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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宋宜刚踏进府中,一抬眼,就看见抱着剑,在一旁院子回廊坐着睡着的暮山。
少年身子歪斜,脑袋一点一点。
“干嘛呢?你房间的床飞了,跑这儿来睡觉?”
宋宜走上前,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暮山的脑门,给他叫起来。
暮山蹙了蹙眉,揉着眼睛,仰头看见是宋宜,声音发哑:“殿下您回来了。我放心不下,您又不让我跟着,我只能在院子里等。结果一不小心睡着了。”
宋宜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吹进亭子里,落在他肩上的雪花。
“这么小一个太安城,我能有什么事啊。行了,快睡觉去吧。”
暮山点了点头,抱着剑,迷迷糊糊的往房间里走。
都推开门了,又抱着剑转身,踉踉跄跄地走回来。
宋宜有点好笑的瞧着暮山来回折腾,“又怎么了?”
“殿下,”他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些,“二十八号了,您生辰到了。厨房做了碗长寿面放在您房里,应该还热乎着。”
说完,他迷迷糊糊的,步伐有点虚浮的回房间去了。
宋宜摇摇头,回了房间。
桌子上,果然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上面铺着几片嫩绿的青菜,旁边还卧着一个圆润的荷包蛋。
他杵着头,思考着怎么去年没有这样一碗长寿面。
思来想去,想起去年是被宋存举荐,被父皇派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偏远之地。那地方偏得很,流民又多,贫瘠荒凉,暴乱频发,他那次差点死在那。
虽然回太安的时候,还真赶上了生辰。
但等待他的却不是家人的问候,而是一场虚伪的庆功宴。那些假模假样的恭维和试探,让他烦得不行。
待到宴席散去,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独自去了醉仙楼,订了满满一桌佳肴。
可最终,陪着他的,只有醉仙楼那一盏盏摇曳的灯。
宋宜低头吃了一口长寿面。
确实,还是热的。
第二天醒来,已是正午。
宋宜推门而出,雪已停了,天地间一片寂静。积雪覆檐,笼住远阁,像是把所有的喧嚣与虚伪都埋了个干净。
他立在阶前,望着这片纯粹的洁白,想起自己曾特意嘱咐过:下过雪的院子,不急着清扫。
因为,宋宜总是起得很晚,因而错过了许多次雪落,也错过了无数次大雪初霁时,那个被掩盖得最完美的世界。
他素来是爱雪的,爱它那不掺一丝杂质的洁白,爱它笼罩万物后那宏大、温柔的安静。
好像只有这个时候,他的内心,才会有片刻的平和。
此刻,他静静地望着。
被厚雪覆盖的庭院、石阶、远山,一切的一切,褪去了所有熟悉的轮廓,成了一个陌生又崭新的世界。
没有过往,没有纷扰,好像一切都可以在此刻被遗忘,或被重新开始。
他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终于抬步,踏入了那片无瑕的雪地中。
雪后的长街,热闹得不行。
孩子们在街角追逐嬉闹,雪球嗖嗖地飞过,溅起细碎的雪沫。
他们跑着、跳着、笑着,脸蛋冻得通红也不在意。不远处,几个孩子正专心致志地堆着雪人,小心翼翼地为它装上鼻子、戴上帽子。
就在雪人即将完工时,一群打雪仗的孩子追逐着跑过。不知是谁的雪球偏离了方向,不偏不倚地砸在雪人身上。刚刚还神气活现的雪人,顷刻间塌了半边。
堆雪人的孩子们愤怒的盯着他们,随后也举起雪球,砸了过去。
宋宜透过马车小窗望着这一幕,不由得笑了起来。
大人与孩子的区别,或许就在于这份无所顾忌的勇气。
孩子们从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管尽情地在雪地里打滚撒欢;而大人却总要思前想后,顾虑着身份体面,计较着他人看法,就连想躺在雪地里打个滚,都要犹豫再三。
说到底,是长大了,行事总要在个规矩方圆里。偶尔想任性一下,也觉得不合时宜了。
马车停在一家铺子外,今日他为自己备下的生辰礼,便是一柄定制的匕首。
店内暖融融的,老师傅见九殿下来了,从内间取出一个紫檀木长盒,在宋宜面前打开。
宋宜拿起,缓缓抽出刃身,一柄精钢打制的匕首,透着寒光。黑色的刀柄上刻着繁杂的花纹。
看起来简约,又华丽。
和他想要的一样。
“殿下,这把匕首是按照您当时的意思,锻造的......”
老师傅的话语忽然顿住,他的目光越过柜台,落在了宋宜的腰间,那枚玉佩正静静悬在那里,温润生光。
“殿下恕老夫唐突,”老师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眯着眼好奇的盯着宋宜腰间的玉佩,“您腰间这枚玉佩看着倒有几分眼熟。”
宋宜低头看着那玉佩,指尖微顿,将匕首轻轻归入鞘中,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哦?”
老师傅凝神思索了片刻,恍然道:“想起来了!前些时候,有位年轻的小将军,可是小店里的常客了。那些日子,他几乎天天都来,把我这铺子连同隔壁的玉器行翻了个底朝天,说是要寻一件...嗯,既不能太张扬,又不能太俗气,既要寓意好,又要合身份的礼物。您是不知道,可把老汉我给难住了。”
宋宜握着匕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店内炭火盆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噼啪”爆响。
“挑来选去总不合他心意,后来也不知那孩子是怎么想的,忽然就说,要自己亲手雕一块。”
老师傅笑着摇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老汉我当时还想,这玉雕手艺,岂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可那位小将军竟是认真的。他也不要多好的料子,只讨了块寻常的青玉去练手,就坐在您如今站着的这个位置,空闲的时候,借着窗外的光,一坐就是大半天。”
“他那手法,看着是有些生疏的,握刻刀的姿态,倒是看起来又那么几分意思。不过奇怪的是,一些基础的勾勒打磨,他竟也像模像样,像是原本就有几分功底似的。如今看来,他最后送出的,应该是殿下身上这枚了。那般费心费力,原是为了赠予殿下您。”
宋宜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他的指尖下意识地抚上腰间的玉佩,那温润的触感此刻变得异常清晰,仿佛透过了这枚玉佩,看见了那份笨拙又执拗的心意。
宋宜突然觉得,这枚玉佩沉此刻甸甸的,几乎要坠得他的心都软了下去。
他沉默片刻,才像是不经意般问道:“他练了多久?”
老师傅回想了一下:“前前后后,约莫有个把月。不过好些时候,都是踩着关店的时辰来,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光是练手用废的玉料,就攒了一小堆。”
宋宜没再说话,指尖在刀鞘的花纹上摩挲。半晌,他才轻轻将匕首放回木盒,取出银钱递给老师傅。
“对了,那些练手的废料,不知道您这里可还有留存?”
老师傅闻言一愣,有些为难地搓了搓手:“这...殿下,那些都是要丢弃的下脚料,怕是......”
“无妨,”宋宜打断他,“只是想看看。有劳您找找。”
一旁的暮山忍不住凑近,压低声音好奇道:“殿下,您要那废料干嘛?”
宋宜侧头瞥了瞥他,“有些问题可以不问。”
“哦。”
暮山见状立刻缩了缩脖子,识相地闭上了嘴,心里却直犯嘀咕。
“殿下稍等,我去后面杂物间瞧瞧。”老师傅说着,掀帘进了内室。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拿着一个小布包走出来,“说来也巧,殿下,还真找到一块。本是收拾出来准备今日清理掉的,您看...”
宋宜伸手接过,里面躺着一块青玉废料。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凌乱的刻痕,边缘粗糙,表面布满了生涩的刻痕与打磨的痕迹,依稀能看出是在练习某种弧度的雕工。
宋宜将布包重新裹好,纳入袖中。
“多谢。”
走出铺子,他站在街边,看着远处仍在雪地里嬉闹的孩童,那些欢笑声隔着风雪传来。
雪花又零零星星地飘落,落在他的肩头。
“去司卫营。”
他忽然转身,吩咐道。
暮山看着主子径直上了马车的背影,不解地挠了挠头。
从昨儿晚上起,殿下就有些不对劲,这会儿更是连醉仙楼都不去,偏要去什么司卫营。
马车在积雪的街道上缓缓行驶,车轮碾过雪地,发出吱呀的声响。车厢内,宋宜仔细看着那块玉佩。
他原本以为这玉佩是林向安在哪个铺子精心挑选的,却不想,从最初的勾勒到最后的打磨,每一处痕迹都是那人亲手所刻。
他忽然想起,练箭的那段时间,林向安手上总是带着细小的伤痕,问起时只说是练箭磨的。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刻刀留下的痕迹。
宋宜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却不自觉挂上了笑,轻声道:“真是个傻子。”
马车在司卫营门前停下。
宋宜掀帘下车,风雪立刻卷了上来。他站在营门外,看着里面灯火通明的校场,隐约能听见士兵操练的呼喝声。
守卫认出他的身份,正要行礼通报,却被他抬手制止。
“我随便走走。”
他的目光越过校场,望向更深处的那排营房。
雪下得更大了些,他的披风上已积了薄薄一层白。脚步踏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就在他即将走到林向安的营房前时,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林向安本人。
他穿着一身轻甲,似乎正要出门巡营。见到宋宜站在雪中,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快步上前:“殿下?您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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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今天赶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