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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白
似觉察了他的视线一般,她把脑袋压得更低了些,高马尾在脑后随着步伐一甩一甩,显得生机勃勃,像一只初生的,无所畏惧的小鹿,正直直撞进他心底。
邵时景目光下移,见水瓶被她紧紧攥在手里,从手掌与瓶身的缝隙处透出微微粉影。
正是她这几天鼓捣的情书。
……这就要,和他表白了吗?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呼吸发紧,有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余光扫了圈身旁,既有些被人发现做贼般的心虚,又有些将要成为聚光灯下主角的得意。
周围的一切仿佛按下了静音键,唯余她踩着他心跳的声响。
噗通——噗通——
她每靠近一步,那份愉悦就膨胀一分,羞涩亦跟着浓重一分,明明已经被女生表白了不知道多少次,邵时景以为自己早就习以为常,却没曾想,这回竟意外地紧张。
终于,她在他面前止步。
他垂眸,盯紧她的手指,千言万语悉数化作了眼睫的轻轻一颤,而后抿了抿唇,唇角微扬,抬起手来。
“那个……”
游曳深深呼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神色平静,语气也淡淡的,不像是来表白,倒像有什么更为紧要的大事需要通知,比如……宣告结婚日期。
邵时景试图压住心跳纷乱的节拍,也跟着深深呼了一口气,视线上移,他看见她花瓣般的嘴唇轻启。
“刘谨谦。”她说,“给你。”
……刘谨谦?
邵时景的心猛地一颤,倏然怔愣在原地。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亦是吃惊,他放下擦完额汗的毛巾,看向少女,眸中不解:“……我吗?”
“对。”
游曳点头,目光很坚定,像是要入党。
“咔嚓”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邵时景心中碎裂开来。
伸出的修长手指无声收紧,邵时景咬了咬后槽牙。
往好处想想,万一她只是怕刘谨谦输得难看,给他送瓶水呢?
不管怎么说,情书总是留给他——
未待他自欺欺人完毕,余光中,少女已然迈开脚步,与他擦肩而过,把手里的东西悉数塞给了刘谨谦。
“连这个……也是我的?”
刘谨谦凝着那只打了饱满圆润粉色蝴蝶结的信封,再次确认。
游曳点头,抬眼直视着他,平静说:“是,但你最好回去再看。”
“轰”地一声,邵时景的心顷刻坍塌成废墟,扬起一片尘灰。
所以,她不喜欢他,她喜欢刘谨谦。
邵时景从猜测到笃定,从抗拒到期盼的问题,终于在此刻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说完,她转身走了,球场的光勾勒出她清晰的侧影,没有停留,没有言语,甚至从头到尾,没有看他一眼。
他猛地抬头,盯住体育馆的天花板,惨黄的射灯似锐利的针一样扎进瞳孔,瞬间被刺出一片酸涩水汽。
用力眨了几下,才终于把那层险些不受控制的水汽憋成一片朦胧的光晕,又过了好一会儿,眼前才彻底清晰。
*
“班长班长,你刚给他的是情书吗?”
“不是……”
“粉色!信封!不是情书还能是什么!班长,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粉色信封就只是粉色的信封……你看我。”游曳指了指自己,无奈道,“像是会早恋的样子吗?”
不像,确实不像,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没有人在保持一个变态分数的同时还愿意分心谈恋爱吧?
周围的同学兴致缺缺地散开。
游曳刚回座位,当即收获了一个熊抱。
“啊啊啊啊,他收了他收了,我太开心啦!”林佳期的眼睛亮晶晶,趴在她肩头,声音里是难以掩藏的雀跃,她转脸,看向场地内,“我是不是要谈恋爱啦?”
游曳循着她的视线一起望过去。
她不愿扫林佳期的兴,却也远没有她那么乐观。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刘谨谦的反应有些奇怪。
他当然可以对她的到来感到意外,毕竟他俩平时没什么交集。
可他当众展示那只粉色信封,却让她有些微妙的不适——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只是高中生,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下,特意展示女孩子递来的疑似情书的东西呢?
如果刘谨谦觉得情书来自于她本人,他俩不熟,没什么答应的可能,他应该不动声色,全当无事发生,才是对一个鼓起勇气表白的高中女生最好的保护吧?
像邵时景对刘琳琳那样。
他从没有声张过这件事。
如果刘谨谦知道她和林佳期是好朋友,这封信极可能是代送,且真如林佳期所说,他对她有意,就更应该暗中收好,保护她的隐私了。
为什么她隐隐觉得……刘谨谦在把女生对他的喜欢,当做一种炫耀的资本呢?
他又在炫耀给谁看?
思绪纷飞间,下半场开始。
邵时景憋着股无名火,懒得再看观众席,只紧紧盯着对手。
队友抢过球,传给他,他却不进反退,后撤一步,纵身一跃,投了个完美的空心三分。
游曳被身边的欢呼扰了思绪,回神看向球场,却见当事人压着一双锐目,抿着削薄的唇,显得冷淡薄情,盛气凌人。
根据以往经验,游曳即刻知道,他又生气了。
但她懒得深究他为什么要生气,反正又不是她招惹的,她只在乎比赛会怎么赢。
很快,记分牌的数字差被逐渐拉大,高二队的传球被预判,投篮被封盖,对面观众席上的哀叹一声接一声,而高一观众席的欢呼却从未断过,只是私下里的讨论逐渐从队员转到了对手。
“我都快笑死了,你看高二队的脸色……”
“哈哈哈,这还是比赛吗,简直像公开处刑!”
“以前只是觉得邵时景长得帅,没想到打篮球更帅,直接让比赛结果完全失去悬念了,太强了!”
游曳也觉得邵时景强得令她有些乏味。
比赛嘛,肯定是有来有回才好看,上半场已经几乎成碾压式,下半场更是打得对手毫无还手之力,连他们的眼神都变茫然麻木了。
已经数不清进了几个球,邵时景再一次在三人包夹中后仰起跳,篮球在半空划出一道几乎无视地心引地的弧线,再次空心入网。
终场哨响,整个体育馆忽然陷入了一种几乎敬畏的寂静,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朝他涌来。
邵时景抬头,看向记分牌,是一个令他满意的、几乎夸张的数字差。
下半场,他没让刘谨谦进一个球。
一滴汗沿着额发落下来,“啪”地在地上洇开。
他看向刘谨谦,见他从开场时的锋芒毕露到现在的颓丧不甘,报复般的快感从心头升腾起来,却又在想起那只耀武扬威的粉色信封时猛地被揪了一下。
他忽然觉得,赢了比赛,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委托了队员去领奖,他径直往一班观众席走去。
而此刻,游曳感受到一道不大友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起眼,发现是邵时景隔着大半个球场看过来,毫不遮掩。
两人对上视线,游曳有些不解。
回头,看见与自己隔了三排,坐在正后方的刘思源。
她知道,他俩之间似乎有些过节,但没曾想不知不觉间竟然发展到如此仇视的地步,碍着人多,她微微启唇,对着邵时景做了个口型。
邵时景盯着少女的粉唇,逐字辨认。
她说的是:“别这么气,收敛点。”
他蹙起眉。
她和他有关系吗?凭什么连他的情绪都要管?怎么,还想一边给刘谨谦递情书,一边和他搞暧昧?
游曳就这样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直到走到自己座位旁边,一屁股坐了下去,冷冷道:“渴了,有水吗?”
游曳是班长,本就负责看守矿泉水,她动作麻利地拿出一瓶,递了过去。
只有水,没有别的,连蓝色绿色红色的信封都没有。
邵时景冷哼一声,接过,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半瓶,完事儿又瞪她一眼。
简直莫名其妙嘛,游曳心想。
“没有别的吗?”他没好气道。
“……你还想要什么?”游曳耐着性子问。
邵时景没说话,只盯着她须臾,又冷笑了声,挪开视线。
游曳:“……”
他有病,真的有毛病。
邵时景不明白,他究竟哪里不如刘谨谦。
别的不说,光凭他那张脸,他就笃定刘谨谦收到的情书绝对没他多。
但偏偏,她的情书没有给他。
她简直眼瞎。
他又不喜欢她,为什么她这么做让他这么难受呢?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照旧拒绝了好友通知里的无数个红点,点开和游曳的对话框,心里乱得要命。
更离奇的是,他居然失眠了。
他辗转反侧了一整晚,终于在天蒙蒙亮起时有了些许困意,还好第二天是周六,能睡到午饭点。
即便这样,他醒来时,还是从镜子里瞥见了眼下浓浓的黑眼圈。
游曳下午还会来。
看见他这样,该不会以为他因为她和别人表白而没睡好,从而怀疑他喜欢她——
呵呵,她又不喜欢他,才不会关注他。
邵时景把从邵华梳妆台上偷拿过来的粉底液放回去,打算摆烂。
游曳按时进了书房,放下书包,便撞进一双乌沉沉的眸子,眼下白皙的皮肤上晕着一团乌青。
她照常寒暄:“你熬夜了?”
他淡淡道:“和你有关系吗?”
游曳蹙起眉。
从昨天打完比赛他就刺儿刺儿的,到现在都没恢复正常。
她没好气说:“是和我没关系,我只是关心一下,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就闭嘴。”
邵时景闻言讥讽道:“你这么关心我,刘谨谦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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