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微笑为何如此凄凉

　　洛念初按照手机地图上那个不断闪烁的定位点，将车驶离了喧嚣的主干道，拐进一片看似已被城市遗忘的工业区边缘。夕阳的余晖将废弃厂房的剪影拉得老长，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荒草混合的独特气息。

　　她放慢车速，目光扫过斑驳的墙面和空荡的窗户，最终停在了一扇毫不起眼、漆皮剥落的铁门前。这里，就是张以沫发给她的最终坐标。

　　她熄火下车，拉低了棒球帽的帽檐，再次确认四周无人，才像潜入敌营的侦察兵般，敏捷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铁门。门内是一条陡峭的、锈迹斑斑的消防楼梯，光线昏暗，只有高处一个小窗透进些许微光。

　　她深吸一口气，踏着金属楼梯，发出轻微而空旷的回响，一步一步向上。

　　天台的铁门同样虚掩着。她停顿了一下，仿佛能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轻轻推开门，傍晚温柔的风瞬间扑面而来，带着城市远方模糊的喧嚣。而眼前的景象，让她定在了原地。

　　粗犷的水泥天台，竟被巧妙地点缀出了几分梦幻。栏杆上缠绕的暖黄色串灯如同星河流淌，一张铺着素雅格纹桌布的小圆桌静静摆放在中央，桌上的玻璃花瓶里，几支向日葵正迎着最后的霞光昂着头，灿烂得不像话。

　　而那个男人，就站在天台边缘，背对着她。简单的白T恤和浅蓝衬衫，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背影，他正望着远处那片由摩天大楼组成的、渐次亮起灯火的城市森林，静默得像一幅画。

　　许是听到了声响，他转过身来。夕阳的金辉恰好落在他侧脸，将他优越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边。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眼中瞬间迸发出的惊喜和笑意，比任何灯光都要明亮。

　　“你来了！”他几个大步跨过来，语气里的欢快几乎要满溢出来，却在距离她一步之遥时猛地刹住脚步，像个想起规矩的大男孩，只是弯着眼睛笑，上下打量她，“路上顺利吗？我绕了好久才确定没人跟着。”

　　洛念初看着他这副谨慎又雀跃的模样，心底那点因为“秘密接头”而产生的紧张感，奇异地化作了丝丝甜意。“嗯，按你给的路线，绕了三圈才过来的。”她也笑了，目光扫过精心布置的天台，“这里……真没想到。”

　　“是我一个大学死党搞雕塑的工作室天台，绝对安全，狗仔掘地三尺也找不到这儿。”张以沫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炫耀，引着她走向餐桌，像个展示宝藏的孩子，“我准备了点吃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他蹲下身，打开那个看起来能装下半个超市的巨型保温袋。于是，洛念初看着他从里面变戏法似的掏出：用牛皮纸精心包裹、还带着烘焙香气的手工三明治；透明餐盒里色彩斑斓、食材新鲜得仿佛刚从农场摘来的沙拉；甚至还有一个保温壶，打开盖子，浓郁诱人的蘑菇汤热气腾腾；最后，他像捧出珍宝一样，拿出一个小心翼翼保护着的、点缀着新鲜草莓的小蛋糕。

　　“时间有点赶，来不及亲手做，都是让助理从几家不同的私房菜和烘焙坊买的，路径绝对干净。”他一边摆放，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耳根微微泛红，“我想着……总得有点仪式感。”

　　洛念初看着眼前这顿“东拼西凑”却无比丰盛、处处用心的晚餐，心像被泡在温泉水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她可以想象，他如何像个策划秘密行动的特工，仔细规划采购路线，吩咐不同的助理分头行动，只为了在这城市的一角，与她共享一顿不被打扰的晚餐。

　　“这太丰盛了，”她在他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一个还带着温热的金枪鱼三明治，“看起来都很好吃。”

　　夕阳终于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像一块巨大的深蓝色丝绒缓缓铺开。

　　天台上的串灯和远处城市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交织成一片地上星河。他们并肩坐在铺着柔软坐垫的折叠椅上，分享着食物，低声交谈。

　　大多数时候，是张以沫在说。他卸下了明星的光环，变成了一个有点话痨的普通男生。他跟她吐槽新剧本里拗口的台词，模仿导演着急时跳脚的样子，分享剧组里那只黏人的流浪猫如何霸占了他的休息椅，甚至说起小时候爬树掏鸟窝的糗事。他的语言生动，表情丰富，常常让洛念初忍俊不禁。

　　而当洛念初说起警队里那些鸡毛蒜皮却又充满烟火气的趣事（当然，严格遵守保密条例）时，张以沫会立刻安静下来，手肘支在桌上，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听得极其认真。他那专注的眼神，仿佛她讲的不是哪个同事训练时摔了个屁墩儿，而是什么了不得的国际要闻。这种被全然倾听和重视的感觉，让洛念初的心尖微微发颤。

　　晚风渐渐带了凉意，张以沫立刻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薄毯，轻轻披在洛念初肩上。他的动作自然无比，指尖不经意掠过她的发梢，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战栗。

　　“念初，”他忽然安静下来，声音在晚风中显得格外低沉清晰，带着一种不常外露的脆弱，“有时候，真觉得像在做梦。能像现在这样，就我们两个人，谁也不认识我们，可以随便说话，随便笑，安安静静地看星星。”

　　洛念初侧过头看他。串灯的光晕柔和地映在他深邃的眼底，那里仿佛盛满了今夜的星光。她明白，对于活在无数镜头和目光下的他来说，这样平凡普通的相处，是何等奢侈的馈赠。

　　“不是梦。”她放下饮料，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然后，她做了一个主动的举动——伸出手，轻轻覆在他随意搭在膝盖的手背上。

　　他的手微微一动，似乎有些惊讶，随即，一股更大的力量反馈回来。他翻转手掌，坚定地与她十指相扣，紧紧交握。掌心相贴的温度，灼热而真实，瞬间驱散了夜风的微凉，也熨帖了彼此心中那份因特殊身份而带来的不确定感。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脚下那片无边无际、流光溢彩的城市灯海。车流如同发光的河流，无声地穿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成琥珀，包裹着只属于他们两人的静谧和安心。

　　“念初，”不知过了多久，张以沫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憧憬，“等以后……等我没那么‘红’了，或者等大家习惯了，我们就去看电影，就买最后一排的情侣座。然后手牵手去压马路，走到哪儿算哪儿，看到好吃的路边摊就坐下来吃，不用戴帽子口罩，也不用担心被人拍到。”

　　洛念初侧头，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对平凡烟火气的渴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她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唇角扬起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弧度。

　　“好，”她看着他的眼睛，清晰地许诺，“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我等你，我们一起慢慢实现。”

　　夜空深邃，星光与灯火在他们交握的指间闪烁。在这个隐秘的天台，他们偷来了一段静谧时光，也悄悄种下了一份关于未来的、闪闪发光的约定。这一刻，他不是万众瞩目的明星，她也不是英姿飒爽的女警，他们只是彼此眼中，最珍贵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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