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求雀

　　燕江寒微眯起眼，仔细擦了擦手指，像是沾染上了脏东西。

　　垂下眼帘，不急不缓，慢慢地开口：“父皇已经赐下圣旨，她现在，是本王名正言顺的王妃，三哥莫不是想和父皇作对？”

　　“七弟啊，你误会了，本王现在可没想过要娶那洛家嫡女。”燕鹤成站直身子，“本王想到了一个，更有趣的。”

　　他凑到燕江寒耳畔，“以你的名义，让她来伺候本王一晚，怎么样？”

　　袖中指骨逐渐泛白，眼底如同布满了一层冰霜，冷得骇人。

　　燕江寒冷笑了声，还未开口，便听见他继续道：“反正她早晚都是你的女人，就算大婚前没了贞洁又有无妨？七弟只管哄一哄，收在府中当只娇雀逗趣。”

　　“左右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换生母死亡的真相，如何啊？”

　　随着最后一句落下，燕江寒顿了片刻，眸中情绪未明，绷紧的五指慢慢松缓。

　　见他不答话，燕鹤成抱起双臂，颇有兴致地调侃了句：“莫非，七弟真的喜欢上了她？”

　　“啪啪”几声轻响，燕鹤成拍了拍手掌，惊喜万分：“真是精彩啊！”

　　若他没有记错的话，洛青海刚回上安那日，他手下撞上的另一队人马，正是燕江寒的人。

　　“所以，七弟那日的谋划是什么？和本王一样，杀了洛青海？还是，以身作局……”

　　燕江寒侧目，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没想到皇兄知道的，倒是挺多。”

　　他确实早就布好了局，设计让洛青海重伤，自己再将他救下。

　　可谁知燕鹤成也埋伏了人马，甚至要下死手。

　　若是洛青海死了，他刚刚回上安，朝中尚无幕僚心腹，那兵权根本不可能落到他手上。

　　他将彻底失去和燕鹤成抗衡的机会。

　　洛家，是不能松手的筹码。

　　所以，他将计就计，挡下了那支致命的毒箭，再把一切，全部推到了燕鹤成身上。

　　燕鹤成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目露惋惜：“可惜，就算七弟做得再好，终究会有露出马脚的地方。不过这一次，可不是本王查出来的，可要感谢洛青海啊。”

　　燕江寒丝毫不惧，洛青海已经答应帮扶他，就算当日刺杀的真相暴露，他手中掌握着洛须衣的身世，只凭着这一点。

　　洛家，永远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那？”燕鹤成阴恻恻地笑了声：“让洛须衣知道一切，也无妨吗？”

　　燕江寒微愣，侧过身子，茫然地歪了下头：“皇兄为何以为，我会在乎她的想法？求来那道圣旨，只是顺手而为之，锦上添花罢了。”

　　“区区一个闺中女子，本王岂会放在心上。”

　　燕鹤成半垂下眼，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似乎在检验他话中的真伪。

　　“所以，”燕江寒没在意那道目光，神色冷了下来：“本王要如何做，皇兄才愿意告知当年所见之事？”

　　“哦，其实也不难。”

　　燕鹤成原本只是想试探洛须衣在他心中的位置，并不想真的干什么。

　　以为他去求了恩典，那女子定然极其重要，却没想到，他竟愿意拱手将人送出。

　　燕鹤成没了之前的兴趣，但也依然不想让他好过，“洛小姐一路累坏了，本王会代替七弟好生照顾她，待明日，七弟再将她送回洛府便是。”

　　左右两人已有婚约，就算洛家人知道了实情，也不能对燕江寒说什么。

　　一个王爷，提前宠幸未婚妻，一点小事，根本不足挂齿。

　　燕江寒沉默了小会，慢慢抬起头：“好啊，那本王就在这等着皇兄。”

　　闻言，燕鹤成怔了下，随手扯散了衣襟，拿起书桌上的纸笔，低头写着什么。

　　不过片刻，将纸张折叠了起来，走到了燕江寒身侧，两只夹着一张宣纸，递到他跟前：“上面写的，便是真凶。”

　　燕江寒紧紧盯着那只手，没有伸手去拿。

　　想到屋中等着的美娇娘，燕鹤成失了耐心，直接松开了两指，挑衅一般，微挑了下嘴角，一言未发地出了房门。

　　一张纸，像飘落无依的枯叶，转了个圈，从半空中慢慢坠下。

　　宣纸的重量很轻，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无声无息，掉落在了脚边。

　　屋内一片寂静，只留下他一个人，耳边却回荡着一个女子的声音。

　　“燕江寒。”

　　“没事了。”

　　……

　　不知不觉，眸中逐渐泛出一片猩红的血丝，就连手背，都浮出了一层青经。

　　指尖止不住的颤栗，燕江寒紧闭上眼，心头千万缕复杂的情愫不断缠了上来。

　　脑海中浮现的，全是那张脸，明媚娇柔的，怒气滔天的，委屈可怜的……还有山洞中那日，满脸柔意的少女，凑到他跟前。

　　“我选你。”

　　双眼猛地睁开。

　　燕江寒没看地上的纸张，也没有弯下腰捡起，反而那双黑色的长靴，精准无误地踩到了那张纸上。

　　狠狠碾过。

　　衣摆匆匆拂过，阔步出了书房。

　　—

　　梁雨柔并未和洛须衣一道，因为她编造的理由，燕鹤成特意让人将她带去了成王妃那。

　　而洛须衣，则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身边没有丫鬟候着，房门紧闭，似乎落下了锁，门口还有侍卫守着。

　　洛须衣掠过一眼外头，不慌不忙，在圆桌边坐了下来。拿起盘子里的糕点，放到鼻尖轻轻闻了闻，味道还挺香。

　　正犹豫要不要下口，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响了起来。

　　她伸手摸了摸，微微蹙眉。

　　要不是这燕鹤成坏事，她现在早该回了府，美美地吃上小厨房做的饭菜。

　　想到这儿，她拿起一块糕点，一口塞进了嘴里，细细嚼碎着。

　　怎么着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她就不信燕鹤成会毒死她。

　　吃完一块，她又拿了一块悠闲地放进了嘴里。

　　拍了拍手中的糕点屑，没想到，这成王府上的厨子，手艺还不错。

　　吃得尽兴之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最后停在了门前。

　　包着小半还未吞下的糕点，她不自觉地屏主了呼吸，竖起耳朵朝向门外。

　　侍卫瞧见来人，恭声道：“参见王爷。”

　　“把门打开。”一道不怀好意的笑声传进了耳中，“本王和未来弟妹叙叙旧，你们不要进来打扰。”

　　洛须衣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嘴中囫囵吞下，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大门。

　　因为慌乱，袖摆被抓出了一道道沟壑般的褶皱。

　　谁要跟这个病秧子叙旧？这燕鹤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门外叮叮当当，是钥匙插入锁芯，正在开锁的动静。

　　随着门锁落下，洛须衣默默往后退了半步，拧着眉，如临大敌地盯着前方。

　　早在进来时，她就观察过四周，密不透风，除了大门，连扇窗户都没有。

　　摸到桌上的茶盏，她微微倾身，将一个小巧的杯子藏到了手心中。

　　倘若燕鹤成真的敢乱来，她就把他的脑袋砸开花，眼睛戳瞎，命根子踢断！

　　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但临到了真要动手的地步，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双腿止不住地发着抖。

　　可是，她连一只蚂蚁都没碾死过。

　　随着最后一道声响停下，她几乎是停住了呼吸，死死望着那扇即将被打开的木门。

　　忽然，几声惊呼响起：“王爷？”

　　“王爷！”

　　不过瞬息，门上的人影便没了踪迹，就连叫喊的侍卫也没了声儿。

　　下一刻，一个高大俊挺的影子映在了门扉上。

　　洛须衣攥紧了掌心的茶杯，死死咬着嘴唇，“吱呀”声入耳，一张熟悉的面容缓缓出现在视野。

　　“哐当”，袖中藏着的茶杯落地，摔成了一地碎片。

　　“燕……”洛须衣微微睁大眼，没想到他会现身在此处。

　　话还没有说完，一身浅淡的沉木香便包裹了过来。

　　他几步上前，一只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腰身，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脖颈，只这般轻轻往前一拉，洛须衣整个人便被完全圈在了那双臂弯里，动弹不得。

　　脑中争鸣，耳畔只回荡着自己的心跳，和男子略微粗重浮乱的气息。

　　这还是赐婚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不同于以往，洛须衣莫名地有些羞赧，他们现在，是未婚夫妻，她反而有些不知该如何相处。

　　从进门开始，腰间的力道没有减轻半分，好像要把她按进骨血里般，慢慢加大了力度。

　　洛须衣有些不适应，挣扎了几下，怀中的腰身扭动，而身前的人，眸子暗了又暗：“别动。让我抱你一会。”

　　如此直白的话语，洛须衣彻底怔住。

　　耳垂开始发烫，她微微侧了下头，避开那抹萦绕在耳边，炙热无比的呼吸。

　　印象中，燕江寒那张嘴里，虽然没有好话，但是，也没有说过这种温柔细语。

　　许久，胳膊被箍得有些发麻，她悄悄瞥了一眼，小声埋冤道，“还要抱多久？”

　　不是说好了一小会，这前前后后，怕都有半盏茶的功夫了。

　　小姑娘的娇嗔声一字不露传入耳中，身子僵了片刻，燕江寒缓缓松开手。

　　洛须衣揉了揉被圈住的胳膊，这时才抬起头看到了他的面容。眼眶湿漉漉的，藏着一片水雾，像哭过一样，眼尾泛着丝潮红： “对不起。”

　　以为他是在自责，让成王将她捋了来，洛须衣连连摇头：“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茫然地眨了下眼，指尖触上他的眼睫：“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怎么哭了？

　　嘴里的话还没有问完，瞳仁轻轻睁大。

　　一张温热的唇覆了下来。

　　携着满身的沉木香，和她身上的帐中香交织在一起。

　　不是上一次那般，轻柔的浅尝辄止，而是疯魔似的，攻掠城池。

　　化作实体的软绵，裹挟着清甜，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浸湿，试探着触碰，圈住呼吸之地，又分离缠绕。

　　最后慢慢撬开每一寸，延伸、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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