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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报
时过境迁,晃眼又半年了。
前几个月陆悠偶尔还会收到从边境寄回来的家书,信中内容永远只报喜不报忧。
他询问过华云,从他那儿得知于泠出征时一向如此,从不会说战场上的艰辛曲折,只会抽些生活小事件写进家书。
他心怀忧虑,这种不晓得她近况的情况令他很是无实感,心底更是隐约浮现丝缕的不好预感。
而随着寄回来的家书减少,他心中更是没底。
就在他忐忑不安中,这种不详预感似是被验证般,一道消息随着快马加鞭被传入宫中。
当时陆悠正心不在焉地弹着毫无章法可言的琴曲,突然一名下人快步而来,传达着君后的传召。
听闻尹禹寻他,他不晓得为何心中咯噔一下,惶恐不安的情绪一时涌上。
明明这半年内尹禹偶尔亦会召他入宫陪伴,可这回他的心却蓦然揪紧。
陆悠嗓音微抖,“可晓得君后传召所谓何事?”
下人摇摇头,“回夫人,小的并不清楚,来的宫人只说君后有事找您。”
他努力压抑着这来得莫名其妙的心慌,回房更衣。
木沐见他面色苍白,顿时关心他,“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晓得,只是我的心很慌,似乎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他摇摇头,希望甩开这种令他不安的感觉。
木沐轻拍他的背脊,“您莫要多想,君后定然只是想与您聊天解解闷。”
他点点头,“嗯。”
陆悠无数回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来得莫名其妙的惊慌应当没什么。
随着马车辘轳着行驶向宏伟壮丽的皇宫,他的心更为慌乱,双手无意识地发着颤。
察觉到双手如此后,他紧握在一起,试图压下这种心慌感。
半晌,马车抵达宫门外。
陆悠搭住木沐的手缓慢下车,一时竟然生出丝缕胆怯之意。
这是他初回这么害怕踏入气势恢宏的皇宫。
他轻吸口气,踏上他早已熟悉的道路。
抵达凤音殿,不待宫人通报,陆悠便听见一道略显威严的女子嗓音传出,“进来吧。”
陆悠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是陛下!
因为不能让她久等,他只得压下一切情绪,低眉顺目地步入其中。
他恭谨地行跪礼,而后他似乎听见尹禹轻叹一声,他的心顿时揪紧。
尹禹望着殿中乖巧的侄儿,眸露不忍,“好孩子,起来吧。”
陆悠不敢随意起身,直到燕艳双开口,他才站起来。
殿中静寂一下,随后燕艳双的声音传来,“阿悠,你可晓得为何会传你入宫吗?”
陆悠垂首,双手攥紧衣衫,“悠儿愚钝,望陛下言明。”
燕艳双眸光微动,“朕方才收到边境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军报,其中有一则消息君后看到后认为得尽快知会你一声。“
闻言,陆悠抬眸看向尹禹,望入他眸中的担忧后,他顿时一愣。
什么消息需要这么急着通知他?
他忍住惶恐,颤声询问,“陛下,敢问这消息是……?”
尹禹见他面无血色,心疼不已。
他知晓陆悠等待于泠已经等了许久,听到这消息时他顿时没忍住,直接命人传召他入宫。
燕艳双直视着他,“据军报所写,于泠带领的骁勇军勇不可当,不仅暂时击退敌人,还将我方损失降至最低。”
“只不过……”
听到这个转折处,陆悠的心不禁悬挂着,等待燕艳双将剩下的话说完。
燕艳双停顿一下,“只不过于泠在此战中意外中暗箭,重伤昏迷尚未醒来。”
军报中写明,于泠在身中暗箭后,不仅没有立马撤退治疗伤口,反而燃起战意,率领一众骁勇军冲上前去,势不令敌军有机可趁攻入城池。
然而这却导致那枚暗箭刺入更深,再加上周身大大小小的伤势,于泠回到营地后直接倒地不起,昏迷至今。
听闻这则噩讯,陆悠脑子直接宕机,一片空白。
不是,不会的……
他嘴唇嗫嚅,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陆悠已经顾及不了是否会在殿前失态,他浑身颤抖,身子在这一刹那似被人抽空力气,直接跌坐地面。
尹禹心疼不已,上前拥住他,“悠儿,于泠那丫头吉人有吉相,会没事的。”
陆悠抓紧尹禹的手,心痛得无以复加。
“……舅舅,她、呜……”他越想越惊惶,眼眶泛酸,恐惧在顷刻间包裹着他。
尹禹轻轻拍他,“军报传回已过数日,可能如今她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他摇摇头,强忍着哽咽,心绪混乱不已。
突闻这个讯息,他心如刀绞,完全无法冷静思考到好的方面。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负面的情绪,这种不晓得她如今什么情况更令他害怕。
尹禹只得耐心地安抚他,“不怕,会没事的。”
未免造成百姓惶恐不安,燕艳双已然决定隐瞒下于泠重伤的消息。
可是尹禹却并不希望陆悠被蒙在鼓里不知真相,因此决定私下告知他这个消息。
与其什么都不懂地迎来最坏打算,不如知晓真相,无论最后结果是好是坏,他都能有个心理准备。
陆悠已经心痛得说不出任何话来,他按住心口蜷缩起来,一手隔着布料抓紧早已不能吃的奶糖。
他等了许久,一日复一日,每日的期盼仅仅是那隔段时日会送到府上的家书。
就寑前重看她的家书已然成为他的日常,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字迹,心中念着她说等她的话而入眠。
而在这将近八九个月未见的岁月中,陆悠清楚了解到时光流逝不仅无法淡化一个人的情愫,反而会催化一个人的思念之情。
最近一个月他未收到任何书信,他还曾拼命安慰自己她只是过于忙碌,绝非出事了……
然而上天却用事实打破他薄弱的幻想,他等待的人重伤倒下,至今生死未卜。
他轻吟出口,声音破碎,“阿泠……”
尹禹只能一直安抚他的情绪,而后未免他独自一人胡思乱想,尹禹直接命他住在凤音殿几日。
陆悠抓紧他的衣衫,摇摇头,“舅舅,悠儿想回府……”
就算那院子少了他想见到的人,他还是想留在那儿。
尹禹不放心,“你这状态,我不放心。”
陆悠已然不顾他的身份以及高座上还有燕艳双在,他只是一味儿的摇头,“悠儿没事……”
话语轻飘飘的,不晓得是在安慰尹禹亦或是说给自己听的。
尹禹见他坚持,不忍心逼迫他,“好,可是你得答应舅舅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不然就算你不愿意,舅舅也会强制你住在这儿。”
陆悠点点头,“……谢谢舅舅。”
燕艳双在一旁瞧见他如此亦于心不忍,“阿悠你且安心,朕已经命宫中医术高超的御医即日出发前往边境。”
陆悠咬着嘴唇,泪水涌上眼眶,“多谢陛下……”
“殿前如此失态,望求陛下见谅……”
燕艳双抬手,“无碍。”
她尚未冷血无情至此,再加上这是尹禹极为宠爱的侄儿,更是无所谓了。
陆悠压下各种翻涌而来的情绪,撑起仅剩的力气告退。
他脚步虚软,魂不守舍地踏出凤音殿,等候在殿外的木沐顿时吓得不轻。
木沐快步上前搀扶住他,惊慌失措,“少爷,您没事吧?”
陆悠哽咽出声,“没事,先出宫……”
话音刚落,一滴眼泪自眼尾处滑落。
他无力擦拭,只是撑着身子走出皇宫,坐上标有将军符名号的马车。
直到车夫一甩缰绳,马车逐渐驶离皇宫,陆悠终于忍不住,咬唇痛哭。
泪珠夺眶而出,视线一片模糊。
阿泠、阿泠……
他脑海中一直回想着她各式各样的身影,狡滑的、恼人的、耀眼的,最终却不可避免想到她奄奄一息,毫无生息躺在木床的身影。
陆悠曲起双腿,双臂抱紧,心痛得不像是自己的。
回到将军府时,他快速抹干泪水,垂首快步回到院子躲入房中。
木沐很是焦急,却无法为他做些什么。
只是看陆悠哭成泪人,他隐约明白与于泠有关系。
陆悠回府不到一个时辰后,将军府与忠林侯府同一时刻收到密信,讲述军报的实情。
得知真相,华云直接跌坐在椅子上,眼前微晕。
于绕吓了一跳连忙搂住他,“那兔崽子可是我们的孩子,才不会那么容易就出事。”
华云身子微抖,“可是……”
“上战场哪有不受点伤儿的,当初我差点被一剑穿心不也是活过来了。”
“那兔崽子会没事的,阿悠那孩子还等着她呢,她若是敢就这样走了,我定要杀去边境将她打活。”
闻言,华云微顿,“对,阿悠那孩子应当还不懂这消息,我们是否要……”
于绕果断开口,“告诉他,被蒙在鼓里更难受。”
作为过来人的华云赞同地点点头,“好……”
华云强压下心底的不安,抬步前往陆悠所在的院子。
踏入其中时,他顿时察觉不对劲儿。
房中并未点燃烛火,漆黑一片,而守在外面的木沐则一脸焦急。
他有不详的预感。
他走上前正欲询问木沐,房内却传出隐忍的哭泣声。
闻言,华云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快步上前叩响房门,“阿悠,开门给父亲可好?”
一刹那泣声停止,宛如里边的人不愿意外面的人听见。
华云疼惜不已,“乖孩子,开门吧。”
静等片刻,房门终于被打开。
华云打量陆悠,见他除了眼眸红肿外就如同无事人般静立于门后,轻轻唤道:“……父亲。”
只有颤抖的双肩以及紧握不放的双手泄露了他此时的不安。
见到他这副模样,华云本欲劝说的话语噎住,直接上前将他拥入怀中,轻拍他的背,“傻孩子,在父亲面前无须忍耐,想哭便哭。”
一句话,陆悠瞬间崩不住了。
他紧拥着华云,“父亲,阿泠她、她……”
“嗯,宫中来信了。”华云顺着他的背,“没事的不怕,明儿我们去寺庙为阿泠那孩子祈福可好?”
“保佑她早日醒来,伤势好全。”
陆悠泪水直涌而出,连连点头,“嗯……”
华云安慰他,“那孩子说过会回来的,我们就相信她吧。”
“她那么在乎你,一定不舍得将你丢下的。”
陆悠似找到救命稻草般,紧抓她不放。
看着陆悠,华云犹如看见当初在京城惶恐不安等待于绕归来的他。
他明白这种心情,亦感同身受。
毕竟如今躺在边境昏迷不醒的,乃是他血脉相连的女儿。
过了良久,陆悠的情绪才逐渐平复,神经松弛的瞬间,困意瞬间袭来。
华云温柔一笑,“睡吧,父亲在这儿陪你。”
陆悠还欲说什么,意识却转瞬间就陷入黑暗中。
只是眉心依旧紧皱。
华云轻轻替他揉搓,内心轻喃。
——乖孩子,上天有眼,一切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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