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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妓
夜雨忽至,帘外雾气缭绕,柳倾阮迈着步子朝芙雪居走去。
屋内光影随风轻动,柳如茵正在看着书卷,听见动静抬头,见妹妹进门,神情瞧着有些复杂,便放下书卷,让绿鄂退下。
“妤儿,是发生什么事了?”
柳倾阮轻轻吸了口气,在桌案旁坐了下来,“三姐姐,我有一事想同你说。”
“出何事了这般严肃?”
柳倾阮将在灯会那日所见所闻全都压低声音一一说了。
房中烛火静静跳动。柳如茵听着,神色由惊讶变为凝重,最后沉默了很久,才低声开口:“原来是这样……母亲她们应当还不知吧。”
她果真没猜错,江明睿果真是有了心仪的女子。只是为何他在听见外祖母们说此事之时,不直接说出来呢?
舅舅舅母亦不是那种迂腐之人,若他说了自是会帮他去提亲,可他为何不说呢?是在等什么?还是怕什么?
柳倾阮正想问柳如茵如何想的,外头就传来一阵略为急促的脚步声。冬儿推门而入,朝两位姑娘行礼,开口道。
“姑娘,张妈妈来了,说大娘子请三姑娘到前厅去。”
二人面面相觑,却皆隐隐觉着恐会是和江明睿有关联之事。
柳倾阮轻轻握了握柳如茵的手:“姐姐走吧,我陪你。”
……
前厅烛台光照亮得刺眼,屋内气压低得瘆人。
二人刚踏进去,就看见最中央的地上跪着一道人影。
江明睿衣襟皱乱,头垂得极低,跪在中央一动不动。
江老太太坐在最上首,拐杖重重敲在地上,眉目怒意不掩。花缊也脸色铁青,看着他的眼神有失望亦有恼怒。
见柳如茵与柳倾阮来,江老太太的表情才稍稍缓和,摆手示意她们坐下。
“妤儿,如儿,过来。”
柳如茵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睿明,轻声问道:“外祖母,这是怎么了?”
江老太太没立刻回应,只是狠狠看向表哥:“你自己同妹妹们说。”
屋里霎时一片死寂。
江明睿抿着唇,指节因撑着地板而泛白,却迟迟不开口。
花缊脸上尽是怒气,江映蓉瞧这情形,叹了口气,替她接了话:“你表哥……有心仪的女子……”
话未说完,江老太太猛地一拍扶手,怒声打断:“那叫哪门子心仪女子?!那可是个娼妓!”
最后两个字,如雷霆炸在堂中,空气霎时冷寂。柳倾阮也被吓了一跳,她一直以为外祖母是极柔善之人,没想到竟发了这么大一通火。
江明睿肩膀猛地一颤,却也默默跪着不敢抬头,依旧不肯开口,倔得像头驴。
“你好歹也是一个读书人,你父母,还有我与你祖父从不盼着你做高官,只求你稳妥一生,若你想帮衬家中那便帮衬,若你想自己闯荡那便闯荡。”
“可如今呢!你竟惦记上那种地方的女子?!你可知自己做的是何事?”
“便是当个外室,都要被人戳脊梁骨,说我们江家不知廉耻,你倒好,张口便要娶她做正室?!你可知你姓什么、名什么?!”
花缊红着眼,既羞且怒,却也未发一句。
前厅四周的烛火摇摇欲坠,空气令人窒息,堂中鸦雀无声。
柳倾阮坐在一旁,指尖悄悄收紧。
贱籍女子
外室
正室
这每一个字,都似一击重拳捶打在她心上。
她努力抬眼,却只觉得眼前的烛火在摇,耳边外祖母的训斥声,竟渐渐与前世重叠。
柳倾阮只觉着自己好似看见了那时裴熠说要求娶她时,裴老太太的脸色。
原来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被责骂的吗?为了她……
她忽而觉着胸口堵得发慌,像被看不见的丝线勒住,低下头,用指尖悄悄按住心口,却怎么也按不住那翻涌的酸涩。
下一瞬,江明睿忽而抬起头,红着眼,转向柳如茵,他整个人向前伏下,额头重重叩在地上。
江芷意坐在一旁侧,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事实。
“哥哥……你!”
“是我对不住表妹……”他声音嘶哑,却带着强硬。
“你要如何罚我、骂我,我都认……只是我不会再娶旁人!”
柳如茵怔住,连忙去扶他:“表哥你做什么成这般模样?快起来!”
江老太太冷哼:“做错事就得认,跪着有什么大不了!”
花缊红着眼,别过脸去,不敢看儿子这般狼狈。
堂内的烛光一寸寸拉长,前厅再次陷入压抑,几乎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如今你若是同那女子断干净,一切皆还好说,你若是不断,那我们江家也容不下你这座大佛!”
可谁知江明睿却持着跪姿,硬生道:“祖母,孙儿自幼读书,先生常说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孙儿一直记在心里。”
江老太太闻言气的站起身,“来人!”
她敲着拐杖,声音如铁落地,“把这个不孝子带下去!关在房里,不准出来!”
话落两名家丁从外走进来,迟疑的看了眼花缊,
花缊已哭得说不出话,只能抱着帕子哽咽,江芷意也吓得起身要拦,却被江老太太冷声喝住:“你也别动!这是他自作自受!”
“带下去,等他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两名家丁点头走向江明睿,可他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挣扎,只是被架着起身。
江老太太望着他那副被拖走的背影,心早已疼得像刀割,却面上半分不露。
门被关上,堂中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抽泣声。
柳倾阮回过神时,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柳如茵。
姐姐平日总是沉静如水,此刻却眉心紧蹙,眼底的惊讶与震动都被她刻意压下,只留下一片深担忧。
只见她轻轻吸口气,她放低声音,“外祖母,表哥一向谨守规矩,想必是这女子身上有什么令他误以为真心之处……他年纪轻,不免被情义迷惑,待他冷静下来,再劝也来得及。”
外祖母眼眶一红,“如儿,好孩子,你不必替他说话。那种地方出来的女子,能有几分真心?”
“他如今是真被猪油蒙了心,读的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竟是这般贪恋美色的东西。”
柳如茵还想再劝,却被江映蓉按下,“如儿,此事你怎的看?”
江映蓉自是不想看自家女儿受委屈,可江家毕竟是自己母家,她也不想因此伤了情分。但若是三女儿不愿她自然二话不说,将这婚事作废。
柳如茵的生母虽说是妾室,可实在温婉恭顺,从不争宠耍小心思,算得上是个良善之人,也与她谈的投气。只可惜那日她生产之时,江映蓉正巧外出礼佛,家中奴仆们手忙脚乱,竟是连人也没照拂好。最终柳如茵的生母在诞下她后便撒手人寰了。
江映蓉始终对她心有愧疚,总是在想若那天她在府上,或许就不会有血案发生了。以至于此,她都一直待柳如茵当亲生女儿一般。
“姐姐,睿儿做出这种事,我实在是无脸在向你讨如儿做儿媳。”花缊颤声开口,随后看向柳如茵,“如儿,是舅母对不住你。”
柳如茵一怔,忙道:“舅母……您别说这种话。”
柳倾阮看着这一幕,心底缓缓沉下去。无论如何,在长辈们眼中,那女子的出身,就是一道天堑。
他们以为表哥被蛊惑,以为那女子动机不纯,以为这是羞辱门楣之事,实在是人之常情。
可若是那女子心中是真有他呢?若那女子也像自己对裴熠一般呢?
想到这柳倾阮忽觉得胸口像被什么轻轻叩了一下。
灯火摇曳,她低下眼睫,心底有了一个清晰的念头。
她想去见见那女子。
……
雨幕似像打翻的墨,顺着窗棂的缝隙漫进房中。裴熠靠在椅背上,时不时咳几声。
“侯爷。”门外传来庆云压低的声音,随即他入房,递了几张纸去,“这是这几日入城的名单,属下已筛过一遍,未见明显可疑之人。”
“我知道了。”裴熠哑着嗓子应答,缓缓放下手,指腹蹭过唇角,沾着一点淡淡的血色。
接过纸随意翻看着,只是片刻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烛火跳跃,将“江绯”两个字映得格外清晰。
他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在瞬间停滞,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
指尖死死扣住名单的边缘,指节泛得发白。
江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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