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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番外鸟栖处5
最后,他用那支快用完的银色蜡笔头,在深蓝的底色上,沿着烫金星辰的边缘,小心地点缀了更多细碎的星星。
他画得极其专注,小脸几乎要贴到纸面上,呼吸都放得很轻。
每一笔都倾注了他全部的、笨拙的心意。蜡笔的碎屑沾满了他的手指和衣襟。画完后,他小心翼翼地吹掉浮屑,捧着这个简陋的、色彩浓烈得有些俗气的“请柬”,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他把它藏在自己枕头底下最深处,等待着那个重要的日子,等待着一个或许永远都不会来的机会。
时谈叙生日当天,正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笑语喧哗。时陈躲在后院通往前厅的回廊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廊柱,小小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能听到前厅传来的悠扬乐声、模糊的谈笑声和清脆的碰杯声,那是一个他永远无法踏足的世界。他紧紧攥着口袋里那个被捂得温热的硬纸盒,手心全是汗。
时间一点点流逝,前厅的热闹似乎达到了顶峰。
时陈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勇气像沙漏里的沙,一点点漏光。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转身离开时,回廊另一端的侧门被轻轻推开。
时谈叙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剪裁完美的白色小礼服,领口系着黑色的领结,衬得他愈发清俊挺拔,如同童话里走出的王子。只是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孩子的倦怠。他似乎想透透气,避开里面令人窒息的应酬。
时陈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机会!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从阴影里冲了出去,脚步快得像只受惊的小鹿。
“哥……哥哥!” 他停在时谈叙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得厉害,小脸涨得通红,仰着头,急切地看着对方。
时谈叙显然有些意外,脚步顿住,垂眸看着他。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在廊下昏黄的灯光里,映着时陈慌乱的身影。
时陈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被他攥得有些变形的硬纸盒,双手捧着,高高地举到时谈叙面前。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孤注一掷的期待和几乎要溢出来的紧张,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葡萄。
“给……给你的!” 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生、生日快乐!”
时谈叙的目光落在那只简陋的、色彩浓烈得有些刺眼的硬纸盒上。深蓝的底色,上面一颗笨拙的、巨大的红色心形,里面是歪歪扭扭的黄色大字。他的视线在那颗心和那些字上停留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廊下很安静,只有远处正厅隐约传来的乐声和时陈自己急促的呼吸心跳声。时间仿佛凝固了。
终于,时谈叙伸出了手。那双手在礼服袖口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修长。他没有立刻接过盒子,而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盒盖上那颗粗糙的、用红色蜡笔画出的心形边缘。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审慎的触碰。
然后,他才用掌心托住盒子的底部,稳稳地将它接了过去。他的手指包裹着那个小小的、承载了时陈全部心意的盒子,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蜡笔涂抹留下的凹凸不平的触感。
时谈叙没有立刻看,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握着那个盒子,目光重新落回时陈脸上。廊灯的光晕柔和了他过于清晰的轮廓,他看着时陈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颤抖的嘴唇,看着他亮得惊人的、几乎要落下泪来的眼睛。
“嗯。” 他喉间逸出一个低沉而清晰的音节。
只有一个字。
但时陈的心,却在这一声“嗯”里,瞬间被巨大的、失而复得般的狂喜所淹没。所有的紧张、忐忑、卑微的期待,都化作了汹涌的暖流,冲得他鼻子发酸,眼眶发热。他咧开嘴,想笑,眼泪却先一步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滑过滚烫的脸颊。
他用力地用手背抹去眼泪,又哭又笑地看着时谈叙,像只终于得到主人认可的小狗,眼睛亮得惊人。
时谈叙看着他狼狈又欢喜的样子,握着盒子的手微微收紧。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转过身,重新推开那扇通往喧嚣世界的侧门。在门合拢前的一瞬,时陈看到他低头看了一眼掌心那个小小的盒子,然后,将它仔细地收进了白色礼服的侧口袋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
门轻轻合拢,隔绝了里面的繁华和外面的寂静。时陈站在原地,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嘴角却高高扬起。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沾满红色和黄色蜡笔屑的手指,傻傻地笑了起来。
仿佛那点廉价的颜料,是世上最绚丽的勋章。
他并不知道,就在门合拢的刹那,正厅二楼回旋楼梯的阴影处,一双属于少年的、充满嫉妒和怨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也盯着时谈叙刚刚收进口袋的那个位置。那双眼睛的主人,是时谈叙二叔家的儿子,时景,一个同样渴望得到嫡长子青睐却被忽视的孩子。
时陈那纯粹而笨拙的欢喜,此刻在他眼中,成了最刺目的挑衅。一个阴暗的念头,如同毒藤,在嫉妒的土壤里悄然滋生。
时谈叙生日宴的热闹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在深夜终于散尽。老宅重新沉入一种带着疲惫的寂静。
时陈躺在自己小屋窄小的床上,枕着那个空了的、曾经装着蜡笔头的小铁盒,睁大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蜡笔的触感和时谈叙接过盒子时那微凉的碰触,心底翻涌的喜悦像温热的泉水,让他毫无睡意。
突然,一阵刻意放轻却带着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房门外。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粗暴拧动的刺耳声响!
时陈的心猛地一沉,瞬间被不祥的预感攫住。他刚想坐起身,房门已被“哐当”一声大力推开!
走廊昏黄的灯光泄进来,勾勒出管家那张惯常刻薄、此刻却因某种隐秘的兴奋而显得格外扭曲的脸,以及他身后,时景那张带着得意和恶毒笑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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