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损友

　　“你谈恋爱了？”顾子明挑眉。
　　顾子明品味不俗，选了家高档的台州菜，翻开菜单看见的菜品价格令人咂舌，不过苏朝没和他客气，刚分手的时候她设想过重逢时会是怎样的，连要穿什么衣服、打什么丝巾都排练了许多遍，但真见面却没有太多讲究，她穿了件宽松的卫衣，裸色口红，便过来赴约了。
　　寒暄时便提到自己上周才和男朋友来过这个商场——当然是编的。

　　这倒是出乎顾子明的意料，他没想到苏朝分手后，过了小半年便又有了一份稳定的关系，这颇有些自恋，他承认，但苏朝和他分手时咬着嘴唇流眼泪的场面，让他以为……让他以为她很久都忘不掉她，更何况他是苏朝的初恋。
　　他自己呢？苏朝并非他的初恋，纽约的局很多，喝酒的、打牌的，一起出去玩的，人来人往，接近他的，外形条件不错，性格能玩到一块儿去的，他都乐于试一试，他身在异乡多年，身边时刻有人才不会觉得寂寞。
　　和苏朝分手后，他也很快和新的女生约会，却没有踏入正式关系，并非忘不掉苏朝，只是对面女生的模样，确实不如苏朝和他讲起她的拍摄时的眉飞色舞，来得顺眼。

　　顾子明以往谈恋爱，往结婚去的、不往结婚去的，都习惯于给伴侣送礼物，他懒于提供情绪价值，便用物质补足，苏朝倒是个意外，恋爱伊始，她便和他说，她对从他这里收奢侈品不感兴趣，梵克雅宝或是香奈尔，显得他们像是某种购买关系。
　　他自然尊重，但情侣之间总不能完全不用礼物表达感情——这毕竟是他最擅长的，于是他多花了点心思，送苏朝摄像机的镜头，送她最喜欢的企鹅宝可梦，价格都不贵，苏朝满意收下，往往回赠他小礼物。

　　他想见她，没想过挽回——最多深夜时有过一些不受控制的怀念，但并不指向未来，对于苏朝，他终究感到愧疚，过往三十年难得的很柔软的情绪，于是，他又说了一遍抱歉。

　　苏朝耸耸肩：“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表情平淡得让顾子明心里一动。
　　“其实我很喜欢你。”他忍不住张口，说出当时分手时没有和苏朝说过的话，“我……想过和你结婚，你知道的。”
　　视频见双方的父母，顾子明是更积极的一方，反倒是只有二十三四岁的苏朝，对这些事情并不上心，满脑子只有她的电影。

　　苏朝放下筷子，似笑非笑：“我该感到荣幸是吗？”
　　“谁知道你是想和我结婚，还是只是想结婚。”毕竟三十一岁不小了，苏朝没说后半句。

　　“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和我在一起的你呢？”
　　“和我在一起，你应该很开心吧，毕竟我这么可爱，又这么有趣。”苏朝笑嘻嘻地说，自夸时脸都不带红一下。

　　“而且，我没那么喜欢奢侈品，生气时不需要你买戴妃包来哄。”
　　“所以，这样一个我，喜欢也是很自然的。”

　　“但是，我生气起来可能口不择言，有的时候，我不会好好说话，最重要的，我有我自己的爱好和事业，我要拍电影，我要四处跑……我不会像一个没有意识的物品，被你乖乖归纳进你的人生。”
　　“我有很多缺点，顾子明，这些缺点，你都不喜欢。”

　　谈恋爱的时候，他们其实很少有这样有话直说的时刻，沉溺于浪漫的男女总是要留几分情面的，这样锋利的苏朝，顾子明并不常见，但他发现他并不讨厌。
　　他是真想过和苏朝结婚——不然也不会到互见家长这一步，苏朝喜欢拍电影，他觉得很好，这可以是她的爱好，他也喜欢听她滔滔不绝地讲拍摄时的趣事，倒不是他真的有多爱电影，只是苏朝专注又认真的表情很可爱，难得在纽约看见这样纯净的眼睛，顾子明心想。
　　她完全可以把电影当作一个纯粹的爱好，不工作，待在他身边，他白天出去工作的时候，她就出去拍她想拍的，晚上回来，再把白天的影像给他看，很完美。

　　——可苏朝完全不满足于仅给他看，她想给更多的观众，去更大的舞台。

　　意识到这点并不难，热恋期时激素作祟，顾子明忽视了这点，只觉得苏朝好可爱，认真拍电影的苏朝可爱，看别人的电影写影评的苏朝可爱，和他讲她有多喜欢电影的苏朝可爱。

　　“这周末我要去洛杉矶一趟，参加一个学生电影节。”
　　都说半年是恋人从热恋往平淡走，也是矛盾开始暴露的节点，这句话，正好发生在顾子明和苏朝在一起的第六个月。
　　“学生电影节？”
　　“对，一个专门展映学生时代黑历史影像的电影节，是不是很有趣？”
　　“但这周末百老汇有汉密尔顿，你不是一直说想去看？如果只是学生电影节，是不是也没那么重要？”他试着说服她。
　　苏朝用一种理所当然的神情看他：“当然不是，先参加学生电影节，认识更多人，才能参加更大规模的电影节呀。我当然也想现在就去圣丹斯，我能吗？”
　　苏朝没有多说，蹦蹦跳跳地去收拾行李，一边收拾一边哼着歌，和她将家里的床单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抖开套好时一模一样。

　　顾子明拿出手机搜了搜她说的圣丹斯，意识到，这才是苏朝想去的舞台，她绝不可能满足于在他怀里，和他一起看她拍的作品。

　　“我有很多缺点，顾子明，这些缺点，你都不喜欢。”
　　望着笑意盈盈的她，顾子明无言以对。

　　*

　　吃完饭，苏朝很快就和顾子明道别，顾子明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苏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了。
　　“顾子明，其实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因为你不欠我什么，而且我从不后悔。”苏朝笑得很坦然。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苏朝支着头，不后悔喜欢过顾子明，也不后悔这段感情，毕竟都市男女，情爱太容易了，但爱情却不，他至少帮她认清了什么是更珍贵的。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自我都很膨胀，发现一个人的缺点，讨厌一个人，太容易了。但她很幸运，找到了，喜欢她的缺点，从她的缺点中看见优点的人。

　　回到家，宋时肖正坐在沙发上，笔记本电脑搁在膝盖，手指在触控板上，苏朝脱下鞋，蹦蹦跳跳，跳进宋时肖的怀里，仰头看男人清晰漂亮的下颌线。
　　“晚饭吃的什么？”
　　“醋熘白菜、糖醋排骨、醋腌黄瓜，哦，还有醋拌饭。”
　　“……”
　　反应过度来自于安全感的缺失，他相信苏朝，但吃味，总归是有一些的。
　　“醋好吃吗？”苏朝笑嘻嘻，去戳宋时肖的脸，反被他握住手腕，他拉过她，吻了下来。

　　闹了一会儿后，苏朝取代了笔记本的位置，平躺在宋时肖膝盖，问：“怎么这么放心我和前男友吃饭？”
　　“之前你不是挺伤心的吗？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你们之间有些话，说清楚也更好，有利于……轻装上阵，面对以后的感情。”宋时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苏朝，“我之前想过，上一段恋爱会不会给你留下阴影，不敢谈异地，担心没结果什么的。”
　　苏朝瞪圆眼睛：“小瞧谁呢？我还是敢爱敢恨的哈。”
　　“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也有一点吧。”苏朝躺在宋时肖腿上，认真回想，“其实，后面我反思过，我处于还在摸索、还在自我发展的阶段，而他工作稳定，生活稳定，就想找个人作伴，很多时候我忙起来，确实疏忽了……”

　　“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已经到了你需要追忆前任的时候了？”宋时肖摸着苏朝披散下来的长发，眼神危险。
　　“冤枉啊！”苏朝赶紧说，“我在总结前车之鉴。”
　　又突然反应过来：“是你先提起的！晚饭没吃够醋，自己主动……”

　　宋时肖没让她说完，将她甜腻的喘息封在嘴唇间。

　　苏朝边喘边说，声音绵软：“一两年、两三年看着很长，但和我们之后会在一起的十几年、几十年相比，是不是就很短了？”
　　“你讲话真好听，”宋时肖俯下身亲苏朝，边亲边问，“这话讲给几个人听过？”
　　“你今天怎么回事……”苏朝被亲得腿发软，宋时肖将她捞起来抱在腿上，手掌沿着腰肢往上。

　　宋时肖高大，沙发面积有限，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苏朝在上面，宋时肖埋在她的颈窝，锁骨和肩膀上落下一枚又一枚红痕，两人都有些受不了了。
　　计生用品不止放在卧室。

　　*

　　夜幕低垂，两人躺在床上，苏朝已经睡着，呼吸绵长，宋时肖环着她的腰，有些睡不着。他突然有点理解他了，面对这样的她，“短暂的陪伴与快乐”太难知足，如果不能让她在身边一辈子，不如从这一刻就开始努力戒掉。
　　他以前是怎么做到祝福她的？此刻的他，嫉妒得不行。他也曾经这样抱着她……也曾经拥有过她的全部热情和美好？
　　他不由得收紧了手臂，许是勒疼了她，苏朝在他怀里哼哼唧唧：“你干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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