中，但并不想招摇，“还是骑自行车更有感觉，就好像我们是大学情侣一样，多美好。”

　　“好，我去租自行车。”

　　何亚君租了两辆自行车，跟乔若一人骑上一辆，开始了这趟公园骑行。

　　阳光虽好，寒风的力度却不减，扑面而来时，多少会让人觉得窒息，然而乔若一点儿也不愿意停下来，她十分喜欢这种与爱的人向同一个方向前行的感觉。

　　何亚君先带她去了那个著名的勒布船屋（The Loeb Boathouse），他们在餐厅买了热咖啡、汉堡、三明治、热狗和沙拉，然后到湖边的露天茶座旁坐下。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在阳光照耀之下泛着浅浅涟漪的湖面，高大的树木沿湖生长着，但似乎并不止一个树种，枝桠形态找不出规律不说，树叶的凋零程度也不一致，有的接近光秃，有的要落不落，少数的甚至堪称蓊郁，一眼望过去，整体上仍然有一种萧瑟之感。

　　“这是我第一次在冬天的时候来中央公园，”何亚君一边吃汉堡，一边说，“我搬去布鲁克林之前，住在曼哈顿，休息的时候，来这里逛过几次，春天、夏天和秋天都来过，唯独没在冬天来过。”

　　“说不定你在这里的冬天就是为了留给我呢，”乔若觉得这一切都浪漫极了，“如果下雪的话，这里一定像童话世界一样美丽。”

　　“下次我们再挑个下雪的日子过来，到时候你还得再多穿一点才行。”

　　“好啊。”她捧着热咖啡，身体渐渐暖和起来，“你觉得，冬天的中央公园和其他季节的有什么不同吗？”

　　“各有各的美，但是最美的肯定是冬天。”

　　“为什么？”

　　他笑道：“因为我已经忘记我在另外三个季节过来时具体的感觉了。”

　　“……好吧。”

　　“但是今天不一样，”他的表情认真地仿佛他正在回答老师的问题，“因为有你在身边，我觉得每一处都很漂亮。”

　　乔若咬着下嘴唇忍俊不住，好一会儿才止住笑：“亚君，我真的……很爱你一本正经讲情话的样子。”

　　“我也爱你因为我讲了情话而忍不住对我讲情话的样子。”

　　乔若有一种被绕晕了的感觉，“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啃三明治。

　　他们快速吃完午餐，骑上自行车沿湖向西南方向行进，即将到达毕士达露台（Bethesda Terrace）时，乔若猝然刹住，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何亚君。

　　已经骑出她前面好几米远的何亚君察觉到她的异常，也停下，回头看着她。

　　他的脸上没有不解、没有不耐，只有宁静和包容，还有……清澈的笑容。她那颗激动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她放弃开口求证的打算，推着自行车走向他。

　　“怎么了？”他问。

　　她摇摇头：“没事，我只是……想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的场景。”

　　他和她并肩往前走着：“能说给我听听吗？”

　　“我们高一上学期开学还不到两个月的时候，我记得那时秋季运动会还没有举办。有一天中午，我在食堂吃饭，捡到了一张校牌。”

　　他皱眉回忆：“是我的吗？”

　　她莞尔：“没那么戏剧性，不过那张校牌的主人也是你们四班的，他的姓比较特别，姓应，应该的那个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全名叫应心平。”

　　“啊，心平，”他显然被勾起了某些回忆，“我高一时的同桌。”

　　“那天中午，我去了你们四班，想把校牌还给他，我站在你们班的后门，喊了一句‘请问哪位是应心平？’，有几个人就指向了你的方向，你听到我的声音，也回头了，不过你当时的表情很冷淡。”

　　“不会吧，我对同学一向很友善的，怎么可能冷淡？”

　　她白了他一眼。

　　“好吧，之后呢？”

　　“之后……你问我什么事，我以为校牌是你的，就冲你扬了扬校牌，说我捡到了你的校牌。没想到你竟然笑了一下，然后我就感觉自己不对劲了，心跳得很厉害，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从那以后，每次见到你，心都会狂跳。我还记得，你后来走到我面前，拿走了校牌，还跟我说了一句话。”

　　她停下，挑眉看向他：“你想起来了吗？”

　　他也看着她，皱着的眉毛慢慢舒展开，惊叫道：“原来是你。”

　　“是啊，原来是我，”她的声音变得低沉，笑容也隐去了，“既然你记起来了，那麻烦你重复一下你当时对我说的话。”

　　“我说的是‘谢谢’还是……‘谢谢你’？”

　　“你的原话是：校牌是我同桌的，我替他谢谢你，小——妹——妹。”她在说‘小妹妹’三个字时，是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往外蹦的。

　　何亚君摸了摸鼻子：“我那是在夸你年轻。”

　　“你明明在笑话我长得矮！”

　　他立刻反驳：“绝对不是，你当时看上去年纪很小的样子，我才会不小心把你当成隔壁那个小学的学生。”

　　她冷哼：“那请问你通过什么判断我年纪很小的？”

　　他又摸了摸鼻子，不大自在地回答：“脸。很可爱，很萌。”

　　她不作声，一脸不信地看着他表演。

　　他停好车，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我错了，大不了我允许你叫我一声小哥哥。”

　　“你想得倒美，”她躲开他的手，“以后不许仗着身高优势随便摸我的头，听到没有？”

　　“好，听你的。”他收回手，然而在她停自行车的时候，他冷不丁地又去摸她的脑袋，这次还故意揉乱她的长发。

　　他没等她的反击，得手后，大笑着跑向露台的护栏处。她紧随其后，奔向他。他转身，张开双臂等待着，当她扑到他怀里，他收拢双臂，将她抱紧。

　　“乔若，来纽约跟我一起生活，好吗？”

　　她一怔，狠狠点头：“好，我一定来。”

　　他们静静拥抱着，眺望前方。铺着暗红色地砖的广场、成片的树林、圆形水池、立在水池中央的喷泉、展开翅膀的天使雕像……跟电影里的别无二致。因为天气寒冷，游客不多，几辆马车闲闲地停在水池边，无人问津。乔若看着马车夸张的装饰，十分庆幸自己选择了自行车。

　　脚下隐隐约约传来歌声，何亚君解释道：“楼下经常有人唱歌，我们去看看。”

　　他牵着她走下楼梯，进到拱廊，里面装修得十分复古，文艺气息十足，跟上午她和朱意会面的那间咖啡馆的装修并无真正相同的地方，但给人的感觉却十分相似。

　　拱廊里的确有男男女女在唱歌，乔若驻足听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自己文艺细胞很缺失，她既听不大懂歌词，也跟不上旋律，实在无法跟歌曲共情。不过他们的表情沉醉，演唱十分投入，那股对音乐的热爱还是触动了她。

　　听到一曲终了，他们才移步往外走。

　　乔若拉一拉何亚君的胳膊：“亚君，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何亚君脚步不停地带着她往喷泉那边走：“嗯，你说。”

　　“我今天上午见了朱意，”她想起那个女孩子耿直的个性，不禁微笑，“她说她不会来纽约读书，不会再找你。”

　　“这样挺好的。”

　　“她还告诉我，你父亲可能近期会来纽约找你谈话，但她不确定，也不知道他具体会在哪一天来。”她停顿一下，“也就是说，你父亲有可能不会来，也有可能明天就来。”

　　他止步，侧头看着她：“你害怕吗？”

　　她反握住他的手，摇头：“不害怕。”

　　“那就好，你放心，无论他反对还是同意，我都不会因为他改变我的决定。”

　　她的眼眶一下变得潮湿：“好，我相信你。”

　　他们来到水池边站定，抬头凝视那座被金色阳光笼罩着的高高的天使雕像，池水从雕像的脚底倾泻而下，在下面四个小天使雕像周围自然形成了一道圆形水幕，水幕仿佛一道屏障，为小天使们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动荡、不安，创造了一方平和安宁的小小天地。

　　“亚君，我想在这里许愿。在旧年的最后一天许下新年愿望会比较灵吧。”

　　“我能听吗？”

　　“当然，愿望只有被听到，才有实现的可能性呀。”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说，“第一个愿望，希望我的家人、朋友，你的家人、朋友，你，还有我，都能身体健康。”

　　何亚君被她这个质朴的愿望逗笑了：“嗯，这个愿望肯定可以实现。根据《圣经》所说，Bethesda是一个位于耶路撒冷的池子，它的池水可以治愈疾病，的确能带来健康。”

　　乔若今天在来的地铁上就用手机查了中央公园各个景点的介绍，何亚君的这个说法，她也是知道的。

　　“第二个愿望，希望我能顺利来纽约读书。”

　　“这一个愿望也可以实现，”他认真地继续帮她做分析，“你有足够的专业能力，你还有我，所以，我们不可能实现不了这个愿望。”

　　“第三个愿望，希望我的亚君此生都能过得快乐。”她转身面对他，眨眼睛俏皮地问，“这一个也可以实现的吧？”

　　他凝视她，眼底似有光芒闪动：“如果乔若能陪在何亚君身边，何亚君一定能生活得很快乐。”

　　乔若心里涌动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她努力收敛心神，将侧脸贴到他手臂上，哑声说：“好，我答应你。”

　　“我也有一个愿望。”不多时，他低头对她说，“希望我的乔若今天许下的三个愿望全部都能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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