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前头万木春

作者:次次重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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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夭折


      安许阁内,晨光透过雕花窗棂,筛下细碎金斑,落在临窗而坐的女子身上。安许宁纤指搭在琴弦上,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弦声断断续续飘散开。

      然琴音浮浮沉沉,章乱如麻,敷衍潦草,滞涩勉强,起落仓促,全然不见琴曲该有的清润意蕴。

      莺歌与芷兮立在两侧,垂手静立,听着这颠三倒四的琴音,眉宇间渐渐凝起困惑。

      奏琴之人眉峰微蹙,神情凝重,指尖的动作全然是下意识的,心思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她来祈国已有数日,总算摸清了那枚萤石的藏身之地。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过一介凡人,既不懂术法,又如何能从戒备森严的秘境中偷出萤石?更何况,祈国并未用萤石作恶,反而将其妥善封存,这般情况下,即便偷到手,又能如何?她当初执意要取萤石,本是为了断绝统治者借萤石之力一统四镜的野心,护天下安宁。如今初心与现实相悖,她竟有些动摇,不知这萤石还该不该偷。

      可她已然应许了小尘妖,要以萤石助她化形。一诺千金,岂能食言?

      忽而,安许宁眸子一亮,眼波流转间似有灵光闪过——她身上,不还藏着一块萤石么?

      那是收兵之后,她痛恨萤石搅起战乱,便假意将其藏匿,此后再也未曾动用,久而久之,竟连自己都淡忘了这件事。

      不如,便用这块萤石兑现对小尘妖的承诺。

      心思刚定,另一个疑问又悄然浮上心头:祈国大皇子苏离忧,他一介凡人皇子,为何能施展妖族术法?那面能窥探虚实的水镜,分明是妖族秘传幻术。

      她忽然记起沟涵关之战时,城门上那诡异的尘卷惊涛,还有梦离之案中他那般草率的灭口手段。种种疑点串联起来,一个念头愈发清晰:苏离忧,定与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阁内琴音忽断,安许宁指尖停驻,神色变幻莫测。莺歌与芷兮对视一眼,皆满脸困惑。

      片刻后,莺歌小心翼翼地开口:“许姑娘,您这弹奏的,可是新创的琴曲?听着倒与寻常曲调大不相同。”

      话音入耳,安许宁才猛然回神,连忙收回思绪,讪讪一笑,指尖下意识地抚过琴弦:“方才心绪不宁,实在是担心大殿下。几日前方才获释,今日一早便入宫上朝,生怕朝堂之上再有变数,故而弹琴也心不在焉,让你们见笑了。”

      “原来如此!”芷兮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打趣,“姑娘对殿下可真是上心。”

      莺歌连忙附和,眼里满是对苏离忧的崇拜:“许姑娘放宽心便是。殿下今日上朝,是为了洗刷先前的污名,当众揭发那贪墨军饷的真凶,替自己正名呢!”

      “是啊,姑娘不必太过忧心。”芷兮说着,抬眼望了望窗外的日头,提议道,“这个时辰,殿下也该下朝回府了。姑娘不如暂且停了琴,随我们移步正殿,先备好午膳等殿下回来?”

      安许宁指尖轻轻一顿,眸光微动,缓缓颔首:“也好。”
      她便要去会会,这祈国大殿下,到底何许人也。

      安许宁起身时,月白罗裙扫过阶前散落的琴谱,指尖还残留着琴弦的微凉。她理了理鬓边碎发,眼底那丝迷茫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沉静的探究。
      莺歌与芷兮在前引路,穿过栽满木芙蓉的庭院,晨露打湿了裙摆,带着清冽的花香。

      正殿内早已备妥膳食,青瓷碗碟整齐排列,清蒸鲈鱼的鲜气、玉笋羹的清甜交织弥漫,却勾不起安许宁半分食欲。
      她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目光落在庭院中那株最高的芙蓉树上。
      这院中,何以栽了如此多的木芙蓉?

      疑思未竟,已被芷兮柔声打断:“姑娘,可要先尝些点心?”她端来一碟芙蓉糕,粉白玉润,糕体上印着精致花痕,正是苏耽曾提及的那一款。

      安许宁回眸,凝望着那糕点形状,微微出神。

      这竟是木芙蓉?

      芷兮察她神色,又循她方才视线望去,心下明了,轻声叹道:“许姑娘是异国来人,有所不知。这木芙蓉……是先皇后最爱的花。”

      “自先皇后薨逝,陛下便下令宫中禁植此花,旧日花株尽数焚毁。”

      “大殿下一气之下,便命人在此宫景枢殿中,遍植木芙蓉。”

      “这花虽美,却只在秋日盛放,春日里……终究是冷清了些。”

      自古家丑不外扬,这般宫闱旧事,唯有殿中年长的旧人知晓。李嬷嬷乃大殿下乳母,莺歌与芷兮是其侄女,自然耳闻些许。

      安许宁闻言,指尖拈起一块糕点,甜香袅袅萦绕鼻端。

      倒未料到,这位大殿下身后,还有这般往事。

      正思忖间,院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侍从恭敬的问安。安许宁抬眸望去,只见苏离忧身着玄色朝服,玉带束腰,乌发用玉冠束起,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朝堂的肃杀之气,却丝毫不减其温润风骨。他刚踏入殿门,目光便精准地落在窗边的女子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驱散了周身的寒气。

      “许姑娘倒是心急,不等我回来便先到了。”他迈步走近,朝服上的暗纹在晨光下流转,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目光落至她手里的芙蓉糕,眼底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片刻又收回。

      安许宁放下糕点,起身颔首,敛去眼底的探究,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殿下今日上朝辛苦,我不过是闲来无事,便提前过来候着。”

      莺歌与芷兮连忙上前布菜,苏离忧坐下后,目光又扫过桌上的层叠芙蓉糕,眸色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随即转向安许宁,语气自然:“听闻姑娘晨起在阁中抚琴,怎么不多弹会儿?”

      安许宁心头一凛,没想到他竟连这点小事都知晓。她面上不动声色,讪讪一笑:“不过是胡乱拨弄罢了,难登大雅之堂,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哦?”苏离忧手中竹筷稍顿,抬眸看她,眼中流转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玩味,“我却听说,姑娘的琴音虽看似纷杂,却隐隐藏着心事,倒像是在……忧心我今晨上朝之事呢。”

      他语气轻挑,带着几分戏谑,惹得侍立一旁的莺歌与芷兮也忍不住低头抿唇。

      安许宁唇边漾起一抹清甜笑意,替他夹了一箸清蒸鼓鱼,轻轻放入他面前的碟中,声音温软:“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殿下此刻不是安然坐在这儿,陪民女用膳了么?”

      不知为何,自他费尽周折助她救出小六之后,她心中对他的戒备,竟在不知不觉间消融了几分。方才听芷兮轻描淡写提起他的惨遭遇,她心中亦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涟漪,说不清是怜是叹。

      苏离忧瞥了一眼碟中鱼肉,唇角轻牵。

      安许宁见他神色舒缓,顺势轻问:“大殿下,宫中共有几位皇子?”

      “三位。我苏离忧,二弟苏耽,三弟苏栖。”他坦然应道,语气平淡无波。

      “既如此,”安许宁故作诧异,握着筷子的手轻轻一顿,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打抱不平,“那二殿下苏耽,理应唤您大哥才是,怎会唤您二哥?这岂不是乱了辈分!”

      他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漠然,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可垂在桌下的手,指节却悄悄泛白,泄露了深埋的情绪。

      “所以……夭折的那位皇子,是大殿下的亲哥哥?他走后,殿下您便成了如今的大殿下?”安许宁追问着,指尖不自觉地咬着筷子,眉头微微蹙起,眼底满是真切的沉思与惋惜。

      “嗯……”苏离忧淡淡应了一声,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茶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未再多言。

      缘是如此……

      安许宁心中疑窦豁然开朗,总算得了想要的答案。她垂眸掩去眼底的思绪,指尖拈起银筷,自顾自夹了一箸玉笋羹,入口清甜温润,以此祭奠胃府。
      先前因心事重重而沉寂的胃口,竟也渐渐活络起来。席间不再多言,只偶尔夹取面前的清炒时蔬,咀嚼间神色恬静。

      二人相对无言,各自安静用膳。不过一刻钟光景,苏离忧便被匆匆赶来的李常侍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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