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光

　　蒙川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脑袋里还残留着一丝宿醉后的懵。他睁开眼，发现窗外天色才刚刚微亮。反正也没有睡意了，干脆也就起床了。蒙川简单洗漱后，去厨房接了杯温水。这个时间，陈夏蓉还没起床。

　　蒙川端着水杯坐到沙发上，目光扫到玄关处摆放整齐的皮鞋，是蒙英彪的。昨晚他到家的时候，蒙英彪还没到家，陈夏蓉也早已睡下。不知道蒙英彪是几点回来的，陈夏蓉又是几点起来，然后又习惯性地将这双鞋整理好的。

　　这双鞋越看心里越发闷，端着水杯就回到自己卧室。蒙川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点燃了一支烟。天边已经泛起灰白，太阳即将升起。他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忽然觉得这烟的味道有些不同。以前抽没什么特别感觉，但现在因为知道宗岚也抽这个牌子，他总觉得这烟里带着点宗岚身上那股有点冷却又会让人安心的气息，好像宗岚就站在他身边。

　　烟抽到一半，空腹带来的恶心感涌了上来。他掐灭了烟头，又去冲了个澡。最好是能洗掉剩下的那点烟味和醉意。

　　洗完澡，蒙川也睡不着了。于是他坐在桌前打开了电脑开始看资料和书，看着看着就进入了状态。直到楼下开始传来动静，太阳完全升起，肚子也开始咕咕叫，蒙川才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十点多了。

　　他走下楼梯。陈夏蓉正在餐桌上忙活，看到他，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如花的笑容。前两天的不愉快就像从未发生。桌上丰盛的早餐，一看就不是陈夏蓉自己动手做的，像是从几家不同的早餐店精心挑选回来的。

　　陈夏蓉声音轻快，“川川，快下来吃早午餐。”

　　蒙川注意到，今天的陈夏蓉有些不同。她化了淡妆，头发精心打理过，穿着一条款式简洁却十分大方得体的长裙，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挺漂亮的。”

　　蒙川下楼，在餐桌旁坐下，他拉了下椅子，看着面前的牛奶杯说，“今天很漂亮。”

　　陈夏蓉的笑容更加明媚了，她伸手将一缕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带着点炫耀的语气，“漂亮吧？你爸买的。”

　　他的目光落在她耳垂上那对造型别致的耳钉上，不知道为什么，蒙川心里竟然有一丝不安。他仔细看了看那对耳钉，设计夸张，风格独特，确实是陈夏蓉一贯会喜欢的类型。

　　因为她向来对那些商场里因为太过独特而滞销，最后打折处理的东西情有独钟，并且总能凭借自身独特的气质将它们驾驭得很好。

　　然而，蒙川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昨晚在餐厅见到的那个勾着蒙英彪女人的身影，那副打扮，似乎不像是会喜欢这种浮夸风格饰品的人。

　　难道这副耳钉是因为蒙英彪内心愧疚，所以买的补偿礼物？

　　蒙川心里那点不好的预感逐渐扩散。他低下头，拿起勺子，默默喝了一口面前的粥，尝不出是什么滋味。

　　蒙川咽下口中的粥，回答了一句，“是你的风格。”

　　陈夏蓉解开最后一个打包盒的盖子，也坐了下来，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是啊，你爸还是很了解我的喜好的。”

　　她这话刚说完，蒙英彪就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打扮得一如既往地，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衬衫熨帖。蒙英彪那种对细节的讲究程度，堪比路上那些年轻的漂亮男孩女孩。

　　他自然地入座餐桌。蒙英彪一坐下，蒙川顿时觉得碗里的粥更加寡淡无味了。他突然很想念宗远做的那个料足味美的豪华海鲜三明治。

　　蒙英彪一边夹着小菜，一边随口说道，“今天我带你妈去参加一个画展，晚上直接在外面吃了，不回来了。你晚上......你应该也还没到家吧？”

　　蒙川眼皮都没抬，声音淡淡，“我回来也不会早。”

　　陈夏蓉一边细心地帮蒙英彪布菜，一边难掩兴奋地接着说，“哎呀，我真的没想到这个画展居然会开到这里来，这可是我以前在美术大学的时候我老师的老师办的展，搞不好我老师今天都会来呢......”她絮絮地说着，眼睛里久违的闪着亮亮的光。

　　蒙川看着陈夏蓉发亮的眼睛，忽然明白了她今天为何如此开心。看来不仅仅是因为那对耳钉，更因为这场画展。

　　算了，至少此刻，陈夏蓉是真心实意地开心着。她的笑容是真实的，眼里的光是真实的。

　　就当这只是一场短暂的美梦，那就让她做得久一些吧。

　　这样想确实有安慰到自己，蒙川不再纠结，堵在胸口的郁气也散了些。

　　蒙川重新挖了一勺粥，送入口中。然后，他抬起头，对着还在兴奋憧憬着画展的陈夏蓉，努力挤出一个很淡的笑容，“今天玩得开心。”

　　蒙川吃完早餐，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出门时，陈夏蓉和蒙英彪也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果然，陈夏蓉拎着她的手提包，语气匆忙，“川川，正好，一起出门吧？坐你爸的车捎你去车站吧？”

　　蒙川不带犹豫的拒绝，“不用。”

　　蒙英彪的视线飘忽着，就是不与他对视，“我送你，顺路的事。”

　　陈夏蓉在一旁连连点头，“是的呀，很久没有一家人一起坐车了。”

　　这话让蒙川更加不自在。他正想再找个什么合适的借口推脱，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是宗岚的打来的。

　　蒙川立刻接起电话，同时对陈夏蓉压低声音说，“工作电话，紧急。你们先出门吧，别耽误了时间。”说完，他拿着手机，快步转身上了楼，回了房间里。

　　电话那头是宗岚带着笑意的声音，“我们今天约定了要一起做什么工作吗？老板？”

　　蒙川勾了勾唇，“应付我爸妈的借口而已。”

　　“嗯，”宗岚又问，“那就是说，你还没出门？”

　　“正准备出。”

　　“哦，那出来吧，我在你小区门口。”

　　“今天怎么这么晚？”后半句“你难道是在等我”在嘴边绕了一圈，还是咽了回去。

　　宗岚语气淡淡，“嗯......上午没什么事，睡了个懒觉。”

　　“行，那我马上来，”蒙川挂了电话，急忙重新下楼。

　　然而，让他彻底无语的是，陈夏蓉和蒙英彪居然还等在门口，丝毫没有先走的意思。

　　陈夏蓉看到蒙川下来，立马说，“我就怕是什么要紧事，赶时间的话直接送你去夜澜。”

　　“我约了朋友和我一起坐公交......他已经到门口了，你们还是先走吧，别迟到了。”

　　蒙英彪含糊地应了一声，都准备直接出门了。陈夏蓉倒是更兴奋了，“哎呀，那正好呀！快走快走，让你朋友也上来，顺路送到车站。”

　　蒙川还想拒绝，但陈夏蓉已经热情地推着他往外走了。于是，下一秒，蒙川和宗岚并排坐在了蒙英彪轿车的后座上。

　　陈夏蓉坐在副驾驶，嘴巴就没停过。尤其是在宗岚面带微笑，极其礼貌地向叔叔阿姨问好，并真诚地夸赞了一句陈夏蓉漂亮之后，陈夏蓉的兴奋程度更是达到了顶点。她盛情邀请宗岚下次一定要来家里做客吃饭，要不是时间实在紧张，她恨不得让蒙英彪直接开车把两人送到夜澜去，这样路上好多聊会儿。

　　好不容易在公交车站附近下了车，看着蒙英彪的车汇入车流，蒙川和宗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

　　宗岚率先开口，声音压低，“她不知道昨天的事吧？”

　　蒙川揉了揉眉心，“她要是知道了，还能是今天这个表情和状态？”

　　“也是，”宗岚点点头，又问，“那他们今天这是......”

　　正好公交车进站，两人上了车，习惯性地走到后排靠窗的老位置坐下。蒙川看着窗外，回答道，“有个画展，是我妈以前大学老师的老师开的，在艺术圈好像还挺有名气。”

　　宗岚有些意外，转过头看他，“你妈妈是艺术生？”

　　“嗯，”蒙川应了一声，侧头看他，“看着不像？”

　　宗岚摇头，“挺像的，气质里有那种感觉。”

　　“那你刚才一脸惊讶......”

　　“意外，但也不完全意外吧，”宗岚说，“而且看得出她今天提到画展的时候很兴奋。”

　　“嗯，”蒙川的声音沉了下去，“她很久没这样了。”

　　蒙川看着宗岚的眼睛，“但我没有告诉她......”

　　宗岚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宗岚的掌心温暖而干燥，他的声音坚定且温柔，“如果是我，我现在也不会说。”

　　两人的手机同一时刻震动起来，打断了两人相交的视线，他们各自掏出手机。

　　消息来自之前志愿者活动的时候他们和蔡谷和李郝四个人建的小群。蔡谷正在一个人唱独角戏。

　　【咕咕：各位，在吗在吗？？？】

　　【咕咕：蒙川，宗岚，祈福节你们准备怎么过啊？】

　　【咕咕：要不要一起？】

　　【咕咕：今年我爸妈去我爷爷奶奶家了，老黑家里也没人】

　　【咕咕：我们准备出来玩，要一起吗？】

　　【咕咕：一起嘛！一起吧！】

　　【咕咕：既然没人反对，那就这么说定啦！（兴奋打滚.gif）】

　　蒙川和宗岚抬起头，视线再次交汇。宗岚用眼神询问，“怎么说，介意吗？”

　　“我都行，本来也是约在蓝地，你定吧。”

　　宗岚往群里发送了一个定位地址，随后附言：六点开始营业，整夜畅饮。

　　群里立马被蔡谷一连串的表情包刷屏。从都到尾李郝和蒙川两人在群里一言未发。

　　收起手机，宗岚靠回椅背上，闭目开始养神。

　　蒙川盯着宗岚看了会儿，突然开口，“对了......温时衍之前也问过我，方不方便过节一起......”

　　“当然可以，欢迎。”宗岚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

　　蒙川又说，“他可能还会带个朋友一起。”

　　宗岚紧闭双目，唇边却浮起淡淡的笑，“陈羽吧？他也问过我要不要一起。”

　　蒙川心里佩服这对小情侣的默契，“......那就行。”

　　宗岚感慨，“看来今年会很热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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