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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害她
槐序领着谢无衍回到殿内,侍女奉上温好的槐花茶便悄悄退下。
殿内陈设极简,案上摆着半幅未画完的画像,墙角立着几株长势正好的青槐苗,满室都是清润的槐香。
槐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茶暖身,抬眼看向对面的谢无衍:“你在静云宗待得好好的,怎的来了万妖泽?”
谢无衍指尖抵着茶盏边缘,目光落在她脸上,没直接回答,反倒问起旁的事:“此次去人间,倒像是比往日累些,遇见棘手的事了?”
“也不算棘手,不过是耽搁了几日。”槐序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敲着案面:“倒是你,总避着我的问题。”
殿内静了片刻,只有窗外槐叶随风轻响。
谢无衍忽然抬眼,目光比方才认真了许多,缓缓开口:“仙界与妖界定下盟约,我爹向妖界提出联姻……”
话未说完,他便顿了顿,似是在斟酌措辞,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些,将茶盏边缘按出一道浅痕。
殿外的风恰好吹进来,卷着槐花香落在两人之间,倒冲淡了几分话语里的郑重与局促。
槐序指尖敲案的动作蓦地停住,垂眸看向案上散开的槐花瓣,半晌才抬眼,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淡淡问道:“所以你今日寻来,是为了这桩联姻?”
谢无衍没否认,却也没急着应下,反倒往前倾了倾身,目光牢牢锁着她的眼睛,少了往日静云宗弟子的清冷疏离,多了几分直白的试探:“盟约是仙界与妖界的事,可联姻的人是你我。我若说,我爹提这桩事时,我没反对,你可知我意?”
槐序对上他的目光,眼底没有半点波澜:“无衍哥,我说过,只把你当做哥哥。”
这话像片淬了凉露的槐叶,轻轻落在谢无衍心上,瞬间浇灭了他眼底的热意。
他往前倾的身子缓缓坐直,指尖重新抵回茶盏边缘,只是力道重了些,指节泛出浅白,却没再碰那盏早已凉透的茶。
殿外的风又吹进来,槐叶沙沙响,倒显得殿内更静了。
谢无衍沉默了半晌,才压下喉间的涩意,他扫过槐序发间的羊脂玉簪,声音比往日低了些:“我送你的簪子,怎么没见你戴?”
槐序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发间的那支玉簪。
她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语气轻得像殿外飘来的槐絮:“此次去人间,买了新的簪子,便收起来了。”
“是吗?我还以为是楼飞雪送的。”
槐序骤然睁大双眼,指尖攥紧了发间的簪子,冰凉的触感没压下心头的惊跳:“你这是什么意思?平白无故提他做什么?”
谢无衍没接话,起身走向案前,指尖轻轻捻起那幅未完成的画像。
“这画的,想必也是他吧。”
槐序心头一紧,快步上前从他手中抢过画像,唇瓣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回答,只将画像紧紧卷在掌心,像是要藏起什么不可告人的心事。
谢无衍看着她这副模样,喉间的涩意又翻涌上来,却没再绕弯子,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阿序,你知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可不是什么寻常的男子。”
他狠狠抓住槐序的肩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裹着急怒,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是魔尊!人人惧怕,杀人不眨眼的魔尊!”
槐序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道攥得一疼,肩头像是被铁钳扣住,挣扎着往后缩,指尖抵在他的手臂上,语气里满是抗拒:“谢无衍,放手,你弄疼我了!”
可谢无衍半点没松劲,眼底的红血丝都隐隐冒了出来,又急又慌地追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还是被他蒙在鼓里?你是圣女!你知不知道跟魔尊扯上关系,仙界不会容你,连万妖泽都要受牵连!”
“魔尊又如何?”槐序猛地抬头,眼底终于翻起波澜,不再是先前的淡然,反倒带着几分执拗的锋芒:“既然仙妖两界想求一个和平,为何就将魔界隔绝在外?难道魔界就人人都有罪?你们这是偏见!”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得谢无衍指尖微颤,抓着她肩膀的力道终于松了些,却还是没彻底放开:“原来你知道……”
他看着槐序眼底的认真,又急又无奈:“偏见?阿序,你太天真了!当年魔尊带兵破了天剑宗,将天剑宗的弟子长老尽数屠戮,这不是偏见,是血仇!”
“可是老魔尊已经死了!”槐序猛地提高了声音,眼眶微微泛红,却不是怕:“如今的魔尊是楼飞雪,他继位后从没有主动挑起过战事,还不断抓捕散落的魔修,连魔界边界的小妖都没再让越界半步!”
这话掷地有声,撞得殿内的沉默碎了大半。
谢无衍僵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指节泛白。
他缓了好半晌,才压下心头的翻涌,语气里满是凉意与不解:“你竟这般关注他?阿序,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听在旁人耳里,会是什么下场?”
槐序别开脸,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袖角,沉默像殿外的晨雾般裹住了她。
可下一秒,她猛地抬眼,眼底的犹豫尽数褪去,只剩破釜沉舟的坦荡:
“是,我喜欢他,我喜欢楼飞雪。”
这七个字轻飘飘落在殿中,却重得让谢无衍浑身一震。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方才强压的怒意与痛楚骤然炸开,面色竟有些扭曲。
他死死盯着槐序,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半分玩笑的痕迹,可最终只看见一片坚定。
谢无衍没再说一个字,喉间像是堵着滚烫的碎石,连呼吸都带着疼。
他猛地转身,玄色广袖扫过案角的茶盏,只听一声脆响,热茶溅在青石板上,很快便凉透。
下一秒,他便大步冲出殿外,脚步声撞在回廊上,渐渐远了,只留槐序一人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殿门,指尖还僵在袖角,却没再动过半分。
谢无衍几乎是跌撞着冲回静云宗的,玄色广袖上还沾着万妖泽的槐叶。
山门处的弟子见他神色癫狂,刚想上前问询,就被一股冰冷的气息逼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
“让开!”他嘶吼着,声音不再是往日的清润,反倒裹着几分不属于他的粗哑,像是有两重声音在喉间交织。
一路闯过回廊,他直奔自己的闭关小院,指尖掐诀锁上院门时,指缝间已渗出黑色的煞气,落在青石地上,竟蚀出细小的坑洞。
刚进内室,谢无衍便再也撑不住,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按着太阳穴,额头青筋暴起。
脑海里不断回荡着槐序说“我喜欢楼飞雪”的模样,还有禁书里邪道心法的咒文,两股力量撕扯着他的神智。
一股是他本就存着的执念与痛楚,另一股,却是他偷闯禁地,盗走《邪煞引魂录》后,强行引上身的邪煞之魂。
“不……别过来!”他痛苦地蜷缩起身,玄色衣袍下的身躯不断颤抖,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下破体而出。
这些日子,他在静云宗愈发难熬,练剑时师兄弟使绊子,摔得满身淤青,转身又听见他们在背后嚼舌根,而那谢苍眼里却只有宗门颜面,还对他动辄打骂,可想到槐序,他便愿意咬牙扛着这一切。
却在凡间看到她与楼飞雪在茶馆对坐,槐序捧着茶盏,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柔软,那笑意,是他守了数年都没得到的偏爱,心底的不甘与恐惧疯长。
他忽然明白,只做个循规蹈矩的仙门弟子,哪怕修为再高,也逃不过被人轻视、任人打骂的命,更留不住心爱的人,不只是变强,而是拥有能掌控一切的权利,是能让四界都俯首称臣的力量。
而这,是按部就班的修仙,永远帮不到他的。
所以他彻底动了歪念,静云宗禁地的禁书里藏着邪道功法,能引邪煞附身、借煞力变强,他想着只要自己足够强,就能杀了楼飞雪,一统四界,将槐序留在身边,哪怕明知此法会噬主,会让他一体双魂,也顾不上了。
“哈哈哈……谢无衍,你这般窝囊,还妄想留住她?”一道阴冷的笑声突然从他喉间溢出,眼神瞬间变得阴鸷狠戾,与他原本的清冷判若两人。
邪煞已彻底挣脱他的压制,掌控了大半身躯,他缓缓站起身,指尖凝聚出一团黑色煞火,看着火中映出的自己,嘴角勾起扭曲的笑:“楼飞雪是魔尊又如何?待我借煞力修成正果,先毁了四界,再把槐序绑回身边,谁也拦不住!”
可下一秒,他眼底又闪过一丝清明,双手死死攥住拳头,试图夺回身躯的掌控权:“你……你别想操控我!我不能害阿序!”
“害她?”邪煞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嘲讽:“是你自己想变强,想把她据为己有!我这是在帮你啊。”
两股意识在他体内疯狂撕扯,小院里的桌椅被翻倒在地,灵气与邪煞气交织碰撞,震得屋顶的瓦片簌簌掉落。
谢无衍的身影在清明与阴鸷间反复切换,最终,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眼底彻底被黑色煞气淹没。
邪煞借他的口,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满是蛊惑,对体内残存的谢无衍低语。
“我有办法,能让她爱上你,也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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