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斯曼冰川消失之前

　　其实从踏进医院的那一刻起，林芊潼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总觉着有什么事要发生，而且这事定是和她，和陈宇淇相关。
　　她每往医院里头多走一步，心脏就越是不安，可想着陈宇淇因为手上工作耽搁了，她还是坚持走到了他母亲病房门口。
　　原来想着找护士帮忙把衣服送进去的，可她的眼睛先瞄到了坐在里头的一个人，脚步就迈不动了。
　　这场景，这背影，太熟悉了。
　　她莫名感到周围有寒风吹起，带来阵阵冷意，肩膀忍不住抖了下，就听见里面的女声：“放心阿姨，我爸妈是这里的医生，虽然不是和你这病相关科室的，但我会和他们说，让他们好好照顾您的。”
　　“谢谢你了，可妤。”
　　霎那间，林芊潼好似感到微电流穿过一般，头皮发麻。
　　这个声音，她认得。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翁可妤移动了的瞬间。
　　瞄了一眼，她看清了床上躺着的女人的模样。
　　她没有猜错，那果然是她那天帮助过的女人。
　　想到这就是陈宇淇的母亲，林芊潼的身体微僵。
　　她不知道，若是当时就知晓这是陈宇淇的母亲，她还会主动帮忙吗？
　　还是设法找其他人，然后赶紧让自己从对方的眼前消失？
　　然而，这都是没法设想的事了，事情已经发生，她只能够就着目前的情况走下去。
　　忽然间，她感觉到一双像刀光一样的眼对着她。
　　林芊潼和病房里的翁可妤视线对上。
　　那个人很快转了个身。
　　林芊潼不确定她是否认出了自己。
　　“阿姨，上次我们说过的那顿饭......”
　　“饭？”
　　“嗯，就是约陈宇淇一起吃的饭......”
　　“哦。他最近比较忙，再等等吧，等他有空档，你也有空档，我们再约。”
　　“阿姨，你放心，我怎么样都能把时间给空出来的，就是看宇淇了。”
　　“好好好，谢谢你啊可妤，这么包容体贴。”
　　“哪的话，我是怕宇淇他已经有了其他人，到时候怕是要吃这顿饭就没机会了。”
　　“哈哈哈，没有，没有。”
　　“阿姨，真的吗？宇淇到现在还没谈女朋友吗？”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
　　林芊潼的背靠在墙上，微微仰起头。
　　突然，后面有人碰了下她。
　　她回头，看到护士抱着歉意点了个头，然后就要走。
　　“不好意思，能麻烦你把这些衣服送进去吗？”
　　护士奇怪地看着她，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你为什么不自己送进去？”
　　“哦，我只是跑腿过来的。”
　　“跑腿也可以送进去的。”护士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然后走了几步，就转身径直往前走，进了另一个病房。
　　“阿姨，你等一等哈，我爸妈联系上了，待会可以给你转vip病房。”
　　“不用，我这就和另一个人一起，也不挤。”
　　“那不行，你来了，我还能让你和别人住一起啊。”
　　“那谢谢你了，可妤。”
　　“不用客气，阿姨，你等一下，我刚听到门外有声，我去看一下。”
　　“好。”
　　林芊潼没来得及躲，和翁可妤撞了个正着。
　　翁可妤的脸很臭，她瞥了一眼林芊潼手里的袋子，伸手，也没说什么。
　　林芊潼看到了，自然就递过去了。
　　门在下一瞬间关上，整个过程用不了几秒。
　　“谁啊？”
　　她站在门口，听到陈宇淇的母亲在说话。
　　“哦，就是您的衣服哈，应该是宇淇叫跑腿过来的。”
　　“啊呀，这孩子，都说了不用担心。”
　　“那也是要担心的，他可能是因为怕叔叔太累了，毕竟最近晚上守着您的都是叔叔。”
　　林芊潼离开的时候，外边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大概是夏天转秋天的过渡吧。
　　她抬头望着深不见底的天，只觉得呼吸都是困难的，也许是因为空气不流通，也可能是因为刚听到的那些话。
　　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偏这时，她收到陈宇淇的信息。
　　——有空见个面吗？
　　思考良久，她同意了。
　　街心公园。
　　离公司不近，离她住的地方也不近。
　　她约了陈宇淇在这个地方见面，来了之后发现，这里晚上散步的年轻人不多，老年人倒是不少。
　　“等多久了？”
　　声音自后面响起，她转身便看到来人的脸。
　　他的这双眼睛，无论多少年过去，再怎么看都不腻，有如群星闪耀的夜空一样美丽绚烂。
　　她微抿嘴：“不久。”
　　陈宇淇察觉林芊潼脸上微僵的表情，轻声道：“不开心？”
　　林芊潼虽说自己偶尔去接短剧的配角，但都只是闹着玩和体验的，生活中她真不是个好演员。
　　孔允真也常说，好多事情她都是摆在脸上的，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她下意识否认。
　　陈宇淇没信，接着问：“工作量大吗？”
　　“不会。”
　　“要不你和郑敏一起负责的项目先放一放？”
　　“不要。”这一次，她的声音大了点。
　　陈宇淇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愣了下，然后慢慢点头：“哦，那你能做就做吧。”
　　陈宇淇看了看周围，然后指了条灯光较好的小道：“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嗯。”
　　走到灯光下，林芊潼才发现陈宇淇眼下淡淡的一层黑眼圈。
　　他的脸很干净，想来是出门的时候还是把自己好好捯饬了下。
　　就这么累的情况，还要和自己出来散步？
　　林芊潼不忍见面就直接坏了他的兴致，她往前走，慢慢道：“今天很忙？”
　　“嗯，本来不会的，只是合同刚好被人弄坏了，所以紧急做合同，还有其他杂事要处理。”
　　“辛苦了。”
　　“不会，今天谢谢你。”
　　她偏过头，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不用谢。”
　　陈宇淇看到林芊潼脸上的假笑，总想要去抚平，但他忍住了。
　　“你见到我母亲了吗？”
　　林芊潼摇头：“我让人送进去了。”
　　又是一阵安静。
　　她顿了顿，道：“我和你说过，不想被你母亲看见，所以......”
　　“我知道。”
　　“嗯。”她低着头点头，跟着路灯的指引走。
　　“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林芊潼顺着他的话：“嗯，你说。”
　　“我现在还没告诉我母亲和你在一起的事，我想着等你愿意见我母亲的时候......”
　　“呃......”她停下脚步。
　　陈宇淇比她走快了一些，察觉到和自己并排走的人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她。
　　本来是觉得挺轻松的感觉，可看到林芊潼一直低着头的时候，他开始发慌。
　　在对方抬起头看向他的一瞬间，他更是心乱如麻。
　　直觉告诉他，一定要让她住嘴。
　　然而，他慢了一步。
　　他抬手捂住她的嘴巴之前，她已经开了口。
　　“不用说了。”
　　对视的两人，无言。
　　林芊潼渐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沉默着爆发了。
　　陈宇淇的手好像在克制着力气。
　　她似乎看到他的肩膀抖动了下，但又不太敢确定，因为那之后她盯着他的肩膀看，又发现什么动静都没有。
　　慢慢地，她把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
　　陈宇淇望着她的眼睛深沉。
　　他们彼此的沉默僵持不下，到最后，是陈宇淇先开了口：“如果你觉得我没有告诉我的母亲这件事让你感到失望，我今晚就可以告诉她。”
　　林芊潼伸手，掰开陈宇淇的手。
　　大量的空气涌入，却没法给予她清新的感受。
　　明明是很需要空气的，可进入喉咙一处，却开始觉得发痒，开始觉得艰涩。
　　她在风里咳嗽了将近一分钟。
　　这一分钟里，陈宇淇顺着她的背。
　　一开始的时候，她只有赶紧咳好了，把自己整理好了的想法，但到了咳嗽的尾声，她又想到了安抚自己的人。
　　等到她不再咳，陈宇淇才放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一会儿，他又出现，身上带了一瓶水。
　　他给她拧了瓶盖，递到她面前。
　　林芊潼看着瓶子里摇摇晃晃的水，慢慢接过来。
　　几口下去，润了喉咙，整个人也变得舒服许多。
　　“还要吗？”
　　林芊潼摇头。
　　陈宇淇接过她的水，拧上瓶盖，然后放到一边。
　　“谢谢。”由于咳得太用力，她的声音有点沙哑。
　　“谢礼？”
　　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看奇怪但有趣的小孩一样。
　　“你怎么每次都要这种？”
　　“所以呢？谢礼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就给吗？”
　　“不是。”她抿了下嘴。
　　她只是懒得想。
　　“我想要一个拥抱。”说着，陈宇淇张开了双臂。
　　林芊潼对着这手臂看了许久。
　　或许是太久了，没等她开口，对方就倾身过来抱住了她。
　　而她在那一瞬间是往后移的。
　　陈宇淇察觉出她躲避的态度，越是抱得更紧了。
　　到最后，他发觉林芊潼放开了，不躲了，才稍微松了松手，但一边他还在准备。
　　如果林芊潼在下一瞬间挣扎，他就会抱得更紧，绝不撒手。
　　抱住了，一个温暖的拥抱，足以抵消一日的疲惫。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以前从图书馆里出来，总听到有些人说好累，但和自己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贴贴后，就说好了。
　　两人无声的拥抱，给了他开口的勇气。
　　他依旧抱着她，但这时候没觉得那么恐惧了。
　　整理好自己的想法，他问：“林芊潼，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彼时，他感觉自己抱着块木头一样。
　　怀里的人就那样僵住了。
　　“为什么？”
　　他能听到怀里的人发出轻轻的迟疑的声音。
　　“呃......”
　　“嗯？”心里着急着，所以他催促了她。
　　“我觉得自己没有你那个谁优秀，不适合你。”
　　“我那个谁？”陈宇淇想看看林芊潼的表情，但他又不想放开她，总怕自己一放手，对方就会从自己的怀里溜走，到时候再去抓，就抓不住了。
　　“就是那个翁可妤。”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和蚊子声一样小。
　　“你不用去和别人比。”
　　这一次，林芊潼打断了他：“你先听我说。”
　　她在推他。
　　陈宇淇害怕。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害怕是什么滋味了，上一次还是自己哥哥出事的时候。
　　她推他，于是他抓得更紧，声音也更低了：“不要推，就这样说。”
　　林芊潼没管，继续推着他。
　　“你不要推了，否则我可能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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