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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36
隔着一层毛毯,掌心的热度也源源不断。
后座长而不宽,平躺还剩一截小臂的空间,池冬睡在边缘。
即使云嘉月时不时帮她将毛毯掖在身下,但还是不免滑落几寸。
干脆用掌心压在最边缘处,防止再落的可能。
但这样,和池冬身体的接触就越近、越久。
暖气开得足,连狭小的坐底都充斥着裹人的暖。
池冬歪着脑袋,沉沉闭着眼,呼吸声细弱微小,温热的气息濡湿在指尖。
梦寐以求的近距离接触就在眼前,但云嘉月的心却泛不起一丝波澜。
为什么在睡梦中也要皱眉呢?
池冬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甚至做了一个光怪陆离到很久远的梦。
毫无逻辑可言。
童年缺失,一切都被笼罩在夕阳西下的黄昏滤镜中。
指甲缝是黄棕交错的,鞋面是湿雨泥泞的,裤腿上缝着皱巴巴的补丁。
那双娇小却粗糙的手在脸上胡乱地摸,水中倒影看不清自己的脸颊。
但池冬心里却晓得,那一定是凹陷、面黄的,让人一看就提不起精气神的难看长相。
山间旷野的风最是飞扬。
池惠玉转动手中刚折好的风车,四片叶子呼啦啦地转。
她年轻尖锐的嗓音急促喊叫:“都说了不要去玩水,又把身上弄这么脏。上哪儿学的坏习惯?”
池冬听见妈妈的声音,连忙站起身,拍拍裤腿,屁颠地向妈妈的怀里跑,像只小兽横冲直撞。
温暖的怀抱近在眼前,即将抵达时,额头中间却被一根同样粗糙的手指抵住:“别过来,别把我的衣服也弄脏了。”
池冬不说话,听话地站在原地歪头看池惠玉。
脸依旧模糊,只能勉强分别出带着愠怒的神色和翕动的唇。
池惠玉揉着池冬的头:“行了,该回去了。回去收拾好我们的东西。明天就要换个地方住了。”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
池惠玉攥着池冬的手腕,拉着她走路。
池冬的个头还不如她的腿长。
池冬迈着碎步,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快跑起来。
池惠玉说:“你以后上学的地方。”
“奶奶会跟我们一起去吗?”
“她不去。”
“为什么呀?”
池惠玉猛地停住脚,池冬没反应过来,脚步踉跄几下,差点头朝地摔倒。
没等她自己站稳,池惠玉半蹲下身,双手死死扣住池冬肩膀。
语气是常有的凶狠:“以后不要再提许枝花和冯建,听到没有?等到新家后,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好好学习,拼命地读书,知道没有?上学是你唯一的出路,你不要留在山间,不要依附任何人。”
上学,真是件未知的事物,模糊的概念。
池冬并不理解学习是什么。
她只知道,认不出来数字要挨手板;数字和数字相加,三个指头放下后说不出妈妈满意的答案要罚站,背靠墙不能驼背弯曲,要紧密相间;拗口的句子不能完整背下,晚饭不能吃,一直背不出来就一直不能吃饭。
池冬不想挨打,不想挨饿,只能点头。
明明一句话没说,脸上也没有励志好好读书的志气。
池惠玉却不再顾池冬脏乱的衣服,将她抱进怀里。
池冬埋在池惠玉颈肩,贪婪地吸收周遭的空气。
真是个温暖的怀抱,可以闻到妈妈的味道。
不过,是梦罢了。
池冬瞬间清醒,睁开迷蒙的眼。
天花板几度重影摇晃不停,等到完全重合,池冬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自己的家。
不过身上似乎有处地方格外生疼,搅得身体不舒服。偏偏手脚又很重,抬不起来。
余光捕捉到一道炽热的紧盯视线,池冬偏头。
云嘉月撑着脑袋,眼皮下垂,半阖眼地看着她。
两人的视线在对视中不断清明,云嘉月率先说话打破无声气氛:“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
池冬迟钝半秒,想点头,发现自己是躺着的姿势,点头很怪异。所以开口回复道:“嗯。我生病了吗?”
完全清醒后,对身体的掌控权也逐渐拿回。
手离开温暖的被窝,拂上自己略显冰凉的额头,一冷一热太过极端,池冬摸不出所以然。
云嘉月拉过池冬的手放在手心,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终于热了些。”
随后才解释:“在学校的时候,你状态不大好,又昏睡了一路,一到家我就让医生来帮忙诊断。你有些发低烧,加上这几天没休息好的缘故,病情如倒水,才显得比较严重。不过刚医生给你打了几针,说让你睡会儿恢复一下。”
“打针?”池冬困惑地重复了一遍,两只手凑回眼前,将手背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云嘉月又将她手抓过握住:“别看了,不在手上。医生说打……咳咳,见效快一些。你还要参加国赛,没有很长的周期供你恢复。”
池冬一会儿看自己的手,一会儿看云嘉月细长的手指包住自己的手,一会儿看云嘉月逼近直视的目光。
池冬选择闭上眼,难怪方才醒的时候觉得身上有处地方痛的厉害。
原来是屁股上扎了退烧针。
倒不是池冬本人对屁股针很抗拒,她只是一想到自己处于半睡眠状态,整个人知觉全无,要被人翻身、被人扒裤子、被人按住,全程不太可能只有医生一个人来操作,毕竟很费力。
这里又是云嘉月的家,除了她,池冬想不到第二个能搭把手的人。
她是被云嘉月看光了吗?
池冬不敢睁开眼面对云嘉月,她恨不得原地找个缝钻下去。
池冬收回手假寐。
这副羞愤欲死的模样,云嘉月很难猜不出池冬在想什么。毕竟她平时活脱脱的老实本分样。
云嘉月轻咳一声清嗓:“我没有看,我只是帮忙稳住你的身体。”
池冬继续装死。
“医生可以作证。”
池冬往被窝里缩,被子漫过双眼。
她的脸颊如同被烧透的锅底般红润,连额角都被红色包围。
云嘉月的心情莫名好些,手掌隔着被子搭在池冬的双眼上:“好啦!先起床吧。你今天应该没怎么吃东西吧?我炖了粥,现在还在锅里煲着,我去盛一碗,你多少吃点,把胃暖暖胃。”
眼皮上轻如羽毛的重量被移走,池冬仍旧睁不开眼。
脚步声渐远又复返,云嘉月说:“对了,外套挂在椅子上的,等会儿来小厅吃饭的时候记得披上,开了暖气,但我还是怕你会着凉。”
?
外套?云嘉月帮她脱了衣服?
池冬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布料手感完全对不上自己平常穿的衣服。
难不成她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
池冬露出头,刚暖的气散了少许,借着床头的小灯看清身上的衣服。
明显是睡衣的款式,也明显不是她的衣服。
池冬暂停思考,规矩的平躺,沉默好几分钟。
不过不好让云嘉月又熬粥又端碗还伺候她,池冬只得忍着不好意思,摸索着起床。
她趿着那双跟云嘉月同款的拖鞋,走到床尾两米远的椅子边,提起这件纯白色的棉衣外套。
嗯,也不是她的。
她好像从上到下都是穿的云嘉月的东西。
真是又幸福又抱歉。
房间里并没有找到她带的衣服,她不知道自己的东西被放在哪里,只能硬着头皮披着外套迈出房门。
客厅明亮的灯光打在身上,没有房里的昏黄暖意,池冬纠结的心绪消散不少。
连步子都大方起来。
云嘉月已经盛好摆在餐桌中央,旁边还点缀几盘养生开胃小菜。
云嘉月拿小碗盛热粥:“医生说要吃清淡易消化的食物,所以没煮什么豪华大餐。”
盛满一小碗,云嘉月在餐具筒中拿出猫爪勺子搁在放食具的架子上:“拿冷水冰了会儿,应该没那么烫了,过来尝尝?”
话说完,视线才飘到池冬身上,云嘉月毫不收敛的打量几番,点头甚是欣赏道:“怎么样?我眼光还不错吧,尺寸也非常合适吧?”
她在说池冬身上的衣服,是云嘉月早就买好的,跟她现在穿的那套是同款。
二人体型身材相似,云嘉月照着她自己的尺寸就可以买两个人的衣物。
“闺蜜装。”云嘉月嘿嘿一笑。
池冬的脸色又加深,不过唇仍是耿直的抿平。
云嘉月懂得适可而止,没再继续打趣。她扯着池冬的衣角把她带到餐桌边,手压着池冬肩膀将她留在主位上。
云嘉月用着期待地语气问:“这可是我亲手熬的粥,快尝尝怎么样!”
在饱含云嘉月注视的期待目光下,池冬用勺子舀起一点吹了两口就往嘴里送。
这个粥和她喝的白粥不同,里面炖了山药和蔬菜,好像还有花胶?池冬不确定是不是叫这个,只是觉得口感和云星给她们带的养胃粥很相似。
煮得很软烂,入口即化。口感绵密软糯,清甜不腻。
是从未吃过的珍奇美食。
池冬给予肯定的赞赏和回复:“好吃。”
云嘉月假模假样地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谢谢支持,我非常荣幸能拿到评委池老师的赞赏,接下来我会继续努力专研厨艺的。剩下的还请池老师通通吃光,以此彰显对参赛选手云嘉月同学的支持。”
池冬往嘴里送的第二口一顿:“你不吃吗?”
“既然池老师盛情邀请,那我难以拒绝,我去厨房拿碗。池老师你先慢慢吃!”
说完云嘉月就往厨房走,还拉上磨砂玻璃门。
拿个碗还关门?池冬疑惑但尊重,放下勺子等云嘉月回来一起吃。
云嘉月回到厨房,确保外面看不到里边一点后,才将另一个陶罐碗装的粥藏住。
她不是厨艺点满的人,在池冬睡觉的时候,让家里的阿姨手把手教她步骤,但云嘉月还是怕自己弄的不好吃,让阿姨也煲一份有备无患。
还好,她煲的那份没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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