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尽头是你

　　沈家老宅地下室的视频像块投入静水的石头，在林野和沈砚之间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却已被一种更克制的默契取代。前往古墓的决定是在老巷的早餐摊前敲定的，两碗豆浆、四个包子，全程对话不超过十句，却已明确了目的地——位于秦岭深处的“昆吾祭司墓”，据沈鹤年的加密信息提示，那里藏着能厘清林沈两家血脉的最终证据。
　　越野车驶离老巷时，林小婉扒着车窗挥手，小脸上满是担忧：“野哥，沈哥，早点回来。”林野点点头，沈砚则看着前方，没回头。车厢里的气氛比交河故城时更沉默，赵小胖几次想打开音响，都被苏晚用眼神制止——有些距离，是需要被尊重的。
　　秦岭的山路崎岖，两旁的树木越来越茂密，阳光被枝叶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沈砚握着方向盘的手上。他的手腕彻底恢复了光洁，诅咒的纹路消失得无影无踪，却像在皮肤下刻了道无形的痕，时刻提醒着某些不能触碰的界限。林野靠在副驾驶，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峭壁上，青铜小鼎被他放在腿上，用外套盖住了大半，只露出一角冰冷的铜锈。
　　“还有半小时到墓口。”沈砚打破沉默，声音平稳得像在播报天气，“根据资料，墓里有‘血誓碑’，能映照真实血脉，不管是表亲还是直系，一照便知。”
　　林野“嗯”了一声，视线没动：“需要准备什么？”
　　“防毒面具、照明设备赵小胖都备齐了。”沈砚转动方向盘，避开一块落石，“墓里可能有机关，跟着我走，别乱碰东西。”
　　对话简洁、务实，像两个合作多年的同事，而非一起闯过生死副本、在高原共享过体温的人。林野能感觉到，沈砚在刻意拉开距离——换挡时会避开可能碰到他膝盖的角度，递水时会将瓶身擦得干干净净，连呼吸的频率都似乎调整过，避免与他同步。
　　这种刻意的“保持距离”，比之前的震惊和痛苦更让人心头发涩。
　　墓口藏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里，被藤蔓掩盖得严严实实。拨开藤蔓，露出一道石门，门上的昆吾图腾与沈砚玉佩上的图案完全一致。赵小胖启动探测仪，屏幕上显示墓内结构完整，没有明显的危险信号，但能量波动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血誓碑在主墓室。”苏晚展开古墓平面图，“通道两侧有耳室，可能存放着祭司的遗物，或许能找到额外的线索。”
　　林小婉突然抓住林野的衣角，小手指着石门后的黑暗：“里面有好多影子低着头，好像在哭，说‘错了……都错了……’”
　　沈砚将林小婉护在身后，抽出背包里的铁棍：“做好准备，可能不止是机关那么简单。”
　　进入墓道，一股混合着泥土和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墙壁上的壁画描绘着祭司血誓的场景：昆吾祭司划破手掌，将血滴在石碑上，立下“永不混淆血脉”的誓言，壁画的最后，祭司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与交河故城终极饿魂的表情如出一辙。
　　“不对劲。”林野停在一幅壁画前，指尖抚过祭司的眼睛，“这不是‘永不混淆’，是‘必须混淆’——你看他的手势，是昆吾国的‘诅咒结’，意思是‘让真相永远埋藏’。”
　　沈砚凑近查看，眉头紧锁：“如果血誓碑是假的，那我们可能白跑一趟。”
　　话音刚落，墓道两侧的耳室突然传来“吱呀”声，门轴转动，露出里面的景象——耳室里摆满了陶俑，每个陶俑的脸都和林野或沈砚极为相似，有的陶俑手拉手，有的陶俑背靠背，有的陶俑胸口插着青铜剑，剑身上刻着“禁忌”二字。
　　“是‘镜像俑’。”沈砚的声音有些发紧，“能映照出人心最深处的恐惧。”
　　陶俑突然动了，手拉手的陶俑开始相互撕扯，背靠背的陶俑转身对峙，胸口插剑的陶俑则举起剑，朝墓道中央走来。它们的步伐僵硬，眼神却带着怨毒，像在控诉着什么。
　　“别被它们影响！”沈砚大喊，挥舞铁棍砸向最近的陶俑。陶俑应声碎裂，里面流出的不是陶土，而是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血腥味。
　　林野的反应慢了半拍——当一个与沈砚一模一样的陶俑举剑刺向他时，他下意识地没有躲闪。陶俑的剑穿过他的肩膀，带来刺骨的疼痛，他却盯着陶俑的脸，那上面清晰地映出自己此刻的表情：痛苦、迷茫，还有一丝被强行压制的、不该存在的眷恋。
　　“林野！”沈砚冲过来，一棍将陶俑击碎，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发什么呆？不要命了？”
　　林野的肩膀在流血，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流下，滴在墓道的地砖上。他能感觉到沈砚的手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愤怒他的不自爱。但沈砚的手指刚碰到他的伤口，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转身去对付其他陶俑，背影带着难以掩饰的僵硬。
　　“我没事。”林野按住伤口，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刚才沈砚触碰的瞬间，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抓住那只手。
　　陶俑的数量越来越多，仿佛杀不尽、灭不绝。赵小胖的声波武器效果甚微，苏晚的干扰弹只能暂时阻挡，林小婉的蜡笔画出的屏障正在一点点碎裂。
　　“这样下去不行！”沈砚喘着气，额头上布满冷汗，“它们在消耗我们的体力，想拖到血誓碑的力量苏醒！”
　　林野看向主墓室的方向，血誓碑的轮廓在黑暗中隐约可见。他突然明白了——这些陶俑不是来攻击他们的，是来“考验”他们的，考验他们能否在最痛苦的镜像面前，依然守住那条界限。
　　“沈砚！”林野喊道，声音穿透陶俑的嘶吼，“别躲了！我们必须像以前那样配合！”
　　沈砚的动作顿住，回头看他，眼神里闪过挣扎。配合，意味着靠近，意味着触碰，意味着那些被死死压制的情愫可能会再次翻涌。
　　但陶俑不会给他们犹豫的时间。一个巨大的陶俑从耳室冲出，双手抓向林小婉。林野和沈砚几乎同时做出反应——林野用身体护住林小婉，沈砚从侧面用铁棍撬开陶俑的手臂，两人的肩膀在碰撞中贴在一起，熟悉的默契瞬间回归，像从未被打断过。
　　“就是这样！”林野喊道，借力翻身躲开陶俑的拳头，“还记得青铜城的背靠背战术吗？”
　　沈砚没有说话，但身体已经做出了回应。他背对着林野，用铁棍格挡身后的攻击，林野则面对前方，用青铜小鼎的光芒逼退正面的陶俑。他们的步伐、呼吸、攻击节奏，再次完美同步，像阿尔泰山那次并肩作战的复刻。
　　陶俑的攻击越来越弱，最终在两人的配合下全部碎裂，化作一地暗红色的液体，渗入地砖的缝隙。
　　墓道恢复平静，只有主墓室的门还紧闭着，像在等待他们最后的抉择。
　　林野和沈砚站在原地，背靠背的姿势还没解开，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急促、有力，带着刚才并肩作战的余韵。但当陶俑的威胁消失，那层因战斗而暂时消融的隔阂又重新竖起。
　　沈砚先退开一步，拉开距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碰到林野肩膀的触感。林野也转过身，将青铜小鼎握紧，伤口的疼痛提醒着他现实的存在。
　　“走吧。”沈砚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去看看血誓碑到底藏着什么。”
　　主墓室的门缓缓打开，血誓碑矗立在中央，碑身光滑如镜，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碑前的地面上，刻着一行小字：“真实血脉，映照之时，即为界限崩塌之刻。”
　　林野和沈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心。不管碑上会映照出什么，不管真相是残酷还是温和，他们都必须面对——这是他们作为“伙伴”，最后的坚守。
　　只是没人知道，当界限真的可能崩塌时，他们是否还能守住那份刻意维持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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