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仙界开亡灵酒馆

　　现在的确不是说这些东西的时候。

　　祝漓闭了闭眼，一直萦绕在身上的气息化成一缕时时指引的白烟，就像是一位懂事的幽灵先生一样，不紧不慢的为她做出指引。

　　四人缓缓靠近了宁家的中心。

　　假山边上的流水像是凝固住了一样，等祝漓靠近，水流地下骤然生出一圈圈暗色的波纹，在几人眼里描画出黑色凤凰的形状。

　　“又是黑凤凰……”

　　朝夕叹了口气，已然察觉到自己此行将要去往何处。

　　但不知为什么，心里没有半点对于未知之物的恐惧，倒像是即将见到一位故友一样，有种莫名的心安。

　　江玄清先几人一步踏了上去。

　　黑色旋纹逆时针倒转起来，一阵吸力从下而上，将还未做出动作的人齐齐扣在了原地。

　　江玄清压了压唇，朝着祝漓解释：“别挣扎，这是一个传送阵法。”

　　祝漓挑眉：“看来你知道我们会被送到什么地方？”

　　话音落下，一阵耀眼的光芒升起，彻底遮挡了她的视线。

　　半空中，遥遥传来一阵叹息。

　　“我知道，不会有人比我更知道了，那是——”

　　“一切开始的地方。”

　　——

　　一片黑暗。

　　祝漓清晰地感知到了地面，但入目所及之处，没有半点可以作为标志物的东西，身前是黑的，身后也是黑的。

　　一直走在一起的几人更是散开了。

　　祝漓微微抿住唇线，将法杖握在手里，从黑夜中撕扯出唯一的光源。

　　“在担心你那个小徒弟么？”一道白衣翩翩的身影飘然走来。

　　大抵是目的达到了，微生曜语调有种说不出来的愉悦感，“放心吧，我在她身上留了层印记，她不会有事的。”

　　毕竟是唯一的弟子，要是在这里把祝漓的人给折了，哪还有什么第二次合作的机会？
　　要他说，江玄清那家伙实在是不够争气，在对方身边呆了这么久，信息没多少就算了，一点能左右决策的地位都没有。

　　“看起来你很熟悉这个地方，”祝漓没强求出手，确认过他没有撒谎，立刻就坦然的跟了上去。

　　微生曜笑了一下，越往前，目光所及之处就越能看到诡异的光亮。
　　仿佛连纯白的衣裳都被染成艳蓝，他缓步走在不似人间的路途上，眼里的神采却像是怀念起了什么。

　　“这个地方啊……熟悉的人可不少，”微生曜说，“但这么多年了，那些故人闭关的闭关，死的死，能再次踏足这里的，也就只剩下寥寥几人了。”

　　祝漓看了他一眼，“你这可不是怀念故人的语气。”

　　“当然，”微生曜没什么好否认的，红色眸子凝在前方，语气难得没有一丝促狭，“一群早就该死的东西，我有什么好怀念的。”

　　“也就是我抽不出空闲，否则他们那些人……断然不能活到现在。”

　　语落，视线蓝光大亮。

　　祝漓下意识遮了遮眼睛，如星似雾的天空之下，从地中凹陷彷若一口大锅的不明物质正在咕噜咕噜冒泡。

　　“这是……”祝漓缓步靠近，眉间难得蹙起。

　　她感受到了灵魂的味道。

　　就像是属性法师会共鸣与自己契合的元素，亡灵法师也天然更加接近亡灵。

　　这里面不知道以何种方式存续的灵魂们死死勾缠在一起，正在朝着来访的每一个人诉说着自己的痛苦，那痛苦具象又空茫，比起成熟的嘶吼，他们发出的声音更近似于孩子般的无助。

　　祝漓想，她知道那些被挖走了一部分的灵魂存在于何处了。

　　炼魂……果然，当谣言存在的时候，就不可能是真正的无根浮萍。

　　“你们果然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人同步转身，宁夕颜笑容明媚的站在那里，手上挂着的镯子同样散发着幽幽亮光。

　　“师父……”
　　“你不是她。”

　　祝漓态度很笃定，哪怕这个脸上写着宁夕颜，身上气息也写着宁夕颜的人其实毫无破绽。
　　辨认速度之快，连想开口解释的微生曜都愣了一下。

　　“宁夕颜”却是笑了，明晃晃的，像是早知如此。
　　“祝漓啊……亲眼见到你，倒是很能理解那个‘我’是怎么能被俘获了心肠了。”

　　“俘获”，祝漓安静对上了眼前人的目光，只觉得对方话中粘稠的意图都快捅破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说‘我’？”祝漓沉下心来，转眼看向了身边一言不发的青年，毫不客气问道：“这也是你们修仙界什么特产能力吗？分身？”

　　微生曜脸色难得有些凝重：“不，分身到不了这个地步。”

　　“宁夕颜”，从对方露面，他就没少调查她的来处。
　　但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相貌重合气息重合……但她身上的修为显然不足以具化出一个完全与自己独立的分身，百年前或许还有这样的机缘，但现在……？

　　“你用了‘异渊’的力量，”微生曜很快得出结论，再次看向她时，原本轻飘飘的目光彻底沉了下去，“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你师尊用的，我就用不得？”
　　“宁夕颜”遥遥看着一身冷气的微生曜，顿了顿，微微睁圆了眼睛，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无辜态度来。
　　她说：“这么多年不肯踏足这里，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呢……怎么，在阻断了自己师尊的大业之后，又要阻止我么？”

　　“等等，”祝漓中场喊停，她既不知道微生曜师尊的大业是什么，又不知道眼前和她徒弟如出一辙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如果继续仍由两人毫无理由的争辩，天然就落了下乘。

　　祝漓干脆直接问：“你到底想做什么？毁灭世界？重塑异世界荣光？还是要继承他师尊的伟业，以此来一鸣惊人？”

　　"宁夕颜"弯了弯嘴角，如纱披下的蓝色光晕挂在她眼睫，短暂剥离了身上的俗世气息。

　　她开口，声音仿佛从更为浩瀚无垠的天上来，“我只是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而已。”

　　“有权有势的人永远站在高处，有天赋的人生来拥有一切，而那些更为普通，更为寻常的人却要终日站在人间不能照见圣光的角落……在一道道目光下裹着身躯，如蝼蚁流窜在为数不多的土地上——你难道不觉得这不公平么？”

　　“……”
　　“所以你想要创造新世界？”祝漓嘴角抽了一下，一时描述不出来自己听到这话是什么心情。

　　良久，她神色复杂叹了口气。
　　“那你还不如毁灭世界呢。”

　　“宁夕颜”嘴角的笑容僵了僵，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原本期待的眼里多了几分温和的宽容。

　　“你会这样想是很正常的，”她又摆出那副淡然的模样来，说：“作为天才的你，又怎么会懂我们这些被剥离了天赋，失去一切的人呢？”

　　“我曾经尚且算得上天才，被生在一个修仙界颇有底蕴的家族……可就算是这样，我也能轻而易举失去一切。”

　　“那其他人呢？其他拼命活着，想要更进一步，又或者那些连路都不知道在哪里的人呢？”

　　“宁夕颜”满脸仁慈，语速也很慢，身上沾染的蓝光如同落下的影子，又织成毫无声息的，密不透风的大网。
　　她看着对面两人，像是看着从小在山珍海味中长大，便不知民生疾苦的稚童。

　　“天空属于所有人，没有人应该被抛弃，没有人应该成为别人一句话就能杀死的弃子。”
　　“我们理应拥有一切。”

　　“但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微生曜叹了口气，在对面那个陌生的身影上，依稀看见了已经远去的，故人的影子。
　　他补上了那一句从未说出口的劝诫：“‘异渊’不是上天的馈赠，它终究是世界之外的遗留物，带来的只有贪欲和疯狂。”

　　“你应当知道那个前车之鉴。”

　　“从一介镇宗大能到灵霄宗内避之不谈的丑闻，这的确算得上是教训，”“宁夕颜”很轻的舒了口气，取出一叠没有实物的金色纸张，再次开口时，情绪并不浓烈。

　　“他是天才，但天才也有力所不能及之事。”

　　“宁夕颜”说：“我在他的研究上做了不少改变，他走不通的路，我未必不行。”

　　“他师尊的手稿……你从哪弄来的？”祝漓发现了盲点。

　　“宁夕颜”语气更柔和了，“这或许就是命运，在我被推下山崖走投无路之时，见到了水中浮沉的倒影。”

　　“那是他的过去。”

　　“也是你的未来，”微生曜脸色发黑，很明显想到了什么，再次告诫道：“‘异渊’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走到源头的，但有些东西永远无法被改变。”

　　“不……”

　　“等等，”祝漓揉了揉眉心，直接打断了“宁夕颜”想要辩驳的话。

　　她不知道微生曜出于什么目的一直在试图劝说，但现在的事情很清楚了，想用言语改变完全算得上是天真。
　　而且……

　　“你能不能别用夕颜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祝漓实在看不下去。

　　“宁夕颜”被哽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的关注点在这里，还是好声好气解释：“祝漓小姐，你或许弄错了什么。”

　　“这张脸本就应该是我的，你口中的‘宁夕颜’，从始至终也只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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