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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硬气
老张的眼线,不得不防。万一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我和我哥就完了。
虽然我今天已经警告过他,他能不能听得进去还是一回事。这样背地里搞鬼的人,眼里就是长了一万个心眼子,尤其是不能让他看见我和我哥在一起的场景。
哥租的房子是两室一厅,我径直朝着客房去了,顺手将门上的钥匙拿下来。生怕哥半夜会溜进房间又要作弄我,我还生他气呢。
至于复习什么的,一早就是个借口,我和我哥彼此都心知肚明。
我在里面听着哥动静,直到他洗完了,我才去浴室,避免跟他再有什么正面接触。他既然不愿意说,那干脆什么都不要和我说,我也不想知道。
他要是做了什么事,我就暗暗帮他兜着。
洗漱完我又跟贼一样溜进房间,忽然有些不太明白哥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他把我带回来是干什么呢?我愿意一个人待着,他就让我一个人待着,当真是顺我的心意。
我躺在床上安安静静闭着眼睛,但也只有表面上看着是这样,实际上脑子里跟放映动画片似的,一直转个不停。一会儿是我哥的笑脸,一会儿是那道不知名的声音,一会儿又是我哥惨死的那天……
反反复复,挥之不去。
茶几上放着我已经摔碎的手机,我哥的半边脸被我爸打得通红一片,我和哥之间暧昧的照片一张张摆在大庭广众之间。
一片天亮,又到天黑,送饭的只有阿姨和司机。房间另一侧,我像是听到了几句哥的言语,沉闷,冷漠,失去血色,失去生命力……
爆裂的声音席来朝我劈头盖脸席来:
有病就要去治!
我……有病吗?
我们……有病吗?
是了,在他们眼里是的,我得病了,我也只是生病了。如果我治好了,那我就还是他们眼里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芳菲书院。”一句轻飘飘的话从我爸嘴里说出来。
他说已经给我们联系好了,一个治疗机构,也是新学校。让我们好好配合治疗,我妈也跟着忙前忙后,直接给我们收拾了两大个行李箱出来,说是有车会来接我们,下午就来。
他们恨不得以最快的时间,将我们扫地出门。仿佛我和我哥身上是有什么瘟疫病毒。只有赶快经过治疗,我和我哥才会又像个人样。
外貌,品性,都是他们规定的,并且具有唯一性。
我趴在地上又哭又笑,一抬头便看见了一扇生锈的铁门,另一间小小的传达室就在旁边。我将头仰得更高,目不转睛盯着门上四个丑陋的大字:
芳菲书院。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捡起手边的石头朝那门上砸过去,什么狗屁的芳菲书院!什么不是人待的鬼地方!全都是丧心病狂的疯子!
不知道那石头怎么竟砸到了我哥身上,我听到一声哥的吃痛声,很快他被带走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
“哥!你回来啊!”我急得大叫,泪水混着我的呜呜大叫声应该是把那扇门上的灰尘都震落下来。
“你快回来呜……”
“我们一起跑啊!呜呜……”
这里是人间地狱,人只能吃发霉的馒头,吃硬石头一样白菜帮子,跑步能把人跑死,站军姿也是。还有那冷酷无情的皮鞭会一道道抽在人身上各个地方,至于下一秒又会落在哪里,不知道,只知道是猝不及防,风声呼啸在耳侧。
用杀人不眨眼来形容最合适不过了。
所有的良知化作一句委曲求全的对不起,再假情假意传达给父母,美其名曰改正错误。
我们错了吗……我们真的错了吗?
又是犯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罪,以至于要来到这样惨绝人寰的地方,接受鞭打,接受压迫,承受血色与黎明交织的痛苦。
转头还要我去感谢他们哈哈哈哈……
可笑……简直是太可笑了!
如果我有罪,可以是接受法律的审判,而不是这些毫无依据的治疗,将苦难等同于恩赐,还要让我虔诚下跪,感谢恶魔施舍。
洗脑我?
不!绝不!
我这条残破不堪的命,就算烂透了也不会再交给那些混蛋,不会再变成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失去我所认为的思想和自由。
我生命燃烧下的火焰是蓝色,我会在天幕上看见满屋的星辰,它们会照亮着一个个少年归家的路途。
我也不是惧怕黎明,只是害怕一觉醒来便没有我哥在身边,最后留给我的都是痛苦。
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或许我不该说这样的话,我哥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骂死我,狠狠揪着我脑袋问我是不是脑袋生锈了。
我一想,又觉得我哥肯定才舍不得这样对我,我可是他用生命来守护的人。
眼泪止不住流淌,苦涩挂满嘴角,甜蜜都装在心里呢,鼓鼓囊囊,塞的我又有点难受。
怕什么,来什么!
周五的主题班会上,我竟然看见了一则宣传片。
徐班狗站在讲台上放完了一遍又一遍,眼光时不时朝我这边看过来。我们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他没有像昨天那么胆怯。
是因为今天有人撑腰了吗?
果然是够硬气的。
我没在怕的,反正最坏的打算我已经做好了。大不了一死,再给我哥留一封遗书,他肯定会听我的话好好生活下去。
我始终觉得我哥还是疼我的。
徐狗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画,我从背后盯着他,他也能感觉到我视线似的。能看出来,他还是有点抖。黑板擦被他拿在手里反复擦了重写,我的心也跟着渐渐悬起来。
他写的是:
同性恋!
我极其震惊,眼里充满惧色。在徐邈转过来的那一秒我又完全隐藏起来,发直的目光紧紧与他对视。
这不是搞事情么?昨天我还在叮嘱他,今天他就搞事情。
这么突然,我遗书还没来得及写呢。
我无心再去看宣传片,大致的内容跟我的亲身经历差不多,无非就是儿子的心理被认为是不正常,无知的母亲听信网络上的小广告亲自将人送进了那种地方,让儿子在里面接受所谓的改造,后来被解救出来的儿子也不再是儿子,好好的一个活泼儿子变成一个麻木的躯壳。
都能想象到这个儿子在里面接受到的“教育改革”是怎样的,我记忆尤新,甚至我的身体上的反应比记忆还要来的更清楚,更诚实。
这些不是什么荣誉的勋章,是被遮掩起来的伤疤,一时间难以愈合,细丝的红血还时不时往外流淌。
想想就令人恶心。
上课铃声打断我的思绪,也打断我和徐邈之间暗戳戳的较量。随着老张夹着书本一步步走上讲台的时间过渡,我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徐邈站在讲台边上,站在老张身边,向我看过来的视线真让人极度不适。
不会今晚就是我的死期了吧,徐邈手里不会真有什么关于我秘密爱情的蛛丝马迹吧。我上次检查了的,他当时的眼神也不像是在骗我。
老张站在讲台上高谈阔论式开口:“同学们,我们这一期的主题班会是徐邈班长定的,我也觉得蛮有意思的。”
“同、性、恋!”老张念得阴阳怪气。
班上一阵哄笑。
这个徐狗!我一拳砸在桌子上。
“喂!你干什么呢?”杜若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
“你这眼神都可以去当杀手了。”她打趣我。
我呼出一口长气,胸膛起伏,三两声呼吸间也没能平静下来。情绪堆积到爆炸的边缘,他和老张要是敢点我的名,我必定上去豪言壮语一番,引领新思想。
“我靠!怎么来这个主题,用鼻孔想想都知道马上要说什么了!”杜若又跟我说,“诶陆修漫你看了这个电影没有?”
“没有。”我淡淡道。
“我也不敢看,这男孩儿太可怜了最后、听说。”
可怜?
我和我哥身上受的罪岂止一句可怜就能形容的?!
谁不可怜?
这天下多的是像我们这样的可怜人。
周媛、谢思灵、楚羲和,苏容与……数不过来。
这世界上的芳菲也多了去了,宋弥章,李弥章,王弥章……
我哥只有一个,我只有一个,我也只有我这一个疼爱我的哥。
“同学们,大家安静! 我就随便说两句,剩下的由徐邈班长代详细给大家详细讲讲。”
每回的主题班会几乎都这样,老张干事情就没有不偷奸耍滑的。
底下三五同学应着声,嘻嘻哈哈在偷着笑的也有不少。只有我蹙着眉,心脏上架着刚写下的那几个粉笔字,摇摇晃晃。中间给撑起来的,用的是我哥的命。
这一点也不好笑。
老张喝一口保温杯里的水往外走,徐邈往上站了一步开始说话:“同学们。”
“不知道你们对同性恋的了解有多少,最近上映了一部电影,《我是罪人》,”徐邈重新将宣传片点开,“就是我给大家现在放的这个。希望大家用心去看去感受好吗?刚才我有看见一些男同学在底下笑,其实这并不是个喜剧片。”
暂停键在徐邈手上又消失了,画面重新动起来,那个男孩儿走过的无数缩影在简短五分钟宣传片里呈现出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的经历深深刺痛了我。我看见了芳菲书院里的无数个孩子,也看见了无数个我。
徐邈重新按下暂停键,将目光在台下一众同学中扫了一圈,平静开口:“好了,现在大家有什么感受没有?”
笈哥说了一句:“傻-逼。”
声音不大,我听见了。
徐邈将目光锁定我:“陆修漫你先来说说吧。”
我?我!你特么是真要点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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