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途

　　转眼到了要走的时候，大伯又给装了满满一后备箱的东西，让他们有空就常来。
　　隔着一道车窗，大伯伸手去，握住陈灿的手。常年劳作使得他的手粗粝苍老，却格外坚实，“听大伯的话，别多想，好好的啊。”
　　陈灿很小的时候就被爸妈狠心抛下，记忆力对父母的印象不深，以至于儿时总会悄悄盯着大伯看，想着大伯和父亲是亲兄弟，大概长相也会有相似之处，年幼的孩子就这么在脑子里肆意描绘父亲的样子。
　　后来他不再对父亲抱有期待，可父亲从未缺席过，他可以是爷爷，也可以是大伯……这些爱并没有任何差别。
　　“大伯，保重身体。”
　　陈灿的眼眶又泛了泪，这回却弯起嘴角，艰难地笑了笑，似是在向大伯保证，他一定会好好地生活下去。
　　“好，好，你们走吧，路上注意安全，”说罢，转头去看驾驶位的周途，语气严肃，“周小子，灿是有家，有家人的，要是对他不好，我不会放过你的。”
　　“知道了，大伯。”周途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忽然想起之前陈灿爷爷说的话，心说自己看起来有那么不靠谱么？遂又下定决心，要对陈灿更好一些。
　　就这样，嘱咐几句之后，满载的车缓缓驶出了村庄。

　　一天舟车劳顿，回家之后，两人洗了个澡，就匆匆睡下补觉，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周途在隔壁房间找到陈灿，又是坐在地毯上抱着小猫，眉眼柔和，仿佛怀里抱着的是小宝宝。
　　他悄悄上前去，从背后抱住陈灿，感受到怀里的人愣了愣，才问：“饿不饿，我去给你做吃的。”
　　晚饭他们没吃，因为中午被大伯投喂得太饱，但过去好几个小时了，陈灿肯定是饿了的。
　　“晚点吧。”
　　陈灿摇摇头，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猫，正被从身后伸过来的手捏着耳朵，敏感的软耳一抖一抖，可爱极了。
　　“哎，”周途忽然叹口气，“就当提前演练一下吧！”
　　说罢，就看见陈灿转过来，一脸疑惑。
　　他于是解释：“等咱们宝宝生下来，你抱着它，就像这样，我抱着你们。”
　　故作浮夸地环抱着，脸上洋溢的幸福表情让他看起来十分地傻气，陈灿却被他的情绪感染，弯弯嘴角。
　　放肆抱了好久“老婆孩子”，周途彻底满足，挽起袖子钻厨房里当煮夫去了，留下陈灿抱着小猫，周途走后，他才露出失落的表情。
　　肚子已经很大，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出生，就快，就快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怀孕八个月的某天，周途出了趟门。
　　临走时亲了亲陈灿，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待会儿回家给他顺路买来。两个人腻歪了很久，周途接到电话，才停下来。
　　他的表情变得凝重，盯着手机看了许久，察觉到异常的陈灿问他，他也只是摇头，说没事，只是处理一点小问题。
　　之后就离开了家。
　　周途按照地址到了一处废弃仓库，遍地尘土，下车时他就不禁皱起眉，捂着口鼻朝目的地走去。
　　“大哥，我是来借钱的，就是那个江老板，不信你看啊，快放开我……”
　　还未走进去，就听见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声音，周途脚步一顿，而后缓缓靠近。
　　满是灰尘的废弃库房，一个青年被两个彪形壮汉压在地上，浑身狼狈不堪，还一直试图让人将他放开。
　　见到有人来，他眼前一亮，抬起头喋喋不休，“我说吧，这不是来了么……”
　　话没说话就瞬间停住，因为看见来人，陈礼猛地一滞，不可置信地望着周途，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是被人耍了。
　　不久之前，他借的贷款利息翻得飞快，再不还，对方威胁这要砍他手脚。陈礼在外面躲了很久，直到有个不算熟的人说，有靠谱的老板愿意借钱给他。
　　要是放在以前，谨慎的陈礼不会相信这样的好事，但现在他实在走投无路，只好按照对方发来的地址赶过来，才到就被人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好久不见啊，”周途微微躬身，居高临下地看他，眼神里是丝毫不掩饰的嫌恶，似乎是在看令人恶心的蛆虫，“意外吗？”
　　陈礼被迫伏在地上，脸颊被碎石块磨得出血，眼镜也早在来的时候就被打落，镜片碎裂，以至于周途走进他才认出。
　　“你想做什么？”
　　陈礼变得警惕起来，周途一向跟他不对付，初次见面就大打出手，之后更是差点让他被学校开除，说不定又在憋着坏主意。
　　“我不干什么。”
　　周途拍拍手，站直身子，让人将他松开点，“只不过通知了下你的债主，帮他们更早些把钱要回来。”
　　起初想到要报复陈礼时，周途甚至想过让这个人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可后来想到，他和陈灿的孩子快要出生了，就当是为了宝宝积德，也不能做这种事。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借别人的手吧。
　　将陈礼骗到这里来，再暴露他的位置，很快讨债的人就会来到这里，那么之后，无论是砍手砍脚，或是别的都跟他没关系了，总之是要去了半条命的。
　　“你永远都比不上陈灿一根手指头。”
　　眼看着陈礼已经精神崩溃，大叫着要人放开他，周途看着，只觉得心里痛快，走近一些笑着说，“废物。”
　　话音落下，那原本就激动的人变得更加疯癫，镜片划伤脸，源源不断的鲜血流下，混着肮脏的石子和灰尘，看得人反胃。
　　周途听到仓库外的传来声响，有车停下，他笑着说：“来了。”
　　临走前，他还好心地将陈礼掉在一旁的眼镜踹飞出去，免得他看见凶神恶煞的一大群人而感到害怕。

　　仓库外，天空湛蓝，太阳出来了。
　　周途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惨叫，低头看了眼手机，是陈灿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说是想吃某家的甜品，他摁着语音，笑着说：“马上去买，很快就回来了。”
　　至于这件事，周途不打算让陈灿知道。
　　他好不容易从爷爷去世的阴霾里走出来，再知道爷爷是被有心人设计才知道真相对他也只会是打击，况且，陈礼已经受到了惩罚，说不定活不过这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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