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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感受到肩上传来的力量，郑兰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努力在混乱的记忆中搜寻。
“我一直提着的……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就是，就是半路在那棵大槐树下休息那会儿，我把箱子放脚边了，当时有好几个小孩子在旁边玩……”
林宛云目光一凝，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线索。
糖丸因为裹着奶香，入口即化，所以小孩子才不抗拒吃它，但也正因为如此，对于一年到头很少有机会吃甜食的小孩来说，当成零食想多吃一点也非常有可能。
之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有小孩子趁医护人员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走几粒，准备私底下留着吃。
“走，过去看看！”
林宛云当机立断，她拉起还在抹眼泪的郑兰，示意杨知夏跟上。
天色愈发暗沉，北风似乎也更凛冽了些。
三人几乎是小跑着折返回槐树下。
远远地，就看到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已经空无一人。
孩子们都回家了，如果真是他们拿的，糖丸现在分散到各家各户，找回来的难度就更大了。
“你还记得那些孩子都是谁家的吗？”
“我…我不大认得她们，我刚来没多久…”
林宛云眉头紧锁，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槐树下和附近几户紧闭的院门。
郑兰不认识那些孩子，挨家挨户去问，动静大不说，万一孩子家长怕担责任，矢口否认甚至藏起来，就更难找了。
时间不等人，天快黑了，必须尽快想个有效的法子。
就在这时，一直旁观的杨知夏说道：“宛云，郑兰，这么一家家找过去太慢了，而且那些小孩子们要是不承认，我们也没办法。我倒是有个主意……”
林宛云和郑兰都看向她。
杨知夏继续道：“咱们能不能用队里的喇叭通知一下？让孩子们自己交上来。”
郑兰抽泣道：“通知了，他们要是怕挨打，藏得更严实了怎么办？那不就彻底找不回来了……”
杨知夏道：“所以就需要我们想想该怎么说，有没有和糖丸长得差不多的药？”
“和糖丸长得差不多……”林宛云立马说道：“七八分像行吗？”
“行，是什么药？”
“有些厂生产的四环素片，外面裹着白色糖衣，和糖丸有个七八分相似。”
“四环素片，有危害性吗？”
“消炎的，滥用抗生素长期来说会导致得了炎症无法消炎，但短期内显现不出什么危害，顶多是危害牙齿，会导致牙齿变黄。”
“不行不行，听起来没什么威慑力。”
杨知夏摇了摇头，随后哑然失笑道：“害，反正是一群小孩子，又没几个懂药的，这么严谨干什么。我知道了，就说是驱虫药，而且是兽用驱虫药，给牲口用的，人不小心吃了，特别是孩子，会肚子疼得打滚，严重的还得送县医院洗胃灌肠！还会大片起红疹子！让他们赶紧送回来，免得孩子遭罪！”
林宛云立刻明白了杨知夏的意图。
糖丸和某些驱虫药在外观上确实有几分相似，足以唬住不了解内情的人们和孩子。
而且利用这点，家长必然会严加追问。
压力给到了每家每户，远比她们三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有效得多。
就算孩子已经吃掉了，家长也会心急如焚地主动找来，这样一来，至少能立刻知道糖丸是被谁吃了、吃了多少。
明确报告疫苗的去向，证明不是无故丢失，这性质就不同了，对郑兰来说，知道了具体去向，就能写清楚情况说明，责任会小很多，总比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完全说不清要强。
无论结果是找回还是确认被吃了，她们都能获得关键信息，从而为郑小兰争取到最有利的陈述空间。
林宛云马上说道：“就按你说的办。”
她转向郑兰，安抚道：“小兰，你现在就去广播室，按知夏说的讲，语气要急切，要让大伙儿觉得这是关乎孩子健康的大事，剧烈腹痛、恶心呕吐，必须立即送医处理！”
郑小兰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力点头，转身就朝着广播室跑去。
片刻后，大喇叭里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不知道是播音员还是队里什么干部。
“喂！喂！全体注意了！紧急通知！咱们队里刚才丢失了几粒给牲口用的驱虫药，白色的，跟糖豆儿差不多！那药人绝对不能吃，特别是小孩！谁家孩子要是误吃了，会肚子疼得打滚，身上起大红疹子！搞不好要出人命，得赶紧送县医院抢救！谁捡到了，或者看见谁家孩子拿了，赶紧送到卫生所去！千万不能给孩子吃啊！再广播一遍……”
广播结束后，三人在卫生所里等待，不知道这计策是否能奏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郑兰原本在林宛云的劝说下坐在了椅子上，但心里焦灼，坐也坐不住，站起来不停地踱步，时不时往门外看看是不是有人来了。
杨知夏心里也开始打鼓：难道这招不灵？或者孩子们已经把糖丸吃了，家长怕担责任不敢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门外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
帘子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是个八九岁的男孩，皮肤黝黑，脸上满是惊慌和恐惧。
他怯生生地挪进来，小声喊道：“医、医生……”
三人精神一振，林宛云立刻站起身，柔声道：“小朋友，别怕，进来慢慢说。”
男孩走了进来，双手紧紧攥在身前，低着头，不敢看她们。
“我，我听见广播了，那个，那个给牲口吃的药……”
“是你拿的？”郑兰几乎是扑了过去，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
男孩“哇”一声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把用手帕紧紧包着的东西，手帕打开，里面正是十几粒挤得有些变形的糖丸！
“我，我错了……”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听见广播了…说吃了会肚子疼…起疹子…我，我不是想害妹妹…”
原来，男孩家里有个三岁多的妹妹，平时难得吃到零嘴。
下午他在大槐树下玩，看见郑小兰放在脚边的药箱，好奇打开，闻到甜甜的味道，又看到这白色的“糖豆”，就想偷拿几颗回去给妹妹尝尝。
他怕一次拿太少不够，心一横就抓了一把，没想到闯了这么大的祸。
刚才听到大喇叭里说的严重后果，他吓坏了，赶紧把藏起来的糖丸全都拿了过来。
听着男孩断断续续的讲述，看着他手里那包糖丸，三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林宛云蹲下身，与男孩平视，没有严声斥责，而是温和的问道：“小弟弟，你妹妹吃了吗？”
“没，没有！”男孩用力摇头，“我藏起来了，想等她睡觉前再给她…呜，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林宛云接过那包糖丸，让郑兰仔细清点，数目正好对上。
等到安抚好小男孩看他离开，郑兰看向林宛云和杨知夏，眼眶又红了，但这次是感激的泪水：“林医生，杨师傅，今天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能找回来就好。”
林宛云毫不掩饰的赞许道：
“今天能顺利找回糖丸，化解这场风波，多亏了知夏，是她临机应变想出的好办法，要不现在我们还在干着急呢。”
郑兰闻言，立刻转向杨知夏，深深鞠了一躬：“杨师傅，谢谢你！真的…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没事没事，解决了就好，大家都有功劳，都有。”
杨知夏谦虚了半天，看着外面天色很快就要黑透了，问道：“今天还有两户，还送吗？”
这时候可没有后世遍布乡村的路灯，一旦太阳落山，旷野和土路将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彻底笼罩，仅靠车头那两盏昏黄的大灯，在坑洼不平的乡间土路上行驶，极易发生危险。
若是半路抛锚或者陷进沟里，这天寒地冻的，后果不堪设想。
“天已经黑了，剩下的两家明天一早再来吧。”
郑兰还是一副心绪难平的样子，林宛云对郑兰嘱咐道：“小兰，今天的事情别太往心里去，人都会犯错，下次注意就好了，剩下的两户，我们明天一早过来，你提前跟她们打好招呼。”
“嗯！我记住了，林医生！”郑兰用力点头。
剩下的事情就顺利多了，有了这次的教训，郑兰第二天将药箱牢牢抱在怀里，寸步不离。
分发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两户人家早已准备好，也没遇到什么阻碍。
离开八队，又陆续去了其他几个分队，但都跟之前一样，只要送过去就行了，不需要林宛云亲自发。
到了下午就已经所有分队发放完毕，只剩场部的了。
场部的自然是需要林宛云和周怀安上门，一个个看着小孩子吃下去才算数。
从分队回到农场，林宛云诚恳道：“这次可都多亏你了，大冷的天，每天跟着这么跑动跑西，还出了丢糖丸这件事，要不是你在，估计找不回来了，真的要多谢你。还好明天就不需要这么跑了，你也能轻松一点。”
杨知夏啧啧两声：“可惜啊，回到农场，我就要回归工作岗位了。”
林宛云眨了眨眼：“嗯？杨师傅这是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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