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表叔成亲

　　突厥人退兵后，萧烈已率先带着后勤营的士兵赶来，望着满地狼藉，他红着眼眶嘶吼：“都动起来，先抬伤员，再收尸，动作快。”

　　士兵们分成两拨，一拨人用粗布裹住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尚有气息的伤兵抬上简易的木板担架：有的士兵断了腿，疼得浑身抽搐，咬着木棍闷哼；有的胸口中箭，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呼吸异常微弱。另一拨人则沉默地将阵亡将士的尸体归拢，脱下他们染血的铠甲，用草席裹住，整齐地码在谷口的空地上，每码好一具，便有人在旁用炭笔在木牌上记下姓名与所属队伍，以备日后归乡。

　　“小心点，这兄弟的肋骨断了，别碰他的胸口。”秦风顾不上自己的伤口，忍着痛扶着一个伤兵的腰。

　　张勇跟在他身边，右腿被弯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走路一瘸一拐，却仍咬着牙帮着抬担架：“快，前面有个能避风的山洞，先把重伤的挪过去。”

　　萧晴和林岳则蹲在地上，给轻伤员处理伤口。萧晴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倒在一块干净的棉布上，轻轻按在一个士兵的胳膊伤口上，那士兵疼得“嘶”了一声，她动作顿了顿，声音放柔：“忍一忍，上好药就不疼了。”

　　林岳在一旁烧着开水，用干净的布条蘸着热水，擦拭伤员脸上的血污，时不时还得应付士兵们的念叨：“林校尉，我这伤不碍事，明日还能上战场。”他无奈地笑了笑：“先养好伤再说，不然将军该骂我没照顾好你们了。”

　　而陆昭，自离开断魂坡后，便一直强撑着一口气。他左臂的伤口深得见骨，血虽然用布条紧紧缠住，却仍顺着手臂往下滴，染红了马镫。回到望北关时，他刚翻身下马，眼前便一阵发黑，耳边的呼喊声越来越远，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直直地倒了下去。

　　“将军！”萧烈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他，声音里满是慌乱，“快，赶紧把将军抬到军医帐里。”

　　军医帐内早已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李军医正跪在地上，给一个腹部中箭的士兵做手术，他手里的小刀在火上烤得通红，猛地刺进士兵的伤口，那士兵惨叫一声，当场昏了过去。旁边的药童递过干净的棉花，李军医擦了擦额角的汗，沉声道：“按住他，再晚一步，命就没了。”

　　陆昭被抬进来时，李军医刚处理完手头的伤员，见陆昭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连忙上前掀开他的衣袖，缠在手臂上的布条早已被血浸透，解开时，伤口处的皮肉翻卷着，还沾着干涸的血痂。

　　“将军这伤得赶紧缝合，不然会感染。”李军医说着，让人端来烈酒消毒，又拿出针线，在火上烤了烤。

　　萧晴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见陆昭昏迷不醒，眼眶一红，却还是强忍着泪水，帮着李军医清洗伤口：“李军医，您一定要治好将军。”

　　李军医点了点头，用烈酒淋在陆昭的伤口上，昏迷中的陆昭还是疼得皱紧了眉头，指尖微微颤抖。李军医动作麻利地将伤口对齐，用针线一针针缝合，每缝一针，萧晴的心就揪一下。缝合完毕后，他又在伤口上敷上厚厚的金疮药，用干净的布条缠好，才松了口气：“将军失血过多，又劳累过度，得好好休息，不能再动怒了。”

　　帐外的空地上，临时搭建的伤兵棚也挤满了人。有的士兵因为伤口感染，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嘴里胡言乱语；有的士兵断了胳膊腿，只能躺在草席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

　　这边的萧晴刚处理完陆昭的伤口，便和林岳一起去帮忙。她拿起一个士兵的脚，那士兵的脚趾被冻掉了两个，伤口已经发黑，她小心翼翼地用热水擦拭干净，敷上药，轻声说：“别怕，等开春了，我让我娘给你做双舒服的鞋。”

　　林岳则在一旁给伤兵喂药，他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耐心地哄着一个年轻的士兵：“喝了药，病才能好，你还得回家娶媳妇呢。”

　　可那士兵却摇了摇头，眼里含着泪：“我爹娘还不知道我在这儿……我要是死了，他们怎么办？”

　　林岳心里一酸，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胡说，你肯定能好起来的，到时候我亲自送你回家。”

　　可并非所有的伤兵都能挺过去。深夜时分，一个胸口受了重伤的士兵突然呼吸急促，李军医赶过去时，他已经没了气息。旁边的士兵们沉默地看着，有人忍不住哭出了声。那是他们一起从家乡里走出来的兄弟，一起训练，一起站岗，如今却永远地留在了北疆。

　　萧晴蹲在地上，用布盖好士兵的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张勇和秦风也在军医帐里处理伤口。张勇的右腿被缝了十几针，他咬着木棍，疼得额头冒汗，却还笑着对秦风说：“你看我这伤，怕是会留下后遗症，到时候你可得多照顾照顾我啊。”

　　秦风的胳膊上也缝了针，他白了张勇一眼：“少来，等你好了，我还得跟你比一场呢，上次的账还没算完。”

　　夜色渐深，望北关的军营里一片沉寂，只有军医帐和伤兵棚还亮着灯火。陆昭在昏迷中，时不时喊着“豫王”“守住粮草”，萧晴坐在他床边，轻轻握着他的手，眼神坚定：“将军，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守住望北关，一定会救回豫王殿下的。”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陆昭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帐顶的帆布，愣了片刻，才想起昨日的战败和豫王被擒的事。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萧晴按住：“将军，您刚醒，不能动。”

　　陆昭看着萧晴布满血丝的眼睛，又看了看帐外忙碌的身影，心里充满了愧疚：“弟兄们怎么样了？”

　　萧晴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重伤的有三百多人，阵亡的……有两百多。张勇和秦风都受了伤，还在养伤。”

　　陆昭闭上眼睛，一行热泪从眼角滑落。他知道，这次的战败，让北疆的兵力损失惨重，也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战友。可他不能倒下，他还有望北关的百姓要守护，还有豫王要救，还有阿木尔的仇要报。

　　他喝了点小米粥，便撑着案几起身，左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小心。“萧晴赶忙走过来扶着他。

　　陆昭比了个手势：”无碍，比起那些长眠的兄弟们，我的这点伤根本就不算什么。”

　　萧晴的眼眶瞬间红了：“将军，您也不要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好了，不说这些了，帮我把衣服准备好，我要去见阿木尔。”

　　“什么？您真要去见阿木尔？”萧晴急道，“那是虎狼窝，我跟您一起去，至少能护您周全。”

　　陆昭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病后的沙哑，却异常坚定：“不行。阿木尔要的是我，多一个人去，只会让他多一个要挟的筹码。你留在关里，守好望北关，比跟着我去更重要。”

　　“可是……”萧晴还想争辩，帐帘却被猛地掀开，秦风扶着门框站在外面，胳膊上的绷带渗着淡红的血，脸色白得像纸。

　　“将军，我跟您去。”他咬着牙，试图挺直脊背，“我虽伤了胳膊，却还能骑马，真要是打起来，也能帮您挡两下。”

　　林岳和萧烈紧随其后。林岳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秦风，眉头拧得紧紧的：“你逞什么能？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去了只会添乱。要去也是我去，我伤势轻，能护着将军。”

　　“你们都别争了。”陆昭沉声道，目光扫过三人，“此次去见阿木尔，是谈判，不是厮杀。人多了反而落人口实。我一个人去，才能显出诚意，也才能让阿木尔相信，我是真的想救豫王。”他顿了顿，看向萧烈，“萧副将，我走之后，关里的防务全交给你，若是三日之内我没回来，便按原计划固守，绝不能向阿木尔妥协。”

　　萧烈红着眼眶，重重叩首：“末将遵命，将军务必保重。”

　　萧晴转身从柜子里取来一件厚实的披风，递到他手里：“将军，外面下雪了，风大，把披风穿上，能挡些寒气。”

　　陆昭接过披风，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军医帐。

　　出发时，雪又下了起来。起初是细碎的雪粒，落在头盔上簌簌作响，行至半途时，竟变成了鹅毛大雪，天地间一片苍茫。

　　陆昭骑着一匹枣红色战马，马腹早已裹上厚厚的麻布防滑，可在结冰的官道上，马蹄仍时不时打滑。他的左臂伤口被寒风一吹，疼得他额头冒汗，却依旧死死攥着缰绳，任由战马在风雪中疾驰。他知道，豫王还在等着他，他不能耽误片刻。

　　约莫一个时辰后，陆昭终于抵达黑风口。黑风口两侧的悬崖上积满了雪，中间的道路狭窄而湿滑，阿木尔的营帐就设在黑风口后的一片空地上，黑色的帐篷在风雪中显得格外肃穆，帐外站着手持弯刀的突厥士兵，眼神警惕地盯着他。

　　“陆昭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帐帘被掀开，阿木尔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袍，腰间系着一条金色的腰带，缓步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呼和与多隆，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目光扫过陆昭，带着几分轻蔑：“陆昭，我真没看错你，你竟然真的敢一个人来，就不怕有去无回吗？”

　　陆昭翻身下马，掸了掸身上的雪花，目光锐利地盯着阿木尔，声音冰冷：“豫王殿下在哪里？我要见他。”

　　“急什么。”阿木尔摆了摆手，示意士兵带陆昭进帐，“既然你来了，本汗自然会让你见他。只是在见他之前，我们得好好谈谈条件。”

　　陆昭跟着阿木尔走进帐内，帐中央的火盆里燃着炭火，驱散了些许寒意。帐内的案上摆着酒肉，阿木尔坐在主位上，示意陆昭坐下：“陆昭，尝尝我们突厥的烤肉，还有这青稞酒，比你们大胤的御酒好喝多了。”

　　陆昭没有坐下，依旧站着，目光紧紧盯着阿木尔：“我不是来喝酒吃肉的，我是来要人的。阿木尔，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

　　阿木尔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爽快，本汗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想要回豫王，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第一，把沙泉镇和望北关交给我突厥；第二，让你们大胤的军队后退百里，以后这片草原，就是我突厥的地盘。”他盯着陆昭的眼睛，语气带着威胁，“只要你答应，我立刻放了豫王。不然，你就等着给你的皇子殿下收尸吧。”

　　陆昭看着阿木尔得意的嘴脸，心里冷笑。沙泉镇是北疆的粮仓，望北关是抵御突厥的门户，后退百里更是割地求和，这些条件，别说他不能答应，便是奏报朝廷，陛下也绝不会应允。可豫王在他手里，他又不能直接拒绝。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阿木尔，你的条件太过分了。沙泉镇和望北关是大胤的土地，我绝不可能交给你。让军队后退百里，更是绝无可能。”

　　“哦？”阿木尔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威胁，“这么说，你是不想救豫王了？我可以告诉你，豫王被我关在牢房里，已经三天没吃没喝了。虽然我没虐待他，但再这样下去，他能不能撑得住，就不好说了。”

　　陆昭的心里一紧，他知道阿木尔说得是实话，豫王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阿木尔，我知道你想要的是土地和尊严。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们真的开战，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大胤的军队虽然此次损失惨重，但后续的援军很快就会到。到时候，你不仅得不到沙泉镇和望北关，还会让你的弟兄们白白送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如这样，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这三天里，你先给豫王殿下送去食物和水，保证他的安全。三天后，我们再在这里见面，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但你要记住，若是你敢伤害豫王殿下分毫，我陆昭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踏平你的狼居胥大营。”

　　阿木尔看着陆昭坚定的眼神，心里有些犹豫。他知道陆昭说得有道理，大胤的援军一旦到来，他未必能占到便宜。而且，豫王在他手里，若是真的杀了他，只会激怒陆昭，到时候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好，我就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里，我会保证豫王的安全。但三天后，你若是给不出让我满意的答复，就别怪我对豫王不客气。”

　　“一言为定。”陆昭沉声道。

　　“来人，带陆昭去见豫王。”阿木尔对着帐外喊道。

　　很快，两个突厥士兵走了进来，带着陆昭朝着牢房的方向走去。牢房设在营帐的最深处，阴暗而潮湿，角落里堆着干草，豫王正蜷缩在干草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却依旧坚定。

　　“殿下。”陆昭看到豫王，心里一疼，快步走了过去。

　　豫王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看到陆昭，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却依旧强撑着坐起来：“景渊，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是不是你答应了阿木尔的条件？”

　　陆昭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和一壶水，递到豫王手里：“殿下，你先吃点东西，喝点水。我没有答应他的条件，他给我三天的时间考虑。三天后，我会再来，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豫王接过馒头和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景渊，让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若是我没有跟着你来北疆，就不会被阿木尔抓住，也不会让你陷入这样的困境。”

　　“殿下，别这么说。”陆昭拍了拍豫王的肩膀，“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绝不会让你有事。”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突厥士兵便催促着陆昭离开。陆昭看着豫王苍白的脸庞，心里满是愧疚，却也只能转身离开。

　　走出牢房，阿木尔正站在帐外等着他。他看着陆昭，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容：“陆昭，三天后，我等着你的答复。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陆昭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阿木尔一眼，转身翻身上马，朝着望北关的方向疾驰而去。风雪依旧很大，陆昭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风雪中。

　　阿木尔看着陆昭远去的背影，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转身对着呼和和多隆说道：“你们觉得，陆昭三天后会给我们什么答复？”

　　呼和想了想，说道：“汗王，依我看，陆昭绝不会轻易答应我们的条件。他这次来，不过是缓兵之计，想拖延时间，等援军到来。”

　　多隆也点了点头：“是啊汗王，我们不能相信陆昭的话。不如我们现在就杀了豫王，然后趁机进攻望北关，说不定能一举拿下北疆。”

　　阿木尔摇了摇头，眼神深邃：“不行。豫王还有用，不能杀。至于陆昭，他虽然狡猾，但我手里有豫王，他不敢耍花样。这三天里，我们也不能闲着，要尽快集结兵力，做好战斗准备。若是三天后陆昭不给我们满意的答复，我们就立刻进攻望北关，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呼和和多隆连忙应道：“是，汗王。”

　　阿木尔看着望北关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容：“陆昭，这一次，我看你还怎么跟我斗，北疆，迟早是我突厥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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