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流眼泪

　　窗外一抹细微的阳光照射进来，留下一丝丝光亮。

　　光打在许巍脸上，不等温暖停留片刻，他便听见外面的哀嚎，划破他的耳膜，挑断了他的筋骨。

　　ICU里传来一阵忙音，""滴——滴——""把原本精神衰微的石妮激动起来，她看见原本绿色的波形只在顷刻间变为笔直的红色线条，急忙叫医生和许巍。

　　医生在诊室里观察情况，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立刻赶来，而许巍离开徐明若身边立刻冲了出去。

　　护士一个箭步冲上去解开许青山的衣领，双手交叠在一起开始有规律地按压胸口做心肺复苏，另一旁的护士开始准备肾上腺素，推进他的静脉。

　　整个过程大气都不敢喘，医生观察情况，辅助急救判断患者状态。

　　许巍的神色虽然慌张，但看见蹲在ICU前痛哭哀嚎的母亲不得不撑起大人的影子，将母亲扶起来坐在座椅上不断安抚她。

　　"妈，妈，别哭别哭。"

　　石妮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说话也断断续续的，身体的无力感正在不断蔓延，话语里藏不住的慌张:"怎么办？怎么办？"

　　许巍温柔的抚慰她，另一边转头看向ICU里正在被抢救的父亲，眼眶红红。

　　直到持续的心肺复苏也没恢复心跳，医生无奈只能准备除颤，当看见电极板用力按压在父亲胸口上的时候，父亲的整个躯体都弹跳起来，循环往复，所有人都期待着监护仪屏幕那根红线蜕变成绿色的波形。

　　哪怕是微弱的一点点。

　　石妮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屏住呼吸看许青山的状况，心中不断默念。

　　医生眉头紧锁的看着一些情况，在多次除颤之后他仍然无意识，最终暂停了手上的动作，整个病房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呼吸机输送气体的声音，当胸膛的电极片被取下时，他的原本完好的皮肤附上一层深紫色的淤青，加之车祸其他部位受的伤，整具身体不忍直视。

　　他们动作暂停迅速引起病房外的人的注意，石妮看见他的心跳依然停止时，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不由分说的向后瘫，最后摔在了地上。

　　她将头埋在双臂当中，整个人都在不停颤抖，她的嗓子已经哭得近乎嘶哑，此刻无声痛哭，肺中的空气急剧减少，她像是溺死在海里的鱼。

　　徐明若一直站在远处不敢打扰她们，直到看见石妮不受控制的滑动，跑上去将她扶起，可不论她怎么用力怎么安抚，她就像一句雕塑一样，沉浸在巨大的苦痛当中。

　　许巍亲眼看着医生默哀，然后拔掉他的呼吸机，为父亲整理好衣裳，身体被那床白色的被子覆盖。

　　自此，许巍失去了父亲。

　　也失去了自由的权利。

　　许巍眼神空洞地返回来坐在椅子上，这一次他没有再阻止母亲的痛苦，她的无力她的崩溃，他全部理解并且照单全收。

　　医生一些人走了出来，并且告知他们这个不幸的消息。他们的神色也很痛苦，难以启齿道:"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我们能看看他吗？医生。"许巍直起身子，开口问道。

　　医生点了点头，许巍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随后，许巍走上前去，用极其温柔地语气说:"妈，你先起来好不好？我们去看看爸，见他最后一面。"

　　徐明若最终站在病房外看着一家人经历完这一次生离死别，他莫名地平静，看着母亲痛苦，直到被通知结束的时候，他才有了动作。

　　他屈膝跪了下去，给父亲磕了一个头。

　　许青山元旦赶回来无它，只是为了一家人能吃个饭，和往年一样为他带来最需要的礼物。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不再需要礼物，他开始嫌弃它们的庸俗，但许青山还是雷打不动地送，每次都能送到他的心坎上。

　　他说，这次回来告诉他如何追求一个人。

　　二模前的赌约，他以这个作赌。

　　天灾人祸，就像一个巧合一样，它随意乱撞，摧毁那些圆满亦或是让不圆满的更不圆满。
　　不管他们是什么，这都是无法泯灭的伤害。
　　时间也是，时间会带走一些圆满。

　　许巍和石妮还有一些后续的事要处理，让徐明若先回去了。

　　外头早已没有微弱的阳光了，反而开始下了点小雨，淅淅沥沥，淅淅沥沥，蚕食鲸吞所有的光明。

　　透过车窗，她看见灰蒙蒙的天之下高楼林立，雨滴打在车窗下，模糊了她的双眼。

　　徐明若一回到家的时候，徐望他们已经离开，淑华在不停呛咳，她听见声音急忙给淑华倒了一杯温开水。

　　温开水压住了喉咙里的锈味，却一点点慢性毒蚀她的身体，而后淑华佯装矫健地要开始劳动，假装身体康健。

　　元旦假期很快就结束了，这几天里徐明若仅仅只见过许巍一面，他站在雨里拿着父亲的遗像，和她遥遥对视了一眼，便再也没见过他。

　　石妮生病了，一场很严重的病，来来回回耽搁了好几天，加上许青山刚去世，公司那边龙争虎斗，他还要分心照料父亲留下来的东西。

　　许青山将手下的股份全部给了许巍，在他成年之前公司交给他的副部和石妮代理。

　　一切好像都洗牌了，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许巍的位置就这样空空荡荡了好几天，直到周五的早读，他久违地给徐明若带了一杯热豆浆，额前的发丝上还带着细小的雪花，鼻尖红红地，出现在了徐明若面前。

　　徐明若不算清醒，可当这个人从后面悄然降临的时候，她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明。

　　"你来——"了。

　　还没说完，许巍就将已经插好吸管的豆浆送进她的唇齿之间，随后温柔笑道:"别叫，星星。大家都还在认真读书呢！"

　　许巍好几天没来，他的桌上和凳子上全放满了徐明若的书和小物件，但他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摆在那，连水杯都装着还滚烫的热水。

　　不用多想，都知道是徐明若准备的。

　　徐明若放下手中的豆浆，急忙打算把那些东西整理开来好让他坐下，可他按住了她想要直起来的身子，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把她的东西整理好。

　　"别动，穿太厚了，像个小企鹅一样，动起来不舒服。"许巍一边整理，一边用他低醇的嗓音带着宠溺地笑道。

　　徐明若见他嘲笑自己，也自得其所地享受着他的整理，牙齿咬住那根弱小的吸管，低头思索着。

　　她想起那天他们对视的那一眼，他的眼神里，夹杂着痛苦、疲惫、悲恸和一股她难以言说的情绪，但她似乎懂得这份情绪，甚至与他共同经历着这股情绪。

　　许巍收拾好就坐了下来，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开始朗读课文，他把身上的疲惫之色伪装得很好，就像一个普通的早晨他坐在位置上，干着最普通的事。

　　他身上淡淡的香里夹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眼下疲惫，在下课铃响了之后，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早已陷入酣甜的睡眠当中。

　　没有人打扰他，直到上午所有课都结束。

　　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睡了舒服的一觉。

　　醒了第一眼，就是徐明若低头认真学习时的眉眼。

　　她的睫毛很长，琥珀色的眸子灵活转动着像在思索什么，偶尔还会努努嘴，下一秒便开始刷刷地写。

　　他一直盯着她的侧脸发呆。

　　"你还不起吗？我都饿了。"徐明若一边写，一边道。

　　许巍低低地笑了，"不好意思，太好看了，不小心犯花痴了。"

　　徐明若转头看向她，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语气有些阴恻恻:"嘿嘿嘿——如果你知道我在写什么你就不会这样了！"

　　随即，立马将那张纸摆在他的面前，密密麻麻一大片。

　　"铛铛铛！星星大王为你亲手写下的作业清单！这些都是这几天以来老师布置的作业，以及老陈对你的关心！！！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许巍看着这一大页，眉头紧锁，将头偏过去假装晕倒。

　　徐明若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语气越发欢快:"虽然老陈给我们的任务交给了我，但是我对着你这么好，当然是自己写了一遍增加了难度才给你的呀！"

　　"真不愧是我的好同桌。"许巍将头埋在手臂当中，弱弱地伸出一个大拇指。

　　徐明若见他也算振作了起来，于是抓住他的衣领，逼迫他抬起头来，道:"现在！陪我去吃饭，我给你免除all——并且享受，补习三天哦！"

　　许巍和徐明若一起离开了教室，当薄雪落在他们的肩膀融化的时候，是许巍难得轻松的刹那。

　　其实根本没有这么多作业，甚至老师特意联系他说没关系。
　　徐明若知道。
　　可她，偏偏爱逗他。

　　走在冷风中，厚厚的衣物抵挡住风雪，她的脸颊被冻得发红，红唇一张一合诉说着这几日里的所有趣事。

　　"星期一那天，老陈没注意，进教室踉跄了一下，然后特别严肃地喊起立。底下的人一坐下就憋不住笑了哈哈哈哈哈！"
　　"昨天，廖清扬上课睡觉被抓了，老师把他拍醒，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大哥大哥别杀我。然后全班都笑了！"

　　她不停絮絮叨叨，他也跟着她笑。

　　只见她趁他不注意，偷偷捏了个小雪球往他身上扔了过来。
　　还笑嘻嘻地对他说，这是开心弹。
　　谁中弹，谁开心。

　　于是，许巍开心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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