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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
深邃的靛蓝色格纹外套在月光显得低调奢华,宽大的衣袖下是一具足够笔挺而高挑的骨架。阁楼陈旧简陋,灰尘堆积在角落,四面的墙壁漏风,可是她站在这里,年久失修的房间就变成了复古冷感的画卷。
极黑的短发融入夜色,半片月光落在她同样皎洁的面孔上,“合作么?你看到那个孩子过来,只用一顿饭的时间就捧走了梵洛迦的众多财宝,觉得说服我是很容易的事情,连一无所有的乞丐都能做到,而你——”
德拉科的眼神带上了一丝玩味,“伊丽莎白.巴托丽一词咬得格外重,简直像刻意的嘲讽,可她依旧微笑,情绪未曾泄露分毫。
那身黑色长半裙拼接着羽毛和蕾丝,像睡莲柔软的花瓣,德拉科的皮肤白得泛滥死气,如同被冰冻的尸体,“可她向我证明了自己的才干,果决的执行力和明智的判断力值得我用财宝交换。可你呢——”
“你的价值在哪里?”
她如鬼魅般飘近,伊丽莎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颊忽地一冰。那只手真冷啊,像在雪水里浸泡了百年。
“是这张肖似母亲的容颜?是满身的污名诅咒?还是徒有其表的高贵身份?”
伊丽莎白的呼吸微不可查地一停,退后半步的动作巧妙地变成了提裙行礼的谦卑姿态,她曾怀有威胁的心思,可此刻强弱分明的局势令她立刻调整了策略,“是我同兄长们一样的,王位合法继承人的身份。”
巴托丽公国的历史远比天启教盛行的时间要长,在第一座教堂兴建前,翡丽达公主率领麾下军队冲入王宫,刚戴上国王冠冕的兄弟屁滚尿流地从往王座上爬下来,加冕仪式是上午办的,国王人选是下午换的。自此以后,国都改名翡冷翠,王族女性继承王位有了先例和合法性。
德拉科漠然地看着她。
自那个女孩离开后,时隔二十多年,赫立厄斯区再次出现女巫伤人事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二者有直接的关联、此次事件是德拉科的授意,但伊丽莎白要去赌,正如数年前她在将要被猎犬啃食时拼死抱住了一个贵族男孩的腿,这次,她再次将自己作为筹码押上赌桌,“如果我能登基,我以伊丽莎白之名起誓,你会成为数百年来第一个掌握巴托丽公国的实权女大公。”
“是要搅动风云,把翡冷翠变成混乱的角斗房,还是要制造恐惧,让巴托丽变成死人和亡灵的国度,都随你心意。”
没人能拒绝这个诱饵,省去了举兵叛乱的风险,兵不血刃地成为国度真正的掌权者,就算失败,死的也只会是那个“不自量力”的不详公主,于根基深厚的梵洛迦家族而言,这样的风波不过是穿林的微风。
受限于教堂和兄弟的掣肘,不论是真是假都只能作为联姻工具的梵洛迦千金没有拒绝合作的理由。
都说强者渴望权力。
可权力又何尝不渴望强者?
苍白的脸猩红的唇,她像刚进食完人类的妖鬼,疲倦里带着几分昏昏欲睡,“牌桌边的小狗就算叫得再好听,也上不了桌的。”
“空口无凭,自然难以让人信服,”伊丽莎白抬起眼睛,被视为不祥的黑瞳,仔细去看其实是深邃的墨蓝,“我会用梵洛迦继承者的头颅,向你展示我的诚意。”
小蝙蝠扑棱着翅膀落到德拉科的肩头,叽叽咕咕地问,“说是公国,其实就是大一点的城邦啊,你不会真的因此动心了吧?”
“怎么会,如果只是为了摧毁公国,凭主人的实力分分钟就能搞定!”胸口带着鸽血石的大蝙蝠倒挂在窗檐,“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破坏秩序,削弱精神异变体,再将它捕捉带回。”
连蝙蝠都比诺兰脑子清楚,德拉科抱着手臂,漫不经心地想,所以说男人啊.......
“不过主人,”数十双双红眼睛求知若渴地看向她,“您为什么最后还是答应了她的提议呢?”
“虽然没有作为合作者的价值,”她拉开一线窗帘,玫瑰馥郁的芬芳涌入房中,像一重旖旎的梦,“但作为玩具,十分够格。”
德拉科啜饮红酒,满足地叹息,“一个女孩为了实现目的不择手段,心思深沉而手段毒辣,这简直太棒了不是么。”
埃利斯神父焦头烂额地抓着已经寥寥无几的头发,秃头和啤酒肚,对中年男人所有的刻板印象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卖报的小孩躲在教堂前的队伍里,突然扬向天空的报纸像灰色的鸽子,本是为祈祷而来的人疯了似地争抢。
抢到的男人顾不上小孩多从他钱包里顺走了一张纸钞,盯着头版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昨晚又发生女巫伤人案了!为什么!不是已经禁止女人在夜晚出门了吗!”
是啊,为什么呢?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执行官们赶到时,只有受害者昏厥在地,”诺兰向他汇报,同时偏头避开了埃利斯砸过来的典籍,“白银骑士巡逻了一整晚,昨夜没有任何女性出门,守城的岗哨可以确认,没有任何出入的身影。”
“废物,一群废物!”他用力地拍打着桌子,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居然还自诩维护神的骑士,连区区一个女人都抓不到!”
门口的人群争执不休,争吵和议论像一锅煮沸的开水,泼在静谧神圣的教堂上,刺啦地激起白烟。
“男人在力量上可是占据绝对优势!骑士更是男人中的男人,雄性中的雄性!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女人肆意伤人!”偏激者将报纸卷成长棍,如游行般用力挥舞,“那一定是什么别的东西!”
“光女巫出现还不够吗?到底还要降下多少苦难和磨练?”悲观者哽咽着捂住胸口,“神明是不是已经放弃我们了,我们还能得到救赎吗?”
“神父。”修女面色微白,“圣殿的质询函来了。”
只这一句话就像根粗长的针,在充盈着盛气的皮球上戳出大洞,凌人的盛气顷刻间漏了个干净。
埃利斯神父像坨肉山滑倒在椅子上,神色灰败地抱住头,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街道与小巷相连,羊肠般细窄的小巷七拐八弯,最终导向了一片低矮的房屋。
不起眼的灰色砖瓦,涂得雪白的墙密密匝匝地紧挨,门上挂着槲寄生,系着各色蝴蝶结,稍微晃动垂落的绸缎,铃铛就会如门铃般叮铃作响。
写着身高体重,发色肤色,瞳色唇色的小纸片落在地上,标着价格的部分被踩得脏兮兮的。
送质询函的神父边扣腰带边从其中一扇门走出,半掩的门缝里是一个赤裸的女人,“这个希娜虽然身材和脸还行,但是太老了。我还是喜欢褐色卷发,脸上有点小雀斑的那种青春洋溢的女学生。”
负责此片区的修士露出了“我是男人我也懂”的表情,“听说贝奥街有个很是活泼可爱的女孩,每天都穿着红皮鞋上学。”
来自圣殿的神父来了几分兴致,“叫什么名字?”
“叫蔻菈.贝琪曼,自打她从玛丽街回来就大病了一场,准是被女巫吓坏了。”
“可怜的孩子,病痛折磨她的身体,而女巫的阴影叫她寝食难安,将地址给我吧,”他叹气,“我愿意前往她的家中,为她净化身心。”
“她与家人一定会感激您的仁慈……”
巨斧与武器碰撞的声音掐断了他的话语,神父的神圣武器在白光中显露真身,长柄的法杖挡住了旋转不止的玫瑰斧,花瓣如雨。
修士神情剧变,偷偷往神父背后退了一步。
白色披风与日光融成一片,她并不遮掩面孔,被日光灼烧的皮肤焦黑,溃烂发炎的创口下,血肉流脓,鲜血不断地渗出,在白色画布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
“神慈悲宽容,但可惜,你走进了日光,袭击了来自圣殿的神父,如此深重的罪孽,神不会原谅。”他的法杖指向白衣女巫,能量在顶端收束,后光华万丈,“你只能以死亡告解,寻求宽恕了,女巫。”
女人的脚步很轻,像羽毛落地。
女人的地位卑微,在寻欢的修士眼里只是供人亵玩的玩意儿。
女人的力量弱小,即使在对峙时接近他们,也只被认为是在惊慌下寻求庇护和躲藏。
巨斧落在脚边,对面的女巫手无寸铁,神父不在乎她的躲闪,法杖的功率足够强大,能够将整条街道一起摧毁。
神父不在乎有多少无辜的人同样因此死去,那些出身寒微的肮脏伎子能够为杀死女巫的事业贡献一份力,是他们毕生的荣幸。
光球旋转着扩大,似缩小的太阳,槲寄生被炙烤得蜷缩,热浪在身前涌动,巨大的噪声将周遭的一切声音淹没,他轻声道,“结束了。”
白光大盛。
修士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高兴得跳起来,“不愧是圣殿的神父大人!轻易就解决了困扰我们一周的伤人凶犯白女巫,大人真是太强了!”
能够视物后,他迫不及待地转头,瞬间瞳孔紧缩。来自圣殿的神父倒在地上,腰腹被轰了一个洞,里面的脏器变成碎块和肉泥溅在地上。
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他张大了嘴巴,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看着披毛毯的希娜将门缝彻底打开,天光停在她的身前,她将枪口对准他,微笑的模样很美,艳光四射的冷淡化为春光明媚的温柔,“你说得没错,在这个距离,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打中。”
修士一屁股坐倒在地,神情空白恍惚,他的世界彻底地坍塌。那可是圣殿的神父啊!拥有神明的祝福,拥有高级的神圣武器的神父,怎么会死在一个凡人,甚至是一个卑贱的伎女手上?!
践踏卑微弱小的女人,奉承地位尊贵的男人,然后一步步往上爬,这才是翡冷翠的规则不是吗!
他忽然大笑起来,屎尿流了满地。
他在满地的秽物和鲜血中摸索,眼泪淌过面颊。
他似幼兽般爬到圣殿神父的身边,用头拱那具尸身,崩溃地大哭,“大人,您醒醒啊,您肯定没死吧,您不可能死的,您是圣殿的神父啊!”
枪口再度亮起火光。
“不要心软。”希娜的视线从那具无头的尸身滑到兜帽下她烫伤的脸,“底层人,尤其是我们这种底层的女人,只有比任何人都更加心狠手辣,才能活下去。”
也只是活下去。
尸身从天而降,砸在教堂的门口。
嘈杂的人群变得死寂,恐惧无声地蔓延。
断续的笛声牵引着注意。
白女巫坐在屋檐上吹笛,背影纤细,风吹开袍角,雕刻着红玫瑰的斧头别在腰间,风吹开兜帽,黑发似泼洒的墨迹。
诺兰站在彩窗边注视那道背影,即使很细微,他仍然感受到了,那是事态超出掌握的心慌。
卑贱杀死高贵,弱小践踏强大。
秩序失灵下,真正的混乱终于被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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