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是你

　　练拳的日子远比想象中要枯燥许多，覃念初截止到今天为止，跟着江原练拳也有段时间了，但最近却一直卡在爆发力的瓶颈上下不来，心情不免有些烦躁。

　　为了能尽快突破瓶颈，江原今天又临时给她多加了几组训练动作，之后便独自留下她一个人对着沙袋自主练习，自己则趁着空档跑到休息区与同事闲聊起来。

　　训练区不断响起推拉碰撞的声音，覃念初这会儿正对着沙袋一顿猛击，眼睛不小心瞥见江原坐在那边与旁人谈笑风生，突然就有些窝火。

　　面前的沙袋已被踢打得左右摇晃，可当前的训练进度还远远未过半，覃念初力不从心地俯身用手撑住大腿，转而十分受挫地埋头大口呼气。

　　急促的换气让呼吸逐步趋于平稳，她暗暗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了个气，这头正准备起身完成剩下的训练，转头却见江原好像正拿着手机与一位女学员交换微信，火气蹭的一下就冒了上来。

　　沙袋被连续击打得邦邦作响，覃念初此刻心里是极度地不爽，但又深知自己当下并没有立场去阻止些什么，于是便只能对着沙袋靠不停地出拳泄愤：“江原…混蛋江原！上班摸鱼…不尊重学员…就算了……还跑去…搭讪…别的…女学员！！！”

　　一记猛拳恰好落在正中间的位置，霎时将沙袋推得好远好远，覃念初略显吃惊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趁着手感还在又连续挥了几拳出去，不想却在女学员含笑离去的瞬间击空，差点一个踉跄向前跌去。

　　眼看着沙袋直直朝脸撞过来，覃念初下意识抱住沙袋将身子稳住，转头见江原像个无事人一样继续与旁人闲聊，忽而带着怒气直接推开了身前的沙袋，转而直愣愣地走到江原身旁，面无表情地坐了下去。

　　魔术贴被咬开时发出嘶啦一声，覃念初将扯下的拳套径直丢到一旁，转而用双手支撑在身后用力喘气，明显有些心情不佳。

　　江原循声朝她这边看了过来，见她整个人像罢工似的摊在椅子上，便试探着问：“这就练完了？”

　　覃念初没回话，而是故意冷了他一会儿，随后才低头看着手指阴阳怪气道：“没练完就不能休息了？”

　　语气里的不悦当即让人警觉起来，江原不确定自己是哪里又惹到了她，于是只好近乎平常地与她说话：“当然不是，练累了就休息呗。”，他说时偷瞥了眼她现在的表情，仔细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就是觉得你最近是不是有些过于松弛了，休息的频率好像明显比之前要高不少。”

　　覃念初闻言却冷哼了一声，直接承认道：“是呀，最近确实是越练越懈怠了，毕竟练拳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哪像你们做教练的那么轻松，教累了就让学员留下来自己练，在旁边坐着就把钱给赚了，又怎么会理解我们这种菜鸟学员力竭到想要犯懒心情？”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江原立马开了瓶水主动送过去示好：“我这不是看你最近练得有些急躁了，就想着多给你留点空间让你自己揣摩一下么，那你要是不喜欢这样，等你休息好了我再陪你过去接着练就是了。”

　　急需解渴的神器此刻就放在眼前，覃念初迟疑着接下闷头喝了几口，紧接着又迅速将半空的水瓶丢回给对方：“不用了，我还是自己回去接着练吧，就不耽误你跟别的女学员搭讪了。”

　　眼看着对方这便拾起拳套准备起身，江原当即抢先一步直接上手将人扣下来：“你先听我说，这事它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刚刚那名学员是见我们几个教练坐在这里，就想特地过来咨询一下私教课的事，所以绝对不存在我主动找人搭讪这种事情，你可千万别误会！”

　　焦躁不安的情绪暂时得到了安抚，覃念初怔愣着看了他几秒，忽而又挣扎着要起身：“谁要听你解释了？我又没问你什么……”

　　“行，你没问，是我私心想要和你解释清楚的——”被握住的那只手意外在纠缠中滑脱，江原当即反应迅速地牢牢抓住，只将人轻轻往回一扯，“先别走，等我说完。”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我大致给你描述一下。”江原紧接着说道，“那名学员看到我们几个教练坐在一起，就拿着手机走上来都问了一圈，最后过来问我收不收新学员，我说我不收但是可以给她推荐别的教练，然后我就把同事推过来的二维码拿给她扫了，而我和她之间压根就没加过联系方式，可以说是相当清白了。”

　　对方一脸真诚样子看着也不像是在撒谎，覃念初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又忍不住质疑：“可我看你们当时明明聊了很久啊，怎么可能就你说的这点过程，所以你当时是用什么理由拒绝的人家？”

　　江原闻言只是略带玩味地看着她笑了一下：“你不是不想听我解释么，怎么刚刚还听得那么认真？”

　　“我……”覃念初皱着眉转过头，随后又径直将头撇到一边，“你不想回答就算了，当我没问。”

　　“没不想说，跟你开玩笑的。”江原说着轻声笑了笑，“我当时给出的理由是——不收女学员，只收男学员。”

　　“不收女学员？！”覃念初闻言惊讶地转头看过来，“那我算什么？”

　　“你跟他们不一样……”江原说着顿了顿，仔细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你算特招。”

　　“特招？”覃念初略带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像突然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笑着点了下头，“懂了，意思就是你从来没把我当成是异性看待过，在你眼里，我就和你手底下那些男学员一样，都是随便可以处成哥们儿的那种关系，对吧？”

　　“怎么没把你当成女生看待过？”江原张口就想反驳，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于是又紧忙找补道，“诶不是，我差点都被你给绕进去了！你本来就是女生啊，什么叫把你‘当成女生’看待？再说我又不瞎，而且就算是视力再差，也不至于把你看成是男的吧？”

　　“不是你说的不收女学员？”覃念初忍不住反驳回去，“那你把我招进来，不就直接坏了你自己的规矩么？”

　　“这是我特地给陌生人制定的社交边界，而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并不需要受到它的制约。”江原坦然说道。

　　“是么？”覃念初直直朝身旁看过去，紧接着眉尾轻轻往上一挑，“那我们什么关系？”

　　“特殊关系。”江原毫不避讳地直视过来，稍作停顿后又继续开口，“特殊到不能纯粹只用某种普通身份去简单区分彼此的关系。”

　　说出口的话拐了个弯才闯进耳内，两人无言对视着，一直到紧张的气氛全然被周围的嘈杂吞没。

　　“你在说绕口令？”覃念初笑了笑，神色逐渐缓和下来。

　　“我在说实话。”江原坚定看着她说道。

　　“行。”覃念初不大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随后顺势将头回正，“那你说是就是吧。”

　　拿在手里那半瓶水被重新拧开，江原转手把水递给身旁：“你先继续休息会儿，等下我再过去陪你把剩下那几组动作练完。”

　　覃念初正视前方没说话，顺手接过那瓶水便开始对嘴猛灌，等到半瓶水都下了肚才突然反应过来，旁人这时已不知道离开又去了哪里。

　　训练区时不时传来热闹的打斗声，她有些失意地望着拳台出神，不想却被身旁蓦然响起的几声叫唤给猛拽了回来。

　　“美女！美女？”

　　覃念初循声侧过头，见身旁突然冒出个面孔陌生的肌肉男，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什么事？”

　　“哦，没什么。”那人很自来熟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就是看你好像对拳击很感兴趣，所以想特地过来想问一问你，考不考虑购买我们拳馆的私教课？”

　　覃念初闻言只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抢先开口说道：“哦，你别害怕，我不是骗子，也不是什么无良卖课销售。”，那人说着亮出自己的工作牌，紧接着又伸出只手与她礼貌示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家拳馆新聘请的拳击教练，我姓陈。”

　　亮明身份的工作牌一下就怼到了面前，覃念初抬眼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径直忽略对方伸过来的手只友好点了下头：“你好。”

　　虽没主动握手，但起码不排斥，那人突然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于是这便开始推销起了自己：“你放心，虽然我才刚来这里没几天，但我之前一直都在别的拳馆工作，手底下还带过不少拿金奖的学员。”，他说着翻开朋友圈里的相册递了过来，“你看，这些都是我之前带过的学员，是不是很厉害？考虑到你即将成为我在这里带的第一个学员，我还可以向店里帮你申请个特价优惠，非常划算的！要不要考虑一下报我的课？”

　　覃念初温吞地呃了一声，刚打算张口与对方解释，不想却再一次被对方打断：“要不这样，我们先加个微信，你也不用急着就今天回复我，可以多考虑几天，要是什么时候想好了要买课，到时候就直接在微信上和我联系。”

　　亮起二维码的屏幕已然递到了面前，覃念初当即摆手准备拒绝，“不用”二字还没说出口，转眼见江原似乎正神情不悦地朝这边走来，下意识就把话给咽了回去。

　　“喂！陈岩。”江原双手插兜迈着步子慢悠悠地走上来，“知道你想尽快拿下这个月的KPI好顺利转正，但也犯不着把手够到我这边来吧？”，他径直走到那人身旁停下，转而居高临下地低眉看着对方，极具压迫性地轻挑了下眉。

　　“哎！原哥！”陈岩闻言蹭的一下就站起来，立马识趣地让出座位，拍着脑袋赔笑道，“你瞧我这也太没眼力见了！我先前不知道她是你手下的人，要是知道肯定就不过来打扰了。”

　　“知道就好。”江原顺势转了个身，而后继续维持插兜的姿势紧挨着覃念初坐下，还故意伸长腿将对方直接驱逐至一米开外，“你想卖课挖别人墙角这事我管不着，但你以后可得看清楚了——”，他说着忽而朝身侧歪了下头，随后眼带不屑地抬眼看着对方说道，“这是我的人。”

　　“知道！知道！”陈岩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作抱歉状，“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原哥你放心，我在这里向你保证，以后绝对再也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

　　江原冷冷点了下头。

　　接收到信号的陈岩本想就此离开，转身时却无意间往覃念初那边瞥了一眼，又突然停住脚绕到椅子的另一侧，俯身蹲在她身旁尝试继续与她搭话。

　　“小姐姐，我觉得你长得好漂亮，特别像我很喜欢的一个女明星！”陈岩语气友好地掏出手机，再次将二维码亮了出来，“我今天就不卖课了，但你能不能看在我和原哥认识的份上加我个微信，就当是多交个朋友？”

　　“我说，陈岩——”江原当即一个白眼直接杀过来，“我看你这不是没有眼力见，而是脑子压根就没长好，我再重复一遍，你给我听好了——”，他直接上手将旁人揽肩入怀，转而扬起下巴轻蔑地看着那人一字一顿道，“她、是、我、的、人。”

　　“懂了！懂了！这下是真的懂了！”陈岩咻的一下就地起身，赶忙举起只手示意对方消气，脚尖即刻调转方向这便准备开溜，“原哥你别生气！我一会儿还有课，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哈，改天有空再请你和嫂子吃饭赔礼道歉！”

　　火速丢下几句话，那人一溜烟便没了影。

　　眼看着对方已仓皇离去，江原忽而觉得手下一空，紧接着整个人差点随着一声拍打向前倒去。

　　“怎么就叫‘是你的人’了？”覃念初愤愤不平地转头看过来，“你这样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之间怎么了呢！”

　　意外歪倒的身子在支撑下重新回归原位，江原转眼见对方一脸很在意的样子，没忍住带着点调戏地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怎么，帮你挡了烂桃花还不乐意？”

　　一记不轻不重的力道瞬时落在头顶，覃念初当即微怔了怔，“你”字堵在喉咙里还没说出口，就又被对方的开口打断。

　　“那小子可是出了名的骗财又骗色，而且还专门逮着女学员，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女学员薅。”江原说着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他之前那些‘光辉事迹’，我们业内的人多少都听说过一些，他在上一家拳馆就是因为和学员乱搞，结果遭到了学员们的集体投诉，最后才被迫离职来的我们这。”，他说着又将头转了过来，语重心长地看着她说道，“所以出于对你自身安全的考虑，我劝你最好还是离他这种人远点，哪怕是以后路上不小心碰到了，也不要随便搭理。”

　　“那你们明明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要把他招进来当教练？”覃念初忍不住问。

　　“可架不住人家销量好啊。”江原随意往前抻了抻腿，“而且不得不承认，人家这种天生就是适合做销售的料，就单论卖课这一块，我们拳馆几乎就没有人能比得过他，所以有时候出于对经济效益的考虑，拳馆招人也就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了。”

　　覃念初闻言明白似的点了下头，仔细想了想又忽而觉得有些不对：“不是，怎么给还扯到这来了？刚刚明明是在讨论你自作主张胡乱传播我们之间关系这件事，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它真的是烂桃花，那我这个当事人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这么直接帮我给拒了，是不是有点不够尊重我？”

　　气氛凝重，两人无声对视着，好似谁都不愿先做出让步。

　　身旁忽而传来一声轻笑，只见江原眉目低沉，十分不爽地点了下头：“行，帮你拒人还不领情。”，他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她的手机，而后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作势便要离开，“既然你这么想要那小子的微信，那我再过去帮你要回来就是了。”

　　脸色骤变，覃念初听闻当即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上前环住他的腰不肯放手：“江原你回来！我刚刚不是这个意思……”

　　腰下一紧，江原顺势低头看了眼圈在腰间的手，没忍住狡黠地勾了下唇：“哦，不是这个意思啊，那是什么意思呢？”

　　覃念初：……

　　“反正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覃念初嘟囔着将手收得更紧，努力尝试将圈住的人往回带，“你别问了！先回去再说……”

　　眼看着对方的脸就这么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江原于是不忍心再继续逗她，乖乖顺着她施的力道往回走：“行，知道了。”，他说着又把手机放回到她手上，“那听你的，我就不去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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