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涧颂

　　就在秦珂为了童生试焦头烂额、日夜苦读之际，一个石破天惊的噩耗，如同插了翅膀般飞进京城，重重地砸进了国公府——南方几股原本分散的造反势力，竟似乎达成了某种联合，势头骤增，一连攻陷了三座重要城池，兵锋直指江南陪都！
　　消息传来，府中上下皆惊。
　　丁南珠听到下人回禀时，正在查看小儿子秦珉的冬衣尺寸，惊得手中的软尺都掉了。她难以置信地对心腹嬷嬷道：“这……这怎么可能？那些乱民不是不成气候吗？怎么突然就……还打下了三座城？直逼陪都？他们想干什么？这世道不是挺安稳的吗？陛下登基以来，也没听说哪里苛捐杂税逼死人了啊？好端端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造反？”
　　她实在想不明白。在她看来，天下承平，国公府富贵安稳，她实在无法理解那些“乱民”为何要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铤而走险。
　　她说起时，也多是从“匪患猖獗”、“朝廷该派兵镇压”的角度，难以触及问题的核心。
　　然而，私下里，谢婉却与白溪涧有了另一番交谈。
　　谢婉性子清冷，不喜热闹，但和白溪涧相处日久，觉得这个弟妹虽出身不高，却心思通透，便也愿意与她说些更深的话。
　　这日，她来听竹苑看小秦姝，喂了孩子几口温水后，看着窗外萧瑟的秋景，忽然轻声对白溪涧道：“南边的消息，你听说了吧？”
　　白溪涧点点头，神色凝重：“听说了。形势似乎很不好。”
　　谢婉叹了口气，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染上一丝罕见的忧虑与怜悯：“大嫂她们想不通为何会有人造反……其实，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愿意提着脑袋去干这杀头的买卖？诗书里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怕是南边百姓的日子，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她出身清流书香门第，家中长辈多有忧国忧民之心，耳濡目染之下，她看问题自然比丁南珠更深一层，带着一种天然的悲悯。
　　白溪涧闻言，深以为然。她想起自已生母的遭遇，想起那被印子钱逼死的产婆一家，低声道：“二嫂说的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们在这府里锦衣玉食，又怎知外面百姓的苦楚？官逼民反，自古皆然。”
　　有些道理她模模糊糊能感受到，但不如谢婉读书多，能说得这般清晰有条理。两人低声交谈着，都对南方的战事和百姓的处境感到忧心，却也深知自已人微言轻，除了感叹，并无他法。
　　任凭外界战火纷飞，局势诡谲，深宅大院里的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每个人都被裹挟在时代的洪流中，却又不得不先顾好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不管外界如何风云变幻，该来的考试还是来了。
　　童生试那日，丁南珠和世子秦知巍虽然心中记挂南方战事，但还是抽出空来，亲自送了秦珂入考场。他们对此子的期望颇为实际，他年纪尚小，此次下场主要是为了历练，感受考场氛围，积累经验。
　　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像他四叔秦知颂年少时那般文武双全、惊才绝艳，更不能与顾云樵那等连中两元的奇才相比。
　　然而，放榜那日，结果却出乎意料地好！
　　秦珂的名字赫然在列，竟是一举中的，成功考取了生员资格！
　　消息传回国公府，上下皆喜。连近日因政务和战事焦头烂额的辅国公和世子爷，脸上都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丁
　　南珠更是喜极而泣，抱着儿子又哭又笑，直说是祖宗保佑。她大手笔地赏赐了全院下人，又特意备了厚礼，再次郑重地去谢了顾云樵。
　　谢婉和白溪涧也真心为秦珂高兴。府中连日来的压抑气氛，被这桩喜事冲淡了不少。
　　秦珂自已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在顾先生和长辈面前依旧保持着谦逊，但眼角眉梢的喜气却是藏不住的。
　　小小的秦媛看着哥哥被众人夸赞，眼里满是崇拜，也捏着小拳头对谢婉说：“娘，我以后也要像哥哥一样厉害，好好读书！”
　　谢婉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心中欣慰。乱世之中，能得一夕安宁，见子女健康成长，有所进益，已是莫大的福气。
　　至于南方的烽火，京城的暗流……且让它暂时隔在朱门之外吧。至少此刻，国公府内，是为一个少年的小小成功而真心喜悦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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