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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行
林东，是怀远城里小有名气的掮商。但凡身怀一技之长的人来到此地想谋份差事，十有八九会找掮商牵线。
若想被荐往体面去处，大掮商往往既要掂量你的本事，更得看“敲门银”是否给足。
偏林东是个异类，做的是“老实”买卖——明码标价，只要上门者交够钱，便一视同仁帮忙引荐。
这规矩虽为她挣下“良心”名声，也确实帮了不少贫寒求存之人，可弊端也日渐显露。譬如有些男性，既无实力又无潜力，在社会上还不招人待见，求到她门上该怎么办？
头回推荐，人家不要；二回再试，依旧碰壁；到第三回，对方直接撂句“滚出去”。
一来二去，林东就“积”下了些无人肯收的“货”。
后来，她总算琢磨出个法子——捆绑推荐。
店里若来了奇才，城里几家抢着要，林东便放话：想领人走？行，谁肯把我这儿积压的“货”一并收了，我就放行。
前阵子，听说她那儿来了个精于记账的姑娘，是块难得的好料。对方倒贴钱求林东自行留下那几个赔钱货，林东却死犟不肯。没办法，这才让那几个男子来看门。谁知没过多久，就闹出了这档事。
莫偲一想这事就呼吸急促，双手发颤，喃喃道：“这个蠢货……给千里马捎跛驴，居然还在走‘大道为公’这一套……蠢货……”
司空鸩九一见，知她老毛病又犯了，轻拍她唤道：“莫偲、莫偲？”
莫偲经商天赋无人能及，却有个改不掉的毛病——最见不得蠢人。但凡瞧见谁做了蠢事，便急得上火，浑身如蚁爬，抓心挠肝地难受。
“行了行了，你若得空，去把林东换回来也成。”司空鸩九淡声道。
得此允诺，莫偲才顺过气，忙道：“我这就去！让她明白，有些东西不淘汰就是找死！”说罢风风火火朝外走。
“莫偲……”司空鸩九望她头也不回的背影，无奈摇头。方才抬起想拦的手，终是收回。这大半夜的，哪家铺子还会开门？
其实司空鸩九最初只想拾掇旧产，富足安稳便够。偏偏架不住莫偲这毛病——
“司空大人，码头那帮做船货生意的，蠢得看不下去，我实在忍不了。”
“你想收过来自己做，也成。”
“司空大人，城里那酒馆掌柜蠢得离谱，我瞧不惯。”
“……你想收过来自己做，也成。”
“司空大人，那户茶酒生意蠢得碍眼，我瞧着就气闷。”
“……你想收过来自己做……也成。”
就这么着，司空鸩九的生意版图，在莫偲一声声“实在看不过眼”里越拓越大……
怎就收了这么个财神？
无碍，反正忙的都是莫偲，她只管坐着收钱便是。
“这莫偲比我还活力充沛。”司空鸩九闻言，瞥了眼身旁的高守，落座问道：“说吧，今日是何情况？”
“是顾典那边派来的人。”高守语气凝重。
“顾典？”司空鸩九听到这名字，反勾起一抹轻笑。原以为是哪路深藏不露的角色，闹半天竟是顾典——她手底下能有什么能人？
高守却不敢怠慢，沉声补充：“大人，据说这次来的，是个变化莫测的狠角色。”
“狠角色？”司空鸩九眉峰微蹙。
千真万确。
据高守盘问，那人极其机警。刚察觉鹰犬队在附近，便装作被击中要害，忍痛摔得结实，做得天衣无缝。可蹊跷的是，她被带回队里半日，反说不追究了……实在猜不透路数。
司空鸩九听完，陷入沉思。
……
这边，“狠人”褚栖迟准备就寝。
“小攸，能不能帮我解一下腰带？”
“腿抬不起来了，小悦，可不可以搭把手？”
在二人帮助下，褚栖迟顺利躺上床。
“想喝水叫我，起夜叫曌启攸。伤口痛就叫我们俩。记牢了？”尹煦悦为她掖好被角，轻拍被面，如教小孩般叮嘱。
褚栖迟只露一双笑眼，小声应：“知道了。”
天刚蒙蒙亮，灶前便升起火光。简单用过早饭，几人立在门口为曌启攸“送行”。
尹煦悦握拳：“马到成功！”
曌启攸扬眉：“那当然。”据小迟情报，鹰犬局缺人颇有矮子里拔将军之势。降低些标准，进去应不难吧。
她迈步欲行，被顾典拉住嘱咐：“听说鹰犬局昼夜连轴转，一周无休，自由歇脚时辰少得可怜，可不是轻松差事，你多保重。”
曌启攸脚步一滞，心下“咯噔”：竟是“007”……
这话怎不早说？合着不是朝九晚五的安稳体制，要连轴转？
方才那点“必定成功”的锐气泄了大半。曌启攸默默咂摸，成不成功尚且两说，如今这马是有点不想抬腿了。
“加油！”尹煦悦搀着褚栖迟齐声挥别。
曌启攸半晌才挤出句：“我走了。”
她揭榜揣入怀中，至街角青砖灰瓦的鹰犬局，大门敞开着。
曌启攸径入大堂，四处观察。厅内实而不华，墙挂巨幅舆图，密布标注；架上悬多人画像；内里陈列朴刀、长刀与圆盾。
两根梁柱分刻“鹰眼察微，犬齿诛邪”、“上承帝命，下慑魑魅”。
唯有一人在案前理事，抬眼见曌启攸手持榜文，问道：“来当差？”声不高，却带审视。
曌启攸应声。
“想去李队还是尚队？”案官又问。
还能选？坏了，没做背调。李队？尚队？是何路数？脾性如何？管何差事？
见曌启攸愣住，案官便知是个嫩头青。她放下笔，身向前倾，肘撑案上，勾手道：“来，过来。”
曌启攸警觉四顾，缓步上前微俯身，听案官压低声道：“这李队吧，严在命令。他说往东，你多走半步向西，都得吃罚。”她指尖敲案，续道，“尚队也严，但严在规矩。条条款款卡得死，错半个字都不行。”
说完，案官挑眉等曌启攸抉择。
但有区别吗？曌启攸听得雾水，只好问：“敢问……谁最有话语权？”
“这个嘛……”案官蹙眉思忖。按说两队皆替朝廷办差，共管缉捕监察，地位平齐，从无高低。但想想李茯恩对上尚冉的样子，“那还得是尚队。”
那就尚队。
于是案官拿起锣槌“哐哐哐哐——”连敲四声。
很快，左侧石墙传来沉闷“咚”响，厚重石门被推开。
一道身影迈出，左配腰刀，右挂铜哨。头部紧裹深灰粗布，贴合颅骨轮廓，严覆发际至耳后，未露一丝碎发。尚冉一手撑石门边缘，目光炯炯直射曌启攸：“进来吧。”
言罢，她松手转身朝内走去。
石门失去支撑，肉眼可见地迅速回拢，眼看就要闭合。
曌启攸心头一紧，急跨步上前，使力抵开石门，快步追向尚冉背影。
“籍贯何处？”
“东陵。”
“年岁？”
“已满十八。”
“嗯。”尚冉低应，顿了顿又问，“会些什么本事？”
“略通粗浅拳脚。”
“单这点能耐，不够。”尚冉停步转身，“没有前科吧？”
曌启攸老实答：“没有。”
尚冉似是不信，目光如炬盯紧她双眼。
曌启攸被这突如其来一惊，随即站直挺脊，看得头皮发麻却硬是未眨一眼：我真是良民。
片刻，尚冉移开视线：“没撒谎。”
呼，这尚队竟是个人性测谎机。
走完通道，尚冉侧身让半步，露出身后豁然开朗的天地——
削如刀尖的竹林阵、高低错落的梅花桩、裂痕遍布的木人桩、沉甸甸快速摆动的沙袋阵、满是尖刺的高墙……
场中，练习者正以惊人灵巧穿梭于各障碍间。
曌启攸双眼微睁，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先验验你的底。”尚冉说着，拔出腰刀。
曌启攸回神，眸中瞬间凝起锐色，抽刀相对。
刀锋相击，已有思量。
尚冉握刀劈来，曌启攸错开刀锋，刀刃贴对方刃面滑上，逼得对方撤步卸力。
尚冉变换刀式，招招直取要害。却见曌启攸步法稳健，身形转动间气定神闲，将攻势一一化解。
不错，上下盘皆稳，刀也用得熟……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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