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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随形
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和那张偷拍的照片,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叶言兮的视网膜上,也烫穿了他刚刚建立起的一点点脆弱的“安全”感。
冰冷的恐惧并非汹涌而来,而是像某种致命的化学气体,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渗透进病房里每一个看似安全的角落,钻进他的毛孔,冻结他的血液。
他猛地蜷缩起来,用被子死死蒙住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无所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注视。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磕碰发出细碎的、绝望的声响。
就在这儿!就在这间号称“安全”的病房外!叶时南的人,或者就是他本人,竟然能如此轻易地窥视他,向他传递信息!
那两条短信,那张照片,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一种赤裸裸的炫耀和戏弄。像是在告诉他:看,你所谓的逃脱,你所谓的保护,在我面前,不过是个一戳就破的可怜笑话。我随时都能找到你,看到你。你永远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游戏还没结束”。
这几个字像淬毒的针,反复扎刺着他的神经。
对于叶时南而言,这一切果然只是一场游戏。一场他主导的、充满乐趣的猫鼠游戏。而现在的局面,或许只是让这场游戏进入了更有趣的“捉迷藏”阶段。
巨大的无力和绝望再次将他淹没。他以为自己已经触碰到了自由的边缘,却发现那只是海市蜃楼,而自己始终被困在沙漠中央,猎食者正悠闲地欣赏着他的挣扎。
不行……不能这样……
他猛地掀开被子,剧烈地喘息着,目光惊恐地扫视着房间。窗户……对,窗户,他连滚爬爬地跌下床,踉跄着扑到窗前,手忙脚乱地想要拉上窗帘。
然而,这是医院统一的遮光帘,控制开关在墙边。他胡乱地在墙上摸索着,因为恐慌而动作笨拙失调。
终于,他找到了开关,用力按了下去。
窗帘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但他内心的恐惧并未随之减少半分。拉上窗帘就能挡住吗?那个恶魔既然能用长焦镜头拍到他,难道不会在医院的某个角落,甚至在对面的楼里,租下一个房间,时刻监视着这里吗?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该怎么办?告诉警察?他们会相信吗?就算相信,又能做什么?加强守卫?换房间?难道要把他像珍稀动物一样彻底关进一个没有任何窗户的密室吗?
而且……如果叶时南能如此轻易地传递信息,是否意味着……这所谓的“保护”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会不会有他的人?就像那个突然到访的张律师,他的立场真的那么明确吗?
猜忌和怀疑如同藤蔓,迅速缠绕上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种更深沉的寒意。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叶言兮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兔子,惊恐地望向门口。
“叶先生?您还好吗?我听到一些动静。”是值守警察的声音,带着关切。
叶言兮张了张嘴,想尖叫,想把刚才的恐怖发现喊出来,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不能确定。他不能确定门外的警察是否绝对可信。万一……万一他的告发,反而通过某种渠道传回到叶时南耳中,会不会招致更直接、更可怕的报复?
那两条短信,就是一种无声的警告:我知道你的一切动向。别做多余的事。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几乎崩溃。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用疼痛来强迫自己保持沉默。
“叶先生?”门外的警察似乎有些担心,又敲了敲门。
“……没事。”叶言兮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点嘶哑的声音,努力让它听起来正常,“做了个噩梦……不小心碰到东西了。”
门外的警察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判断,最终说道:“好的,有事请随时叫我们。我们就在门口。”
脚步声渐远。
叶言兮虚脱般地瘫在地上,冷汗已经将病号服再次浸透。
他挣扎着爬过去,捡起掉在床上的手机。那两条短信和照片,如同潘多拉魔盒,他几乎不敢再看第二眼。
删除吗?不……这是证据。虽然不知道有多大用处。
他颤抖着,将手机塞到枕头最底下,仿佛这样就能暂时隔绝那令人窒息的威胁。
这一夜,叶言兮彻夜未眠。
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走廊的脚步声、隔壁病房的动静、甚至空调运作的嗡鸣——都会让他惊悸而起,全身紧绷,惊恐地望向门口和那扇已经被窗帘严密遮挡的窗户。
恐惧像一张细密的网,将他层层缠裹。他不敢睡,害怕在睡梦中会发生什么。他甚至不敢轻易喝水吃饭,那个被张晟送来的果篮虽然被拿走了,但谁又能保证其他的食物绝对安全?
他开始出现轻微的幻听,总觉得窗帘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总觉得门口有并非警察的、陌生的呼吸声。
精神的高度紧张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让他迅速憔悴下去,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吓人,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易碎感,比刚被救出来时状态更差。
医生和护士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却只能归咎于创伤后应激障碍,加大了镇静药物的剂量。但那些药物只能让他的身体暂时昏沉,却无法安抚他灵魂深处时刻燃烧的恐惧。
第二天,调查人员再次来访。
他们似乎收到了一些消息,表情比上次更加严肃。他们再次详细询问了关于叶时南可能动用的人员、资源,以及叶家内部是否还有其他可能协助他或对此知情的人。
叶言兮强打着精神,尽可能地回忆、提供线索。但他所知有限,而且始终笼罩在“是否隔墙有耳”的恐惧中,叙述显得更加破碎和犹豫。
调查人员离开时,眉头紧锁,低声交谈着什么“监控死角”、“匿名账户”、“反侦察能力极强”之类的词语,气氛凝重。
他们的反应,更加印证了叶言兮的恐惧——叶时南远比他们想象的更难对付,他的触角,可能真的已经延伸到了这里。
下午,主治医生带来了一個“好消息”:经过评估,他的身体状况虽然仍需观察,但已经可以尝试进行一些简单的心理疏导和创伤治疗,这有助于他的恢复。
很快,一位看起来温和知性的中年女性心理医生来到了病房。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姿态显得无害且充满支持性。但叶言兮对她提出的任何关于“感受”、“情绪”、“安全感”的问题都充满了警惕和抗拒。
他无法信任她。他无法确定她是不是叶家安排来的,是不是会用专业的话术套取他的信息,甚至对他进行某种隐晦的心理暗示和操控。
整个交谈过程中,他都紧绷着,回答得滴水不漏,甚至刻意回避任何可能涉及关键细节或真实感受的内容。
心理医生显然察觉到了他极高的心理防御,尝试了几次后,只能无奈地暂时放弃,叮嘱他好好休息,约定下次再尝试。
送走心理医生,叶言兮只觉得更加疲惫和孤独。他仿佛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看得见外面的帮助,却无法真正触及,也不敢相信。
傍晚,护士送来晚餐。简单的白粥和小菜。
叶言兮盯着那碗粥,看了很久很久。胃里因为饥饿而灼烧,但喉咙却因为恐惧而发紧。
最终,他还是拿起勺子,机械地开始吞咽。他必须吃东西,必须保持体力。哪怕这食物里可能被下了什么慢性的、无法察觉的东西……
每一口都如同嚼蜡,带着一种悲壮的、绝望的味道。
就在他勉强吃完最后一口粥时,枕头下的手机,又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叶言兮的身体瞬间僵住,勺子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碗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像是被慢动作播放一样,极其缓慢地、颤抖地,伸出手,探入枕头底下,摸出了那只手机。
屏幕亮着。
又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没有图片。
只有二句话:
【粥的味道还好吗?哥哥】
【我尝过了哦】
“啪嗒——”
手机再次从颤抖的指尖滑落,摔在地板上。
叶言兮猛地捂住嘴,强烈的恶心感和巨大的恐惧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扑到床边,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呕吐起来,将刚才勉强咽下的所有食物,连同胃酸和胆汁,尽数呕了出来。
眼泪和生理性的泪水糊了满脸,他剧烈地咳嗽着,痉挛着,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是他!真的是他!他连这里的食物都能触碰!他无所不能!
护士和警察听到动静冲了进来,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他,清理污物。
叶言兮却像是完全陷入了癫狂,拼命地挣扎着,挥舞着手臂,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充满恐惧的嘶鸣:“不要碰我!走开!有毒!东西都有毒!他要毒死我!他什么都做得到!”
他的精神,终于在对方这种无孔不入的、精准的心理折磨下,彻底崩溃了。
医护人员不得已,只能再次给他注射了镇静剂。
在药物带来的强制昏沉降临前,叶言兮最后看到的,是掉落在地板上、屏幕依旧亮着的手机。
以及窗外,那被厚重窗帘遮挡住的、却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的……
冰冷的、如影随形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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