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逐光

　　周三，陆闵在项目的群文件夹里上传了客户通过的脚本和排期表方便大家同步信息。
　　随后他拉的那个四人小群又跳了起了。
　　陆闵发了张截图，解释到：这是那天的大致流程，我打算饭后搞个抽奖，把特等奖黑箱给小晚，然后把蛋糕推出来，最后大家再一起把礼物拿出来[机智]，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苗苗喵：惊喜中透着股俗套。】
　　【小玉：而且我们这边没那么多礼物，只有一张三个人凑一起买的显卡。】
　　【陆闵：……】
　　【咕咕咕：没事，咱心意在！】
　　【陆闵：要不买个蛋糕让中途送来，我们的仪式就直接转入生日趴？】
　　【小玉：简洁明了，我觉得ok】
　　【苗苗喵：如此始料未及的惊喜吗】
　　【陆闵：那就先一趴启动仪式，后面再一趴生日】
　　【苗苗喵：会不会太平淡无奇了？】
　　……

　　几人一番讨论，来回拉扯，最后还是陆闵拍板定下了计划。他打算饭后找机会将别墅电闸拉了，引导徐林晚走到过生日的场地，大家再一起出现给他惊喜。
　　【陆闵：最后问一下，小晚有什么喜欢的颜色吗？】
　　【邱小玉：红和绿。】
　　【苗苗喵：他说高级[拇指] 】
　　小群静了，没人再发言。

　　陆闵又单独敲了季子歌。
　　【陆闵：对了，你家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酥饼店，周六你过来时候顺便带一些？】
　　【陆闵：[位置]香香酥饼】
　　【咕咕咕：OK 没问题我大概带多少呢】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复来。
　　【陆闵：招牌的几样各来半抽屉好了】
　　【咕咕咕：我们不是猪吃不了那么多】
　　【陆闵：我给朋友同事都带点就解决掉了】
　　【陆闵：我可以叫个司机带你过来，省的你费劲折腾[得意] 】

　　周五晚上。
　　季子歌完成了静态分镜的绘制，但是出来的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他看着脚本里自己写下的那几行字发呆。
　　手上出来的这几张画面，根本没达到他理想中“秋影金波，乘风万里山海”的壮阔感。
　　他于是上微博看了一圈light最近发的照片，好像有些灵感冒头，但又抓不住。

　　恰在此时，顾程延来跟他确认明天的时间。
　　【G：你明天几点出门？陆闵让我去接你，说他托你带的西有些多。】
　　哎呀，还真是顾师傅。
　　【咕咕咕：我一点半出门！两点应该好了，我就在店里等你！】
　　【G：好。】
　　【咕咕咕：顾老师你有没有什么风光摄影的摄影师推荐呀 我分镜卡住了画不出想要的感觉得看些东西找找灵感】
　　顾程延给他陆续发了几个链接，都是摄影师的社交账号，要不就是摄影师相关的介绍页面。
　　他道谢后挨个点进去转了一圈，照片美则美矣，也不缺震撼，但就是和灵感迸发差了临门一脚。

　　季子歌在半小时后给顾程延发了个愁眉苦脸的表情。
　　【G：灵感这东西没法急于一时，先休息一下吧。】
　　【咕咕咕：我躺着呢，但是脑子还在跑。】
　　【咕咕咕：要不我找你看看上次的幻灯片？你这会儿方便吗？[冒头] 】
　　【G：方便的。且你上次提到过赛璐珞，我就把两张底片叠一起放片夹里了，幻灯机投放出来的画面还挺有趣的。】
　　【咕咕咕：！！！】
　　【咕咕咕：好！我这就出门！】

　　季子歌打了个车半小时就到了顾程延家楼下，顾程延依旧下来接他。
　　电梯里，季子歌缀在顾程延身后，他抬头看着对方的耳廓，想起了黑暗中的柔软。
　　顾程延从镜中瞧他一眼，伸手摸了摸自己耳朵。
　　季子歌朝他无辜一笑。

　　幻灯机放在茶几上开着，室内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幻灯机汇聚在墙上的那片白光。
　　茶几上还摆有他上次来吃过的糖果。
　　顾程延从冰箱拿了瓶饮料给他：“晚上就不喝茶了吧，不然难入眠。”
　　“谢谢顾老师~”季子歌跪在地毯上研究着茶几上的幻灯机，嘴里含着糖，他伸手接了饮料暂时放在一边。

　　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机器，感觉和投影仪挺像，不过它多了一圈插卡片的卡槽，跟个涡轮似的。
　　顾程延坐到茶几上，把卡槽里的幻灯片调整了下顺序，季子歌就趴在旁边看。
　　“它们的出场顺序还有讲究吗？”
　　“先看看你洗的向日葵。”顾程延挪完最后几张卡片的位置，就摁开机器上的切换摁钮，有节奏的换片声响起，几张白片过后，墙上突然映出了一片向日葵。
　　季子歌被这倏然出现的花海惊到，鲜亮的画面真实而美好，仿佛将他一下拉入了那片明黄。

　　幻灯片与投影仪最大的不同就是它没有分辨率的概念，优秀胶片的极致细节在经过投影仪的打亮后，当初通过百亿个卤化银晶体记录下的画面就得以分毫毕现地重映眼前。
　　顾程延沉默地切换着画面，季子歌趴在幻灯机的另一边，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片花海。
　　身旁的茎杆比人高，花开得绚烂，他就顺着丁达尔效应的那束光陷入花海；晨烟游弋，挑一缕离开，幽香便跟随指尖唤醒低着头的花朵。

　　画面随着“咔哒啦”的声响被不停切换，照片色调也从早上的黄金时段走入了徬晚的蓝调时刻。
　　最后几张画面中甚至闪光灯被开启，高对比的色调将向日葵浓郁的一面淋漓展现。好像是用到了最后的调色盘，又被挤上一片绚丽的新色。

　　顾程延说：“你可以把喜欢的张挑出来，我给你换个片夹就可以当挂饰了。”
　　“哇！那不就是透卡！”季子歌抬头看他，“我可以一个时段拿一张吗？你每张都拍得好好看！”
　　“你不嫌弃全部拿走都可以。”
　　季子歌摇头：“摄影师还是要保有自己的拍的照片的。”然后又歪头接着问，“你是拍了一天吗？”
　　“我住在附近，只是每天都在不同的时间里去拍几张。”
　　“还以为你就专攻建筑摄影，没想到风景也拍那么漂亮。”
　　“谢谢。其实两者相通的地方还挺多的。” 顾程延笑了一下，“后面我做了几张双层的，你看一下。它们很像双重曝光。”

　　他又摁了一下摁钮，墙上跳出了一个全新的画面。
　　阳光下的海浪闪着波光，在这之上却被叠了一片蓝色的花海。花朵就像要浴水而出的蝴蝶，只要扇动翅膀，立马就会结群而起。
　　下一张是雪山之巅透出一颗葱茏的高树。
　　接着是一幢建筑的立面上叠了一片连绵起伏的真实山峦，还一直延伸到了建筑之外。前方草地上停着汽车，散落着几只不合比例的牛羊，更近之处的草地上还隐约透出了波光粼粼的河流。
　　这些画面都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有种魔幻的吸引力。
　　如果能用动画来呈现，应该非常有表现力。

　　“顾老师，有没有纸笔？”季子歌问。
　　顾程延到后面桌上拿了个平板回来：“用平板吧，光线太暗，纸上也看不清。”
　　季子歌道谢接过，上面已经打开了绘画软件建好了新的画布。
　　顾程延坐回茶几上，就看到季子歌已经在平板上画了起来。

　　“在画分镜？”顾程延问。
　　“嗯，我打算这段做得意识流一些，正好也作为整支片子的高潮抒情部分。”季子歌没有停笔，“希望最后能呈现精彩一些，也算给观众一个记忆点。”
　　顾程延侧身看着他，手撑在身后。
　　他发现季子歌画画有个习惯，就是总喜欢几笔之后就点一下，于是画面上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好多个莫名其妙的小黑点。
　　季子歌捏着画笔簌簌不停，笔尖带出变化万千的线条。屏幕的柔光映着的脸，刘海垂落额前，仅露出的鼻尖上被点上了一点亮光。

　　“好了，就先这样。”季子歌抬起头来，发现顾程延正看着他，于是赶紧虚虚挡着屏幕，“太潦草了，跟画大鬼似的。”
　　“那也是好看的大鬼。”顾程延转回头，手搭上幻灯机的摁钮，“接着看吗？”
　　“好。”
　　他们凑在一起，把最后几张照片看完了，墙上再次投出一片亮白。
　　季子歌缩回沙发前蹲坐着，头正好可以枕在上面：“猪脑过载了。”
　　顾程延笑了一下：“需要用电脑吗？”然后走到大门边，摸上大灯的开关，“遮一下眼睛，我要开灯了。”
　　季子歌偏头看他：“就这样不行吗，还挺有氛围的。”
　　“什么氛围？”
　　“灵感狂奔的氛围。”

　　顾程延于是回到沙发上坐下，季子歌闭眼仰头就坐在他脚边。
　　幽暗的光线罩着精致的脸，纤长分明的睫毛盖在眼皮上，薄唇映着光亮。细嗅之下甚至能察觉出一丝清甜的花香。
　　时间仿佛回到了季子歌醉酒的那个晚上，他也是这般毫无防备地闭着眼，什么也没做，却让他最后落荒而逃。

　　季子歌突然睁开眼来，像是要说些什么，却一下对上他的眼：“……你在看我吗？”
　　“……嗯。”
　　季子歌将自己支起来，转个身趴在沙发上抬头：“看我做什么？”

　　他眼中透着个光点，脸颊被光抚摸着，嘴角还噙着丝调笑。
　　“你很……赏心悦目。”顾程延说。
　　季子歌没想到被反将一军，一下子羞住了。
　　顾程延移开视线：“你涂唇膏了？”
　　“嗯，不然嘴唇容易干。”季子歌从口袋摸出一只唇膏，“我都随身带着。”

　　顾程延视线在他手上停留片刻：“玫瑰花味？”
　　“那会儿便利店只有这款了。”季子歌顺手又打开唇膏盖子，给自己抹了两下，最后将它包到了手心里，“好奇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顾程延转移话题，“你刚想说什么？”
　　季子歌回忆了一下前情：“你看过荧光海吗？你刚有一张叠得还挺有那感觉的。”
　　“没有。你看过？”
　　“网上看过。”

　　过了一会儿，顾程延才接话：“想去亲眼看看吗？”
　　季子歌坐直来：“怎么说？”
　　“这里到海边就一个半小时，荧光海七月就要结束了……”
　　季子歌一骨碌爬起来，打断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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