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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幕前夜
金悦酒店的穹顶之下,水晶吊灯倾泻着碎钻般的光芒。
猩红的地毯从入口一直铺展到主台,香槟塔垒起剔透的山峦,杯影摇曳,映照着厅内一张张精心雕琢的面孔——江氏集团的高层、沈家盘根错节的亲族、市府派来的代表、嗅觉灵敏的记者,悉数到场。
沈念姝一身烟紫色暗花软缎旗袍,衬得身段玲珑有致。
她微微侧身,臂弯轻挽着江镇岳,立在主桌旁,江镇岳今日也难得卸下了惯常的冷硬,眉宇间流露出罕见的松弛。
不远处,江婉柔静静立着。
顾震立在她身侧,他的目光几度掠过江婉柔沉静的侧脸,心底那份陌生感愈发清晰。
杯盏轻碰,笑语晏晏,空气里弥漫着金钱与权力混合的甜腻气息。
宴至酣处,沈念姝优雅地执起香槟杯,盈盈站起:“今日是我与镇岳的喜日,承蒙各位赏光。不过,”
她微微一顿,声音清亮地穿透背景的嘈杂,“还有一桩喜事,趁此良辰,愿与诸位贵客同享,共添喜庆!”
话音未落,主桌传来一声沉闷的轻咳。
江老太放下手中几乎未动的参汤,眉头拧紧,“念姝,那件事,不是说过两天才见分晓么?何必如此仓促!”
沈念姝回身,笑容温婉得体:“堂伯母,贵客们都在,正是喜上加喜的好时候。结果,”
她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人群后的江婉柔,“已经出来了。正好借此机会,给关心江家的朋友们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也省得再生些无谓的事端。”
宾客席间顿时响起压抑的嗡嗡议论,无数道目光带着探究和兴奋,交织在江家核心几人的脸上。
江镇岳端坐不动,只轻轻抿了口酒,沉默即是默许。
一个发色银白、眼珠碧蓝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上主台。
沈念姝从司仪手中接过话筒,唇边笑意加深:“这位是来自星条国基因研究中心的汤姆博士。”
“诸位想必知晓,DNA鉴定,乃是当今最为前沿的科学技术,能通过人体毛发、血液中独一无二的遗传密码,精准判定血缘亲疏!汤姆博士,正是此领域的权威专家。”
她稍作停顿,目光再次投向江婉柔,“自婉儿小姐归来,外间关于她身份的疑虑,便从未止息。我作为镇岳的未婚妻,自然不能坐视江家血脉受人非议。
“故此,特意委托汤姆博士,为婉儿小姐进行了一次最为严谨的基因鉴定,也好让所有关心此事的人,吃下一颗真正的定心丸!”
她将话筒递给汤姆博士,姿态优雅,如同递出一柄裁决之刃。
大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侍者托盘中刀叉偶尔的轻碰,都清晰得如同敲在心弦上。
汤姆博士翻开手中那份装帧考究的报告,用带着异国腔调的普通话,一字一句,清晰地宣读:
“依据国际权威检测流程,经对江镇岳先生与江婉柔小姐DNA样本进行位点多重比对及亲权指数分析……”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确认两人存在99.987%的亲缘关系概率,符合亲生父女遗传规律。”
短短几十字,落地无声,却在瞬间引爆了满厅的暗流!
江老太捻着佛珠的手指猛地一滞,眼皮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顾震坐在席间,修长的手指缓缓转动着面前的水晶杯,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漾开细碎的光。
台上,沈念姝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她难以置信地一把夺过汤姆博士手中的鉴定报告,指尖用力到几乎要将纸张戳破。
江镇岳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汤姆博士脸上,声音低沉如寒冰:“结果,可靠?”
汤姆博士迎着他的视线,肯定地点头:“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们进行了双盲复核,结果一致。江先生,这是科学。”
“不可能!”一声尖利的叫喊撕裂了紧绷的空气。
江雪月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脸色煞白如纸,“这绝不可能!汤姆博士你之前明明是说……”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失言,惊惶地捂住了嘴。
“怎么不可能?”顾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他从容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他缓步走向主台,步履沉稳,目光如冷电扫过全场,“江雪月女士、沈念姝女士,以及江策远先生,”
他每念一个名字,都像在宣读一份判决,“三位在近期,通过私下协议收购分散股东股份、操控境外空壳公司进行代持,已将集团总计约百分之三十的股权,集中转移至江策远先生一人名下。”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沈念姝瞬间僵硬的侧脸,“在此基础上,他们伪造项目成本清单,虚构第三方合同,通过关联交易套取集团巨额现金,并隐匿利润真实流向。经初步财务审计核算,”
顾震的声音字字如锤,“仅此一系列操作,已对江氏集团造成超过十五万金熊猫币的直接经济损失!”
轰——
如同巨石砸入冰湖,死寂的大厅瞬间被引爆!惊愕的抽气声、难以置信的低呼、杯盘失手落地的脆响交织在一起。
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宾客们,此刻脸上只剩下震惊与窥见豪门隐秘的复杂神色。
江镇岳猛地转向身旁的沈念姝,额角青筋暴起,眼神凌厉得几乎要噬人:“念姝!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沈念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眼底的惊涛骇浪,“顾副总!如此严重的指控,空口无凭可不行!证据呢?拿出证据来!”
顾震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没有言语,只是手臂猛地一扬,将手中那沉甸甸的文件袋狠狠掼在主桌中央!
“砰!”一声闷响,震得杯盏轻跳。
“所有账目明细、银行流水底单、关联公司注册文件、伪造的合同影印件,全部在此,白纸黑字,一一对应!”
顾震的声音斩钉截铁,“沈女士若觉得影印件不足为凭,明日一早,所有原件,我会亲自送到集团总部财务部,请所有董事、审计部门当众验看!”
江镇岳一把抓过文件袋,他粗暴地抽出几页纸,目光如扫描仪般飞速掠过那些冰冷的数字和签名。
沈念姝的脸色由白转青,呼吸变得急促,但她仍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就算……就算有这些,那也是江家内部的事务!况且策远本就是江家的孩子!你顾震,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搅乱我订婚的场子?”
就在这时,一直静默如水的江婉柔缓缓起身。
她动作从容,裙摆如水波轻漾,一步步走向主台,走向面色铁青的沈念姝。
在众人聚焦的目光下,她平静地从沈念姝紧攥的手指间,抽出了那份被捏得发皱的DNA鉴定报告。
她垂眸,目光在报告上那行冰冷的结论上轻轻扫过,唇角缓缓向上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那么,”她抬起眼,清澈的目光直视着沈念姝瞬间收缩的瞳孔,“不知我这个被您亲自费心费力‘鉴定’过、确认无误的江家大小姐,有没有这个资格说话?”
她微微倾身,靠近沈念姝因惊怒而微微颤抖的耳畔。
那轻柔的、带着一丝奇异甜腻的嗓音,清晰地送入沈念姝耳中,也足以让近处的江镇岳和江雪月听得真切:
“况且……一个连江家大门还没正式迈进来,就迫不及待爬上自己外甥床的‘小妈’,又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谈资格呢?”
“轰!”仿佛一道惊雷直接在脑中炸开!
沈念姝浑身剧震,精心维持的优雅面具彻底碎裂!羞愤、惊恐、被当众扒皮的耻辱感瞬间将她淹没,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庞先是涨成猪肝色,继而变得惨白如鬼。
“你……你血口喷人!”她尖声嘶叫,声音扭曲变形。
江婉柔却已不再看她,仿佛她只是一件令人作呕的垃圾。
她不疾不徐地从随身精巧的手包里取出一枚小小的遥控器,拇指轻轻按下。
宴会厅正前方巨大的屏幕无声亮起,画面瞬间铺满整个视野——
沈念姝与江策远并肩走出电梯,她侧头对他娇笑;地下停车场昏暗的角落里,两人身体紧贴,江策远的手暧昧地揽着她的腰肢;酒店大堂的休息区,她伸手亲昵地为他整理领带,笑容甜蜜得刺眼……
一帧帧,一幕幕,如同无声的惊雷,在寂静的大厅里连环炸响!
“天哪……”“这……这是沈念姝和江策远?!”“我的老天爷!”宾客席间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惊呼、倒抽冷气的声音,混杂着鄙夷的窃窃私语。
“噗——!”江镇岳猛地捂住胸口,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灰败如土。
“你?!你……你这个……”
他指着屏幕上那不堪入目的画面,喉咙里咯咯作响,竟是一口气堵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身后的管家江福海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上前,迅速从怀中掏出速效救心丸,抖着手倒出几粒塞进他嘴里。
江婉柔微微侧过脸,目光冰冷地落在沈念姝那张因极度羞愤而扭曲的脸上,“从我发觉你不遗余力地要把江策远捧上高位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找人稍微跟了跟,”
她唇角弯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这才对嘛。我爸那个半老头子,怎么比得上二十出头、身强力壮的小鲜肉,让你欲罢不能呢?对吧,我亲爱的——小、妈?”
最后两个字,被她咬得又轻又慢。
“贱人!你个老不死的贱货!”
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炸开!江雪月彻底疯了!她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直扑台上的沈念姝!尖锐的指甲带着风声狠狠朝沈念姝保养得宜的脸上抓去!
“你居然敢碰我儿子!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妖婆!我撕了你!”
沈念姝猝不及防,被江雪月巨大的冲力撞得一个趔趄,精心盘起的发髻被扯散,昂贵的珠钗“叮当”一声滚落在地。
羞怒交加之下,她也彻底失去了理智,反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推:“是你儿子像条发情的狗一样先缠上我的!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放屁!是你勾引他!你这个下贱胚子!”
“你儿子就是个废物!没用的软骨头!”
两个昔日亲密无间、共同谋划的盟友,此刻如同市井泼妇,在象征着江沈两家最高体面的金悦酒店主台上,当着满城权贵的面,疯狂地撕扯扭打在一起!
华丽的礼服被扯破,精心描画的妆容被糊得一塌糊涂,尖利的咒骂、污言秽语毫无遮拦地喷射而出。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体面,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踩入泥泞!
沈念姝的父亲,沈家那位一向以儒雅著称的掌舵人,此刻脸色灰败,脚步踉跄地冲到主桌江老太面前,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几乎要跪下去:
“太夫人!太夫人息怒!这……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有天大的误会啊!念姝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一定是有人陷害!一定是……”
“够了!”
江老太猛地一杵紫檀龙头拐杖!她浑身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枯瘦的手指死死指着台上扭作一团、状若疯妇的两人,带着雷霆般的震怒:
“都给我住手!丢人现眼!江家的脸!都被你们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丢尽了!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下贱!下贱!”
满场哗然!
有人掩面低笑,带着幸灾乐祸的鄙夷;有人慌忙起身,只想尽快逃离这混乱不堪的漩涡;更有不怕事大的记者,兴奋地举起相机,刺眼的闪光灯噼啪作响,将这场豪门崩塌的闹剧定格成一帧帧永恒的丑闻。
……
顾震站在风暴的边缘,他冷峻的目光扫过这失控的一切,最终落回到江婉柔身上。
她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置身于喧嚣与混乱的中心,神情却平静得近乎诡异。
他走近她,声音低沉,只有两人能听见:“你赢了。”
江婉柔缓缓侧过头,迎上他的目光。
“赢?”她冷冷一笑,“我不过是把我受的屈辱还了回去而已。”
高高悬垂的水晶吊灯依旧不知疲倦地旋转着,向四面八方投射着冰冷而璀璨的万点光芒。
这华美的穹顶之下,一切的虚伪、算计、背叛、不堪,都在这无情的照耀下无所遁形,却又显得如此渺小而荒诞。
仿佛人世间所有的权谋倾轧、爱恨情仇,都不过是它光芒流转间,一场漫不经心、转瞬即逝的滑稽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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