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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魂红泪
“我活下来,也许是侥幸。”
一滴泪从晏青的眼角滑落。
她有些怔愣地看向皮肤依旧光滑如少女的花山月: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长期居于地底的生活让她的肌肤白得瘆人,可她的神态却似历经沧桑,隐隐有大道归一之气象。
花山月嘲讽地扯了扯嘴角,“醒来后,我发现我怀了溪亭,与他无关,那是我的孩子。我于是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
花山月再次恍然睁眼,发现摩纳罗花压制了体内的邪祟,自己因此获得新生。她平静地在冥河水边洗净了身体,也从此再也无法离开冥河水边,成为了下一任守护着地底宫殿的使女。
“难怪,师父那几年常常寻觅迦南……”
“是我不见他。”花山月却冷冷地说,“你们云山剑派向来为那两把破剑不可一世。他要从我身边夺走我的溪亭,去学那劳什子破剑,学得跟闻照野一般满腹荒唐经纶,我不要我的溪亭走他的路。”
晏青无言,笑了起来:“前辈真是性情中人!”
她倒是极为赞赏花山月对闻照野的态度。
“我不见他,我不想他,却不能让我不恨他。”花山月叹了口气,“你也不必与我交代他生平事迹种种,在我心里,他早就死了。”
“倒是你……”花山月一双冰凉白皙的手按在晏青的手腕上,眼睛闪烁着红色的光芒,一瞬间让晏青晃了神,只听得她柔柔地说:“我可怜你。你学了他的剑,承了他的情,要还他的恩。”
不光是花山月看出她的来历,那柔弱无骨的语调无端令晏青脊背发凉。
“只是,何时是个头呢?”
突兀地,晏青抽回了手,她从要让人溺亡的气氛中喘息,看向花山月的神情戒备而警惕。
那眼眸中红色的闪光,与彼时战场上的溪亭一模一样,都是摄人心魂的读心之术。
“你不必防我,你也防不住我。”花山月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桌上的石杯,“溪亭功夫不到家,看不穿你这飘荡的两魂三魄,但瞒不过我。”
“两魂三魄?”晏青一惊,难怪这副身体修为散尽,来到筑基后又久久不能进阶,总是聚气不能,一动便散。
“人有七魂六魄,但在你身上,我只看到三魂两魄。”花山月闭上了眼,那目光却好像从未从晏青身上离开:“魂魄剥离,多是执念未成。我看你身上有唤魂咒,怕是有人在招你回去。”
难怪耳畔总有莫名的呼唤,只是,若主身仍未逃离金鼎……晏青想到那日庆典,玉霄当着众人之面在金鼎布下重重法阵,召魂阵恐怕也是在那时布下,难怪,难怪……
她心里冷笑阵阵,自己这孽徒倒是猖狂,竟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在她的祭典上如此放肆。
“不过有人给你吃下定神丹,暂且可保你几个月无忧,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定神丹?
什么时候……
晏青犹自奇怪,石室内忽地传来声响,交谈被骤然打断。
只见转角处的溪亭收拢了黑色羽翼,正朝二人走来,注意到了晏青,他活泛地眨了眨眼。
撇下晏青,花山月忙扑到前去:“你伤还未痊愈,怎么就跑出来了?”
“早没事了。”溪亭眉眼弯弯地笑着任母亲检查身上的伤口,还时不时地朝身后的晏青眨眨眼睛。
自从知道溪亭是晏雪回的儿子,晏青看向溪亭的目光变得复杂,那笑眼的弧度,高挺的鼻梁,确是曾有那么几分像故人。
花山月还在不停地叮嘱着什么,此刻她与天底下任何一个絮絮叨叨的母亲并没有什么不同。
趁着喘息的间隙,晏青迅速地从方才庞大的信息量中梳理思绪。
也就是说,邪祟最开始并不是如历史记载的那样,是魔族放出来的?方才的叙述不能肯定最早的邪祟从何而来,但与道家脱离不了干系,甚至可能与云山剑派也有关。
按花山月所说,她中了邪祟后为了不牵连族群,吞食摩纳罗花自尽,重生后一直镇守宫殿,与那些正派人士讨伐的“魔族使女散播邪祟”显然不符。
多年前的邪祟大战竟有端倪?
若说第一次仙魔之战,九州与魔族借有煽风点火之人。那么第二次邪祟大战,将邪祟强归于魔族以此征伐迦南,再度挑起战争的人是谁?
第二次大战后期,邪祟肆虐九州,到底使谁得了利?
一时之间,道教玉枢真人杀死石雨生的画面再度浮上心头,儒家明月门传说中主导了刺杀之事的孔孝林亦不能脱离嫌疑……
花山月显然此刻无暇顾及晏青,头也不回地说:“你也看到了,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晏青摇摇头:“不知前辈是否见过,与晚辈同行的二人。”
花溪亭歪过头,越过母亲看向晏青:“真令我失望,我冒着火将姑娘从火里救了出来,姑娘竟第一时间不在意我的伤势,只关心那什么,病怏怏的药罐子,和那个修为太低的小姑娘。”
晏青皱眉:“是你救我出来的?那他们呢,他们如何了?”
“别管他们了,留在这儿不好吗?”花溪亭笑得露出尖尖的虎牙,走上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这里安静不被人打扰,又有增益修为的冥河水,你也已见过我的母亲,她不是坏人。”
“不。”晏青后退躲开他,一手撑住后面的石台,“告诉我,他们在哪。”
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花溪亭看到了石桌上满杯的冥河水,他找到了原因:“原来你还没尝过么?尝尝吧,喝下冥河水,生生世世都再忘不了冥河……”
眼看她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动摇,身后的花山月将手搭在花溪亭肩上:“你越苦求她反而越不在意,何必让你真心被作践?”
花溪亭眸光一暗,摊了摊手移开了身子,露出后面若有所思的花山月:“本想看在你师父的情面上放你一马,但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便随我来吧。”
听完,晏青心里发笑:哪来的什么敬酒,前后都是他们逼迫自己选择的罢了。
晏青跟随二人再次走过黝黑的岩洞隧道,这里不若石室干爽,更显阴暗潮湿,偶尔头顶滴落的水滴砸得人猛一醒神。
嘀嗒,嘀嗒。
花山月面前的石壁轰然洞开,手中提灯的光线透过幽深的地牢,打在石台中两人的脸上。二人躺倒在石台之中,其中丹行远的手腕粗的铁链拴住脚踝手腕,周围黑水环绕。
滴答,滴答。
听到声响,两人丝毫没有动静,想是已昏迷过去。罗西额前的发早已打湿,而丹行远眼前的白布早已被血渗透。
花溪亭在一旁啧啧啧地怪笑,晏青拧头朝他质问:“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冤枉啊,”花溪亭摊开手,“我可什么都没做。”
晏青显然不信。
在前面带路的花山月回过头:“你也看到了,他们就在这里。你也知道使女的宫殿一共有三场考验,你们只有通过最后一关,才能离开。”
“最后一关是什么?”
“你们三人中,只要有一人吃下摩纳罗花,所有人就能离开。”
气氛一瞬降到了冰点。
晏青知她言下之意,只问:“无论是死是活?”
“无论是死是活,我都放你们走,让溪亭引你们出地宫,送你们汗血宝马和干粮,派人护送你们安全到九州。”
一旁的花溪亭皱眉,出言劝阻:“母亲,万万不可!您已是千百年来的特例,这么多年来,吃下摩纳罗花的人大多……”
“闭嘴。”花山月定定地看向晏青,“让她作出决定。”
她说罢笑着看向晏青:“如何,他们都昏迷不信,你可以任选一个。”
花溪亭还是不忍:“母亲,不若……”
滴答,滴答。
晏青看着花山月,却不见焦急紧迫之感,面对两难的抉择,她甚至想问花山月为什么?
当年花山月重伤,吃下摩纳罗花后重生成魔界使女,千百年来尝试的人又大多殒命。
莫非摩纳罗花实则是在筛选使女?只有符合规定的人活下来,而大多数人死去。花山月并未交代前任使女的去向,但从来一山不容二虎,她此番举动,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又是为何?
晏青嘴唇翕动:“那,我选自己。”
那双娇媚如少女的眼睛再次泛起红光,花山月笑着看向晏青:“真有意思,你恨他,为什么不让他死?这难道不是个好机会吗?”
晏青平静地看向花山月,嘲讽一笑:“你恨晏雪回,为何却不喂他吃下摩纳罗花?”
花山月眯起眼睛:“我与你不同。”
“你恨他,你还放不下他,你越想让他千刀万剐地死,越是恨他不能独独爱你爱到发狂。”晏青看得分明。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小辈教训的花山月顿了顿:“那你呢?”
“死不死的,都看天意,我现在活着站在这里是天意,要是一分钟后死了,那也是天意。”晏青满不在乎地说,刻意回避丹行远,“况且我们领了任务出来,若是我独自一人回去,恐怕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那个修为尚浅的小姑娘呢,你们没什么交集吧?况且她偷偷跑出来,并没有人知道。死了,也就死了。”花山月用最轻柔的低语,企图勾引出晏青的恶念。
但晏青却摇摇头:“正因不熟识,更做不到。”
花山月哈哈大笑:“有意思,更有意思了,我改主意了。明天天亮前,你们若是能在没有指引的情况下离开这里,便算你们通过考验,一切我都不再追究。”
闻言,花溪亭的表情却没有更轻松,他最后看了一眼晏青,意味深长地说:“姑娘随时可以反悔。”
话音刚落,方才的二人消失在原地,地牢陷入黑暗之中,唯有石壁上镶嵌的萤石散发着幽幽的光。
晏青深呼吸一口气,待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按照记忆朝石台中的二人摸索去。
她有心查看丹行远的伤势,扯下染血的纱布,借着微弱的光,晏青的手拨开丹行远的眼皮,白血球里满是红血丝,看着便触目惊心。
深知自己搞不定的晏青轻轻摇晃丹行远:“丹行远,丹行……”
原本沉睡的丹行远眉头微蹙,眼还未睁却伸手扼住她的脖子,粗重的铁链在石板上拖出沉重的响。
他的眼里流出一行血泪,声音平静:“不必再演了”
晏青艰难地呼吸,双手用力,一根一根地掰开丹行远卡在脖子上的手。
“呸。”终于获救,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大概有些明白为何花山月会以此作为第三关。
丹行远缓缓睁开带血的眼:
“我早知道,你不是她,何必再拿她来乱我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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