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诡计多端

　　沈梅的脚步声走远，门外风声呼啸，柳梦实总觉得屋里有人看着他，坐起身体左右张望，确认只有他自个儿，挪到塑像前，靠着塑像蜷缩着身体碎碎念，“要是燕舞真是沈南枝，我得喊她祖奶奶。不行不行，明明跟我一样大，喊什么奶奶。沈南枝啊沈南枝，你说说你，生前是个麻烦，死后也是麻烦。”
　　柳梦实伸手左右手交叉比划：“十年啊，你要是够义气，早就该长出血肉了。你长不出血肉也算了，你好歹给燕舞托个梦啥的，让她别等了，这山上多冷啊。”
　　身后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柳梦实后仰着头，望着塑像，比起刚刚，塑像好像偏移了一点儿，“大冬天的，还有老鼠。”
　　柳梦实手指叩在烛台上：“大冷天的，我就不来抓你了，你自个儿跑吧。”
　　“咔嚓”一声，柳梦实撑起身体，望着塑像，夜风透过门缝钻进来，后背发凉，柳梦实吞咽口水，“兄弟，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倒不必亲自回来，我，我代你向燕舞说，让她别等了。”
　　又是一声“咔嚓”，塑像头顶裂开，柳梦实弹起，后退两步，“我错了，我不该劝燕舞，我这就去跟她说，让她好好守着你，再守个十年、八年，你好好呆在这儿，我马上走。”
　　柳梦实退到门前，拉开门，洌风灌进来，吹灭烛火，殿内黑漆漆一片，塑像崩裂的声音接连不断，柳梦实拔腿就跑，逆着风喊“燕舞”。
　　“燕舞！”
　　跑出百来米，柳梦实终于瞅见沈梅的声音，他跨过护栏，奔到沈梅面前，“燕舞，我总算见到你了。”
　　沈梅无奈，她不过是去拿了点炭，才一会儿的功夫，柳梦实就变成了这样，“见着鬼了？”
　　“没。”柳梦实头摇成拨浪鼓，缩在沈梅身后，仔细回想刚刚在殿内听见的声音，憋出一句，“有老鼠。”
　　胆子也太小了。沈梅把他从后背抓出来，“山中老鼠多，明天你带点老鼠药上来。”
　　“明天还来啊！”柳梦实满脸写着不愿意，接过她手里的炭篓，“明天我不来，我让轻容上来。”
　　沈梅一眼看见大殿的门开着，屋内没有烛光照出来，“你把门开着，蜡烛都熄了。”
　　柳梦实嘀咕：“再点不就行了。”
　　两人走近大殿，沈梅先一步进屋，柳梦实伸长脖子往里看，殿内黑漆漆一片，什么也没有，是他想太多了。
　　脖子上突然多出冰冰凉凉的触感，柳梦实全身颤抖，缩进屋子，推上门，正对着烛台。烛台塑像碎成数块，想到方才脖子上的触感，柳梦实小跑到沈梅身后，指着烛台，“燕舞，你看。”
　　沈梅忙着点屋内的蜡烛，没空理他。
　　“燕舞！”柳梦实扯着沈梅袖子将她往后拉，“你看，塑像碎了。”
　　沈梅回头，塑像散满整个烛台，落得地上也是。沈梅走近烛台，放下蜡烛，翻找碎片，“骨头呢。”
　　碎片里没有骨头，小鹿仅剩的东西也没了。
　　“也许是老鼠吃掉了。”柳梦实惶惶不安，双目在屋子里搜寻，确保没有多余的人。
　　关上的门吱呀作响，柳梦实吓得尖叫，蹿到柱子后面，抓起布帘遮住头。
　　沈梅捡起一块碎片扭头跑到门前，推开门，反手抓门后的人，手肘压着他的脖颈将他抵在门上，右手抓着的碎片悬在他的上方，手下的人眼尾带笑，目视着她，沈梅悬着的手迟迟不敢下落。
　　她祈求十年，她的小鹿终于回来了。
　　沈南枝不反抗，由着沈梅架着他。从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不甘心，可惜，他无能为力，他听不见，也看不见，他只剩下一小块儿骨头，对世事一无所知，他只知道不能就这样离开。
　　终日吸纳香火，沈南枝的意识留在骨头上，围着塑像飞的灵蝶吐出的丝透过塑像空洞钻进去，围着骨头绕成茧，他和灵蝶做了个交易，它们帮他长出血肉，他供养它们。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沈梅的声音，他醒来，新长出的身体被困在塑像里，他不能动弹，摆不脱塑像，只能左右摇晃，弄裂塑像，挪到烛台边，往下砸碎塑像，才从塑像里出来，撕下布帘当衣袍。
　　风灌进来，屋里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他走出屋，听见有人在叫喊，他确认不是沈梅，躲在柱子后，等待片刻，等到畏畏缩缩的柳梦实、提着灯笼的沈梅，他想喊住沈梅，偏偏她先一步走进屋，柳梦实落在后面，他伸手拍他，指尖无意摸到他的脖颈，谁知柳梦实冲进屋把门关上，好在他没锁上门。
　　久久听不见动静，柳梦实紧紧拽着布帘，声音颤抖，“燕舞？你还活着吗？”
　　狡黠从沈南枝眼里溢出来，沈梅读懂他意，松开手，两人轻手轻脚走过去，沈梅说，“当然还活着。”
　　布帘里明显传出舒气声，柳梦实拉开布帘，入眼便是沈南枝的脸，柳梦实大叫一声“鬼啊”，翻出白眼，往后倒去。
　　沈梅及时扶住他：“梦实？”
　　沈南枝右手食指探到柳梦实鼻下，有明显的出气声，“他还活着。”
　　沈梅扶着柳梦实走到火炉边，把他放在地上，添上新的炭，点燃炭火，对沈南枝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哥哥房里给你找件衣服。”
　　“等会儿再去。”沈南枝拽着沈梅坐下，头枕着她的膝盖躺下，食指绕着她的长发，“陪我待会儿。”
　　要是燕惊春来了，又得分开他和梅梅。
　　“好。”沈梅依着他，手作梳子，梳理他的长发。柳梦实转过身体，背对着火光，捂嘴打了个绵长的哈欠。闭眼睡了。
　　殿内静无声，沈南枝、沈梅只是相互看着对方微笑，直至天明。
　　一早，燕惊春去客房喊人，看见床空着，折下门口的树枝奔向大殿，边走边碎碎念，“好好的客房不睡，跑来大殿，柳梦实，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哥你又要打我？”柳梦实打着哈欠站在殿门口，听到声音后问。
　　燕惊春往门看，看见地上两人背对大门，再扭头看向柳梦实，“你怎么在这儿？”
　　柳梦实：“早上醒了啊，就站这儿了。”
　　牛头不对马嘴。燕惊春提着棍子进屋，转到背影前，棍子立在地上，目光从沈南枝光着的双脚移到他裸露的脖颈，嘴角逐渐下压，眼神冷得可以凝出冰锥，他往前一步，提起沈南枝的后颈衣服，拖着他把门口拽。
　　沈南枝醒来，拽紧裹着身体的布帘，口喊“梅梅。”
　　燕惊春停脚，微微侧头，压着眼角凝视他，“她是我妹妹，不要乱叫。”
　　沈梅醒来，涌到沈南枝面前抱住他，“哥，他刚刚活过来。”
　　“我晚点再跟你算账。”燕惊春调转木棍，戳着沈梅的手臂，示意她松开。
　　柳梦实挨过打，知道燕惊春下手有多重，上前扯开沈梅，“燕舞，哥这么温柔的人，定不会为难他，咱就听哥的，让沈骗子先去穿好衣服，我们去吃点热汤暖暖身体。”
　　燕惊春不管二人，拖走沈南枝，沈南枝的声音在长廊里回荡，“梅梅～～”
　　燕惊春威胁：“再叫我就给她找个好人嫁了。”
　　沈南枝立马闭嘴。
　　燕惊春拖着沈南枝进屋，丢在衣柜前，拉开衣柜，丢出干净的衣服、鞋子。
　　沈南枝抓起地上的衣服走到屏风后套上，再走出来，燕惊春扫了一眼，开口一句骂，“人模狗样。”
　　沈南枝：“……”我是鹿，不是狗。
　　燕惊春扯下系窗帘的布条丢过去。
　　布条掉在地上，沈南枝捡起布条系在眉间，抓着左右两侧的头发和剩余的布条编在身后。
　　嫌弃快要溢出来，燕惊春转身出门，沈南枝跟出门，遇见等在门口的沈梅，笑容溢满脸，拥过去要拉她的手，横来的木棍从中间拦住他。
　　自贺燕回醒来后，他将过去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燕惊春知道眼前的人不过是一头成精的鹿，大字不识一个，没有半点儿养活自己的本事，对于这个未来妹夫，燕惊春不是一点儿嫌弃，“吃完饭下山去，跟着轻容读书认字。”
　　“我……”沈南枝被燕惊春打断，“没得商量。”
　　“走啦，走啦。”柳梦实抓走木棍，推着燕惊春往前走，“去吃饭。”
　　燕惊春抢回木棍，抓着沈梅，独留沈南枝在原地吹冷风。柳梦实掉过头来，对他说，“他最护妹了，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你喊我一声大哥，我帮你在咱哥面前说几句好话。”
　　沈南枝直接略过他，柳梦实追在后面，“你昨夜才出生，喊我一声哥怎么了。”
　　走到门口，一团雪扔来，沈南枝提前躲过，扭头看向肇事者，贺燕回坐在轮椅上，手里捏着雪团，笑看沈南枝。
　　沈南枝朝他走近，威胁，“七选一，以后我会提前把你的那份八宝饭吃掉。”
　　贺燕回丢出雪团，砸在沈南枝脸上，推着轮椅往回走，丢下“幼稚”二字。
　　沈南枝抹去脸上的雪，到底谁才幼稚。
　　……用完饭，沈南枝被燕惊春赶下山，推进学堂里，坐在最后一排，一群孩童围过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你多大了，还跟我们一起学习。”
　　“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你认字吗？”
　　沈南枝欲哭无泪、绝望地看向沈梅，沈梅刚迈出一步，就被燕惊春伸手拦住。沈南枝收敛表情、哀怨地扫了燕惊春一眼，扭头继续忍受小孩儿的询问。
　　杜轻容挥舞教棍走来，围观的小孩儿回到自己的座位，走到沈南枝面前，丢下一本书，沈南枝跟着他的指示翻开，密密麻麻的文字像天书一样闯入眼睛，沈南枝无力地趴在桌上，杜轻容讲的他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抓着笔在纸上乱画，嘴里跟着孩童胡乱念。
　　一只燕子从头顶飞过，扰乱朗朗读书声。
　　燕子飞到屋檐下，将嘴里衔着的草堆在墙角，孩童说，“燕子送来了春天。”
　　贺燕回跟随童声抬头看向燕子，十年不见的燕子再一次回来，故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贺西慈散成一盘泥沙，没有墓，贺燕回在心中为他立了一座永不提及的墓。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