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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从镇上回来,年货的喜悦还没在心头捂热,马二婶那番话就像一根细小的冰棱,悄无声息地扎进了李静的思绪里。她看着母亲把新买的布料仔细收进箱底,那动作里带着珍惜,也带着一丝被闲话搅扰后的沉闷。
晚饭时,汪红霞不像往日那般多话,默默扒拉着碗里的饭。李修胜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饭后抽烟的时间,比平时长了些。连李行光和高军都察觉出气氛不对,说话声都放低了几分。
李静放下碗,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看书或整理她的“蓝图”。她走到灶房,挨着正在刷碗的汪红霞坐下,拿起一个干净的碗用干布擦拭。
“妈,”她声音轻轻的,“马二婶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汪红霞动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妈不是气她,是……是觉得这人哪,咋就见不得别人好呢?咱家以前穷的时候,也没见谁多拉拔一把。这刚有点起色,酸话就来了。”
水声哗哗,掩盖了片刻的沉默。
“妈,您还记得咱家最开始摆摊的时候吗?”李静擦着碗,目光落在跳跃的煤油灯火苗上,“那时候,也有人看笑话,说咱瞎折腾。可咱把酱做出味道了,把信用立住了,笑话的人不就少了?”
她转过头,看着母亲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的侧脸:“现在也一样。咱的酱好,是咱一点一点熬出来的,是哥和军子哥风里雨里跑出来的,是靠实实在在的味道换来的口碑。别人说几句酸话,伤不了咱的根基。只要咱自己行得正,做得硬,这路,就能越走越宽。”
汪红霞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女儿。十三岁的丫头,个子还没完全长开,脸上还带着稚气,可那双眼睛里的沉静和笃定,却像定海神针一样,让她有些浮躁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理是这么个理……”汪红霞语气松动了些,“就是听着膈应。”
“那就让他们膈应去,”李静忽然翘起嘴角,露出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带着点狡黠的笑,“咱把日子过得更红火,把‘坳里香’做得更响亮,让他们连酸话都找不着地方下嘴,那才痛快呢!”
这话把汪红霞逗乐了,她伸出湿漉漉的手指点了一下李静的额头:“你呀,现在这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了!”
母女俩相视一笑,灶房里的沉闷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这时,李行光探头进来:“妈,静妮儿,爷让问问,明儿贴春联的糨糊,是用新打的面粉还是用旧的?”
“用新的!”汪红霞扬声道,中气恢复了不少,“过年了,啥都用新的,图个吉利!”
腊月二十八,扫尘,贴春联。
李修胜亲自熬了稠稠的糨糊,李行光和高军踩着凳子,把大红的对联和福字端端正正贴在门上、窗上。爷爷李铁柱背着手,在一旁指挥着“左边高点”、“右边歪了”,神情严肃得像在布置战场。
汪红霞和李静则把屋里屋外彻底清扫了一遍,连房梁上的灰都掸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水汽的味道,混合着新墨的清香,那是辞旧迎新的专属气息。
看着门上墨迹未干的“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李静站在院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马二婶的话带来的那点不快,早已被这忙碌而充实的劳动冲刷得七零八落。
她知道,闲言碎语不会停止,未来的挑战只会更多。但此刻,看着焕然一新的家,看着家人忙碌而充满希望的身影,她心里充满了力量。
这力量,源于锅里翻滚的酱香,源于账本上清晰的数字,源于哥哥们眼中对未来的憧憬,更源于这个家重新凝聚起来的心气。
年根下的涟漪,或许能暂时扰动水面,却无法改变河水奔流向前的方向。
傍晚,李静拿出孙老师借给她的书,就着最后的天光,翻到了关于“农村人际关系与小微企业发展”的章节。她看得认真,铅笔在空白处轻轻做着记号。
窗外,不知谁家开始试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对旧年最后的告别,也像是对新年热切的呼唤。
李静抬起头,听着那充满生命力的喧闹,心想:过了这个年,“坳里香”和她要走的路,也该翻开新的一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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