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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医生的结 1
黔灵市第一殡仪馆在黔灵郊区的山里,任明一口气开了十个小时的车,刚奔进市区,就又绕了两个小时的环山路,最后终于进了那硕大的殡仪馆停车场。
蒋沐凡一下车就闷着头往大厅的方向奔,可奈何他腰腿不如从前,走的费劲又难看。
路程不短,那建的富丽堂皇的吊唁厅简直堪称是在蒋沐凡视野的尽头,他连滚带爬的狼狈的向前拖着腿,没走两步就气喘吁吁。
任明无奈的,想往前冲又不放心蒋沐凡一个人在后头当个废柴跛子,于是走两步就停停,走两步又再停停。
直到他们终于穿过了那广阔的大广场,顶着冷风走到了吊唁大厅前面的那片小花园跟前。
蒋沐凡的腿还没迈上那花园上的石板路,眼睛就先瞅到了一个眼熟的背影。
那人身形高瘦,文质彬彬,身上挂了件素气清爽的浅色衬衫,卡其色的质感休闲裤,脚上蹬了双擦的干干净净的小羊皮鞋。
原本该是个站在人群中很是出挑的气质,此时却松松散散的瘫在地上,模样甚是不大文雅,但也好在他与生俱来的端正的形体,远观并不算是粗俗。
那是楚明谦。
蒋沐凡眼皮一跳,不由得先两三步的走了过去。
楚明谦一个人在花园边的石台上席地而坐,眼神淡漠的望着远方,看不清悲喜,他就像是个被罩在某种隔音罩里的雕塑,直到蒋沐凡都走近了,也没能发现身边来了人。
蒋沐凡缓缓的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轻叫了一声“楚医生”。
楚明谦一动不动,像是个睁着眼的死人。
蒋沐凡心里不好受的抿了抿嘴,他俯下了身子离楚明谦的耳朵又近了一些。
“楚医生?”他再次一唤,“你没事吧?”
这时楚明谦才猛的一个激灵,他睫毛颤了一颤的转过了头,把蒋沐凡的脸定睛的看了看,迟钝的认出了人。
“你怎么来了?”楚明谦丝毫不走心的一问,“是来找你哥的吧,他在里面。”
蒋沐凡眉头轻轻皱了皱,感觉楚明谦的状态看着不是特别好,嘴唇有些发白。
还没等他再把关心楚明谦的话说出口,后面的任明就走了上去,他沉着脸不由分说的伸手就在楚明谦的脑门上摸了一把。
“啧,发烧了。”任明嘴里一个嘟哝。
任明烦心的叹了口气,朝蒋沐凡抬了抬下巴:“要不你先陪他呆会儿?找个暖和的地方坐着,或者就直接带着他找你哥去,别在这儿坐着吹风,我去车上拿件厚衣服。”
“不用,我没事儿,你们去找贺白吧,我一会儿自己过来就行了。”
楚明谦神色淡然,冲蒋沐凡的方向摆了摆手。
任明眉毛一挑,对着楚明谦没好气的“得得得”了几声:“行了,你要么跟着小蒋去找贺白,要么你俩就找个没风的地方呆着等我。”
“有没有常识?这山里的温度经得住你坐在这儿这样冻着?就一件衬衫,你一会儿该冻傻了。”
蒋沐凡听完在一旁认同的点了点头,他叹了一口气想把楚明谦搀扶起来:“任明哥说的对,楚医生,你别一个人在这儿坐着。”
楚明谦沉默了片刻,抬眼把蒋沐凡和任明两个人左看看右看看,面无表情的出了一口气:“行吧。”
说完,就想撑着地站起来。
结果还没使上力气,楚明谦的胳膊就是一软,啪的一下差点躺地上。
蒋沐凡“诶”了一声,连忙伸手拽住了楚明谦的胳膊,这一拽,就发现这位楚大夫的皮肤是烫的吓人。
——还得是任明的洞察力,老远就看出了楚明谦的身体有恙。
蒋沐凡担忧的搀着楚明谦,心道这人一会儿别真倒在这黔灵的荒郊野岭了。
一旁的任明见状,抿着嘴头疼的拍了拍蒋沐凡的肩膀:“哎算了算了,你俩都在这儿老实等我吧,咱们这楚大主任一会儿要真给你晕倒了,你一个人还搬不动他,车就在后面,我快快回来。”
说完,任明一个扭头,颠颠儿的就跑了。
蒋沐凡心里是有些焦急的,但看着楚明谦这样子又不能把人真扔在这里,他无奈的看着任明的背影跑远,然后回过了身子,对楚明谦难看的笑了笑。
而楚明谦却又是恢复了刚才的神情,仿佛对当下的他人的一切决定不以为然,像个行尸走肉。
蒋沐凡轻轻的一声叹息,俯下了身子坐到了楚明谦的身侧陪着。
他和楚明谦肩并肩的抬眼望向了远方,这一片宽阔的大广场,目测能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通铺的灰色的石板,两侧均匀的种了两排树。
那两排树看着年纪还小,是小树苗的个头,挡不了风也遮不了雨。
冷风呼呼的吹着,刮的人脸疼,蒋沐凡呆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不行,于是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一旁的准病号身上。
楚明谦像是个雕塑一样,等到肩上已经盖上了蒋沐凡的外套的时候,才动了动眸子,低声从嗓子眼里说了声“谢谢”。
蒋沐凡回了句“不用”,之后又坐回了楚明谦身旁。
默了一默,蒋沐凡的嗓音沉沉——
“节哀,楚医生。”
“……”
话音消散在了风中,蒋沐凡以为接下来又将会是一场无言的沉默,但没想到,楚明谦竟然笑了——
“哈…我没什么好节哀的…我都恨死他了。”
蒋沐凡眉尾一动,扭头望向了楚明谦的脸。
……
楚明谦的脸上一旦没了那从前温暖的笑容,看起来就是有些冷唳的,让人有种疏离感。
“袁征跟你也挺熟的吧?”
楚明谦冷冷的向上翘了翘嘴角,若无其事的问。
“嗯,还可以。”
蒋沐凡如实回答。
“小的时候,他帮过我。”
楚明谦微微点了点头:“是嘛。”
“像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侠肝义胆袁警官。”
这一番说辞,嘲讽的意味十足。
蒋沐凡把楚明谦的表情又盯了很久,内心猜想的答案变得更加肯定。
可这内心的肯定却让他心情骤然的跌落了谷底,理智告诉自己,恐怕现在需要第一个安慰的,应该不会是贺白了。
某种感同身受的悲伤涌上心头,蒋沐凡伸手拍了拍楚明谦的肩膀,再一次由衷的对楚明谦说了一声:“节哀,楚医生。”
这一次他的语气变得深刻,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中。
楚明谦感受到了蒋沐凡掌心的温度,心中的愤恨不甘忽然没来由的就冲上了心头。
他终于有了点活人的模样,慢慢低下了头,将脸埋在了阴影里。
蒋沐凡看不到楚明谦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泛红的耳尖,之后,楚明谦的声音便带着鼻音,闷闷的从他的身体里传了出来。
“其实在我正式接诊他之前,我原本是打算辞职的。”
楚明谦慢慢的说。
他比蒋沐凡大几岁,可这会儿坐在地上,却可怜的像个十几岁的小孩子。
蒋沐凡心里一疼,感觉眼眶被吹的有些酸涩。
……
“我的性格其实挺孤癖的,不怎么喜欢跟人打交道,尤其还得跟人笑脸相迎的这种,都是工作需要,没办法,不每天咧个嘴都不行,所以这个班上的我很累,确实是很累很累。”
“这个专业我也不喜欢,都是家里人的安排,我这前半辈子是被安排惯了,我爸妈管我很严,我小的时候也胆小,所以他们说什么我就干什么,让我多吃蔬菜让我腰背挺直,让我考年级第一,让我学医让我出国…我都没反抗过。”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H国,当时也是我父母给我选的单位,让我写论文去面试,一步一步的铺路规划,最后在那家医院里干到了主治医师。”
“本来他们是计划让我定居H国的,那家医院是H国的一个很有名的私立医院,我在那里工作会有很可观的薪水,很体面的身份,其实挑不出毛病,都很好,但却被我搞砸了……那一年我刚毕业没多久。”
……
蒋沐凡在楚明谦的娓娓道来中耐心的倾听着,不知不觉也入了迷。
楚明谦的嗓子有些沙哑,他的听众虽然只有蒋沐凡一个,但那目光空洞的神情,却仿若一个虔诚的信徒,此时正对着自己内心信仰的神明忏悔着自己的过去。
他那时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喉咙哽了一下,几秒之后,楚明谦才再一次张开了口,像是鼓足了什么勇气。
“那一年,我二十四岁。”
……
“别人的二十四岁都早已经三观成熟了,他们也许梦想没实现,但起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们也许还没结婚,但也起码能谈上几场恋爱,可我的二十四岁,在父母的保护下走出去就像个初中还没毕业的二傻子,天真,单纯,甚至连自己的取向都模模糊糊…哈…真的是…那么几年的医学书简直都白学了……”
“所以就是在那一年,我知道了我好像是个gay——因为我们医院里的一个科室负责人,在某次值夜班的时候,对我进行了性骚扰。”
讲到这里,蒋沐凡震惊的屏住了呼吸。
……
然而楚明谦却像是看淡了一切,并没有觉得多么难以启齿的笑了笑。
他继续坦然的说着。
“那位负责人年纪也不大,金发碧眼,其实挺帅的,就是人品不行,他先是试探性的摸了摸我的腰,看我没什么过激反应之后,上来就把我摁在了休息室的墙上……那个时候我很害怕,但却好像没有任何排斥,甚至还有些期待……有些脸红心跳。”
“那金毛怪的行为是恶劣的,可他却帮我认清了自己,我起初是接受不了自己这样,最后却又管不住自己的欲望,二十多的人了,行为心性像个头一回恋爱的小孩儿一样青涩,管不住自己,认不清现实,也抵不住诱惑,和那位上司就那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瞎混了一年,浑浑噩噩,压根没考虑过后果。”
“结果最后栽在了他老婆手里了……呵,很可笑吧?这么长时间,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他还有老婆,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中蠢到跟同事聊天都聊不到这位上司的私生活究竟是什么情况。”
“那天他老婆气势汹汹的带着几个好姐妹把我堵在了医院门口,这事儿就闹大了——我当时愤怒,委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来想解释点什么,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一天到晚做的这些事确实该揍,无奈,该挨打挨打该挨骂挨骂,都认了。”
“之后就被开了,这种私生活混乱的舆论黑料,不论在国内国外的职场里都一样的,正经企业里是混不下去,只能拍拍屁股走人,那黄毛怪自从事情闹大到最后,就再没有在我面前露过面,我估计他可能跟我一样也是混不下去了,总之之后就再没见过了,连手机上的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那段时间……应该算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失恋吧,哈哈…真是扯,我当时伤心难过了几天,结果很快就好了,我现在想想,我跟那金毛怪可能就谈不上什么爱情,纯就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他长得顺眼床上功夫也温柔,我们合得来,但我发现这种角色换做是谁我都可以,所以我也就释怀了。”
“之后我去了另外一个城市,重新应聘了一家医院,顺便和父母也出柜闹崩了,彻底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H国的包容程度高到难以想象,独自生活的那段时光,现在想来真的是……混乱又疯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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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都洁不了一点儿啊洁不了一点儿
快完结了,又快憋不出什么好屁出来了
偷个小懒,水两章小插曲 当番外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