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蝶

作者:好下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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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6 章


      寨里的规矩,新生儿出生要打三朝。

      大家虽都心知肚明蝶生的生母早已离世,但对于蝶生来说,养育他的养母与圣母无异。

      蝶生轻轻擦拭着孩子喝羊奶弄脏的嘴角,唇角勾着一抹柔和的浅笑。

      这个孩子运气好,生下他的第二天,连绵了半个月的雨水终于停歇,打三朝正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楼下是族人们在忙碌准备长桌宴的喧嚷声,姜谕推开门,端给蝶生一碗温热的药汤“你身体还没养好,别总是坐起来,落下病根,往后要难受。”

      蝶生生产时惊险,过了好几日姜谕都还有些心惊肉跳,想着法的给蝶生调理进补,生怕他伤了元气,往后病痛缠身。

      “阿妈阿爹应该快到了,你把孩子抱下去,他们肯定要看的。”蝶生喝完药,避重就轻的躲开他关切的眼神。

      看蝶生乖乖躺下了,姜谕也不再多说什么,轻手轻脚的抱起襁褓中的婴儿下楼。

      蝶生不愿意面对族人们。

      因为莫须有的蝶灵之说,他被所有人困在这里,时至如今就算生下了孩子,蝶生也不认为一个男子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传承能生产。

      那一定是姜谕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了下了蛊,寨子里的蛊神秘莫测,谁知道有没有那么一种能让男子生产的?

      他不想下去接受族人们那些在他们认知里是“美好”的祝福。

      那会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只是一个被用来生产的工具而已。

      他们被陈规束缚着,早已成了规则的帮凶。

      楼下一阵喧闹声,隐约能听出是阿妈的声音,蝶生不由得湿了眼眶。

      木质楼梯被踩响,是濯英悄悄溜上来看他。

      “阿哥!”濯英扑到床边,心疼的抱住他闷声哭泣。

      只有她知道,阿哥不愿意生下这个孩子,可她却不明白,蝶生为什么还是生下了这个孩子。

      蝶生轻拍她的后背,低声问道:“好好的哭什么?大姑娘了,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

      濯英抬头看向他,通红的眼睛像只兔子。

      “阿哥,你过得不好是不是?圣主他逼你对不对?”

      她语带担忧,脸上满是愤怒。

      蝶生摇了摇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

      濯英不服气的瞪他“什么大人的事?我们是双胞胎,你才比我大几天?”

      “好了,你下去请阿妈来,我好久没见她了,很思念她。”蝶生垂着眼睑,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

      看他精神不好,濯英也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总会好起来的,阿哥……若是还想……”

      她没说完,蝶生伸手捂住她的嘴,目光暗沉的对她摇头“以后不要再说这件事,我的孩子在这里,我怎么可能离开呢?”

      濯英愣了愣,心中更可怜蝶生。

      明明那么向往自由,却不得不被孩子牵绊,对于他来说,想必也是十分痛苦。

      于是不再多说,下楼去了。

      楼下,姜谕抱着孩子,族人们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的说吉祥话给孩子祝福。

      姜谕平时冷肃的脸上也添了几分柔软。

      长老笑着,口中吟唱着古老晦涩的祝词,给孩子在额间用苏木熬煮出的红色汁液点了个圆,更显得孩子白嫩伶俐,围着的人又是一阵夸奖。

      眼角余光看到濯英偷偷摸摸的从楼上下来,姜谕眼神不由得一冷。

      却见她把阿桑婶从人群里拉上了楼,姜谕神情这才缓和下来。

      阿桑婶也是一年多没见到蝶生了,今天来给孩子打三朝就是想着来见见他,看看他怎么样了。

      一推开门,看见静静躺在床上清瘦苍白的蝶生,阿桑婶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蝶生撑着胳膊想坐起来,阿桑婶连忙将他按下去“才生完孩子,不要乱动,躺着好好歇歇。”

      “阿妈,这么久没去看你,你别怪我。”蝶生有些愧疚的低头。

      阿桑婶摸了摸他的头发“阿妈怎么会怪你呢?阿妈知道的,我们蝶生是个好孩子,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阿妈就在家等着你,你什么时候回来阿妈都在。”

      蝶生闭了闭眼,将要流出的眼泪拦回眼底,再睁眼看向阿妈,惊觉她的发间已经有了白发。

      心中一酸,憋回去的眼泪终于决堤,夺眶而出。

      阿桑婶连忙给他擦眼泪“不能哭,坐月子不能这么哭,要哭坏眼睛的。”

      说着将蝶生抱进怀里,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蝶生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阿妈总觉得,你还是小时候那样小小的模样……”

      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悠远而悲伤,仿佛沉浸在往事里一样。

      “可惜……你阿妈看不到你长大的样子,她看到那孩子,也会很开心的。”

      提及生母,蝶生心中更是酸痛难忍“我阿妈……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从小,他的阿妈就是寨子里的禁忌,偶尔族人们提起只言片语,脸上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阿桑婶给他擦干眼泪,扶他躺下,一边顺着他的头发一边娓娓道来。

      “银环……就是你阿妈,我跟她是一起光脚在寨子里跑大的姐妹。”

      她看着蝶生,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那个明媚鲜活的少女“她是那时寨子里最拔尖的姑娘,心肠软得像云朵,见不得人受苦。蛊术更是了得,长老们都说,除了圣主一脉,就数她最有天赋,定能成为最强的蛊师。”

      话锋渐沉,染上阴霾:“后来……也是这样的季节,她在月亮河下游,捡到了一个从山外冲下来的男人,伤得只剩一口气。她心软啊,怕上报了圣主把人处死,偷偷藏在了旧樵屋里,采药治伤……”

      阿桑婶的声音哽咽了:“那外乡人模样周正,嘴巴又会说……一来二去的,银环就陷进去了。等她发现有了你……事情瞒不住了。那男人却说家中父母担忧,定要回去报平安,让银环送他出山。”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用袖子用力擦拭:“结果……就在出山的路上,被族人发现了,寨规森严,银环怀着你拼死护着那人逃出去……”

      后续的话湮灭在压抑的啜泣里。

      但那未尽的悲剧,那森严的寨规,那“逃”字背后的绝望,已如同冰冷的溪水,瞬间浸透了蝶生的四肢百骸。

      他看向虚空,脸上神情淡淡,心中却像压上了千斤重石。

      楼下,为他儿子祈福的吟唱声悠长肃穆。

      楼上,养母低泣诉说的,是他生母因同样禁忌之恋而招致的毁灭过往。

      阳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一如他此刻骤然翻涌、冰火交煎的心绪。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姜谕正抱着他们的孩子,那象征着希望与新生的婴孩。

      而他自己,正躲在一段被尘封的、血泪斑斑的旧日悲剧阴影里。

      命运仿佛一个残酷的轮回,无声地在他周身收紧了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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