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吐槽日常

　　凌晨八点二十七分，我骑着两轮的小电动车，看天色由深蓝一层层褪成鱼肚白。天已蒙蒙亮，路边整齐的路灯，像一排疲倦的眼睛。我的眼睛也疲倦——连续三个月，在同样的时间醒来，踏上同样的路线，穿过渐渐苏醒的街道，抵达那座玻璃幕墙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的写字楼。

　　绿灯总在我抵达路口的前一秒开始闪烁。我习惯了在黄灯亮起时加速穿过，在红灯完全亮起前抵达对岸。这像极了这三个月的生活——永远在截止期限前跌跌撞撞地完成，永远在“来得及”与“来不及”的缝隙间穿行。

　　世界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同事们讨论方案的声音、键盘敲击声、空调送风声，都像从很远的水底传来。我试着集中精神，可文档上的字会突然游动起来，像一群黑色的小鱼，不肯乖乖排成行列。

　　中午趴在工位上小憩，竟真的睡着了。还做了梦。

　　梦里是北方老家的冬天，暖气片上烘着橘子皮，满屋清香。可我看见的却不是我的家人——是高中同学一家。她的母亲在餐桌边揉面团，动作温柔而有节奏；她的妹妹蹲在客厅地上画蜡笔画，画一只彩色的、翅膀很大的鸟；而我那位同学，则斜靠在沙发上看手机，偶尔抬头说一句：“妈，少包点韭菜的，我爸不爱吃。”

　　我站在自己童年的家里，看着别人的家庭日常，像个误入的观众。梦里我似乎还是丢三落四，找不到自己的围巾，她们却自然地说：“就在门后挂着呀。”——仿佛我本该在那里，仿佛那已是常态。

　　醒来时，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13:08。午休结束八分钟了。没有人叫我。我脸上有压出的红印，嘴里有股说不清的涩味。

　　窗外的城市在秋日阳光下显得过分清晰，反而有些不真实。我想起梦里那幅蜡笔画——那只鸟的翅膀用了太多蓝色，蓝得像是要从纸上飞出来，融化进天空里。

　　梦不讲逻辑，它只是诚实地把碎片捡起来，拼成它想要你看见的画面：一种我未曾拥有但渴望的、日常的温馨，却嫁接在我最熟悉的场景里。像一个温柔的讽刺。

　　下班时，我又站在那个十字路口。这次我停下脚步，认真看信号灯变换。绿灯30秒，黄灯3秒，红灯47秒。大多数人都匆匆计算着，在哪个瞬间迈步能最快到达对岸。

　　我突然不想计算了。

　　黄灯亮起的时候，它既不催促你前进，也不命令你停止。它只是告诉你：这是一个过渡的时刻。你可以选择继续走完，也可以选择停下等待。它本身，就是一种状态。

　　也许疲惫不是终点，而是某个漫长的黄灯。我们悬浮在“已经离开”和“尚未抵达”之间，悬浮在昨日与明日的缝隙里。梦是这时隙里漏进来的光，照见一些平时看不见的渴望——比如一种安稳的归属，比如在某个地方，有人记得你的习惯，有人为你留着门。

　　路灯又亮了。这次我不再奔跑。

　　我慢慢走过斑马线，在黄灯温柔的注视下。

　　也许明天，世界还是会隔着一层雾。也许文档上的字还是会游动。也许我还会梦见别人的生活。

　　但至少此刻，我允许自己，就做一盏黄灯。

　　允许自己过渡，允许自己悬浮，允许在规则的间隙里，找到自己的节奏。

　　毕竟长长的生命中，总有一些日子，是用来迷路的。而有些路，需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才能看清它通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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