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拥抱坠落

　　“物理最后一道题，”陈航的声音擦着他后颈过去，“那个图你看懂了吗？”

　　牧禹顿了顿，“没，还是搞不清。”

　　“我家有本旧笔记，”陈航看了眼牧禹，接着说“画了类似的图，要不要去看看？”

　　牧禹转过身时，把书包往上拽了拽：“路米约了我去书店，她说新到了英语卷子。”

　　“路米？”陈航重复了一遍，语气不是很好带着点不耐烦：“她物理哪有我好？”

　　牧禹没接话，抓起书包就往教室外走。陈航的脚步声紧紧跟在后面，两人在楼梯拐角撞上抱作业的课代表，作业本散落一地。

　　“哎我操…”

　　“对不起。”

　　牧禹蹲下去捡，陈航也跟着蹲，同时碰到同一本作业的时候，牧禹连忙收回手。，听见陈航低声说：“你手还是这么凉。”

　　牧禹猛地站起来，把卷子塞给课代表，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楼。

　　校门口的树下，路米旁边站着长远，陈航突然在身后喊：“牧禹！”

　　他停下脚步，心跳声很大，也可能是太慌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着。

　　第二天早上牧禹故意绕开巷口，却在另一条巷子看见陈航蹲在地上，手里拿着药膏和棉签，三只小猫围在他脚边。

　　最小的那只仰着脖子蹭他裤腿，他低头时…

　　依旧熟悉…像那个住院听自己讲题的少年。
　　牧禹转身想走，陈航却抬起头："它眼睛好多了。"

　　“嗯，”牧禹叹了口气，“昨天路米帮我喂了。”

　　陈航把药膏收进塑料袋，站起身走向牧禹：“你数学那个公式…会了吗？”

　　“差不多懂了，”牧禹往后退了半步。

　　“问了别的同学。”

　　“哪个同学？”陈航的声音陡然低了些，“比我讲得清楚？”

　　牧禹没回答，他不明白陈航现在在吃哪门的醋，自己现在也没有耐心去给他解释。

　　所以上课铃响起来的时侯，牧禹几乎是冲进教学楼的。

　　坐在座位上，王崇凑过来："陈航早上又找你了？"

　　他没说话，只是翻开数学书，目光落在某道例题上。

　　“我有点不明白，他提的分手怎么他现在还想复合？”

　　听到王崇这么说，牧禹有点愣住了。

　　是啊，为什么。

　　午休时陈航把笔记放在他桌上，还有点别扭地勾着他肩膀。

　　牧禹把笔记推回去：“我有自己的。”

　　“看看呗，”陈航按住笔记本，“上面有你上次问的化学方程式。”

　　牧禹有些无奈的翻开，就看见那些方程式旁边画着一些可爱的小猫小狗简笔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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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记住了，”牧禹合上笔记本，推得稍远了些，“谢谢你。”

　　陈航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有种牧禹读不懂的东西。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远处操场的喧闹声。

　　牧禹低下头，假装研究课本上的插图，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脸上，有点不自在。

　　放学时陈航直接堵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两张电影票：“新开的科幻片，听说挺好看。”

　　牧禹看着电影票上的日期，是周五晚上，他接过票，“多少钱？我转给你。”他说，把票塞进裤兜。

　　“请你的，”陈航的耳朵有点红，“就当...就当上次讲题的谢礼。”

　　“那怎么好意思，”牧禹掏出手机，“还是转给你吧，多少？”

　　陈航看着他点开支付软件，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报了数字。

　　牧禹转完账，把手机塞回口袋：“谢了，电影我不一定有时间去看，下周模拟考了。”

　　“可以周末去，”陈航赶紧说，“周末下午也行。”

　　“再说吧，”牧禹绕过他，“我得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他不知道陈航是什么表情，回到家后把电影票扔在书桌上。

　　他要干嘛，他要复合。

　　牧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周五晚上，牧禹坐在书桌前刷题，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陈航发来的消息：“睡了吗？电影票...还去吗？”

　　他盯着消息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屏幕上，最终回了两个字：“不去，题没做完。”

　　过了一会儿，陈航回：“好，那你早点睡。”

　　牧禹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很疼，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知道陈航在暗示什么，就像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他其实也不是很懂自己为什么要逃避，只是他有点害怕。

　　手机又响了一下，是陈航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晚安。”

　　牧禹看着“晚安”两个字，很久很久，才回了同样的两个字：“晚安。”

　　他关掉手机，重新拿起笔，看着眼前的数学题。

　　他知道陈航还在等，等他回头，等他说没关系，但他现在还做不到。

　　只能把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继续装傻充愣，直到自己也分不清，哪些是假装，哪些是真的忘不掉。

　　他本以为一直这样装傻下去就好了，可是没想到陈航没打算放过自己。

　　牧禹正在做卷子，门铃突然响起来，他以为是路米送夜宵，头也没抬地喊了声“钥匙在鞋垫下”。
　　他猛地抬起头，陈航站在门廊里，右手还握着钥匙，左手提着塑料袋，里面是盒装牛奶和橘子。

　　楼道的声控灯在他身后亮着，看不清表情。“路米说你住这儿，”

　　陈航的声音比平时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喘，“他说你最近总熬夜。”

　　牧禹懊悔的叹气，不应该直接说钥匙在哪的…
　　“她记错了吧哈哈？我？…我就来这写写题。”

　　陈航没接话，径直走进来。

　　他走进牧禹的卧室，将窗户关严：“冷吗？”
　　“不冷，我感受不太到…”

　　“牧禹，”陈航转过身，背对着光，脸在阴影里，“我们得谈谈。”

　　牧禹还在装傻，“谈什么？”他拿起数学卷子，故意让纸页发出哗啦响，“这道题的向量解法，你上次说要过顶点...”

　　陈航走过来，影子覆在卷子上。

　　“别装了，”陈航的声音很低很低，“你一直在…躲着不和我见面。”

　　“没有啊，”牧禹偏过头不去直视陈航的眼睛，“就是高考近了，题太多。”

　　他把椅子往前挪，膝盖撞到桌腿，疼得皱眉。

　　陈航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故作轻松的在算题。
　　屋里只有写字的声音，牧禹内心一遍遍祈祷让他赶紧走。

　　于是他故意算错一道简单的三角函数，又重重划掉，嘴里嘟囔：“怎么又错了…”

　　“用我之前教过你的那个公式，”陈航终于伸手，拿过他的笔，在卷子角落写了个等式，“你看这里，我之前教过你说…”牧禹故意碰掉旁边的红笔，笔掉在地上。

　　牧禹弯腰去捡，“知道了，”他把笔扔在桌上，“谢谢。”说完他去拿了盒牛奶，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这盒牛奶很凉。

　　陈航看着他撕开吸管，顿了顿：“以前你不会这样，”他说，声音发哑，“以前我们不会算错了也不说。”

　　“以前？”牧禹把牛奶递过去，盒口对着陈航，“以前你数学好，总给我讲题，现在也一样啊。”

　　陈航没接，只是盯着他的眼睛。

　　“我不是说题。”

　　“那是说什么？”牧禹把牛奶放在茶几上，“路米又跟你乱说了？她就爱瞎操心。”他走回书桌，拿起英语卷子，“你看这篇阅读，生词太……”

　　陈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牧禹的心跳骤停，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很烫。

　　“牧禹，”陈航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我知道是我不好，那天不该说…”

　　“哎呀什么啊，你这人说话…”牧禹猛地抽回手，假装看表，“我一会还要出去呢，你看这篇完形…”他把卷子摊开，手指胡乱点着单词，却一个也看不进去。

　　陈航的手僵在半空，慢慢垂下去。

　　他看着牧禹，看着他假装认真的侧脸，看着他握笔时发抖的手指。

　　“算了，”陈航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气，“你写题吧。”

　　牧禹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直到楼道里的脚步声消失，才敢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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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眨眨眼，眼泪突然掉下来，他赶紧抹掉，门铃又响了，短促的几声。

　　牧禹吓了一跳，以为陈航又回来了，打开门却看见路米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烤串。

　　“完了完了！”路米挤进来，看见茶几上的牛奶和橘子，瞪大了眼，“我就不该把地址给他！他非说你缺辅导书，我…”

　　“他就是来送牛奶的，”牧禹打断他，“没事没事。”

　　路米盯着他发红的眼眶，把烤串塞给他：“你俩到底怎么回事？他肯定是来找你复合的，你没答应？”

　　牧禹没说话，只是咬了口烤面筋。路米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着陈航怎么求他，怎么说“再不说就来不及了”，牧禹却看着窗外。

　　他把剩下的烤串放在桌上，“路米，”牧禹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你说…再一次和好真的…”

　　路米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可以，不管是重蹈覆辙还是失而复得，只要你舍不得就是真的。”

　　牧禹把牛奶往桌上一放，抓起门口的外套就往外跑。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说清楚就好。
　　只要好好说清楚，就没有问题的。

　　他冲出楼道时，陈航蹲在墙根下，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右手抬起，像是在擦眼睛。

　　牧禹的脚步顿在原地。

　　有点不敢再向前，但是看陈航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往前走了两步，陈航的肩膀猛地一僵，手从脸上放下来，却没回头。

　　“你怎么还在这儿？”牧禹的声音有点发涩。

　　陈航还是没有动，“等人。”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些哭腔的沙哑。

　　牧禹看着他弯曲的脊背有往前走了一步，“等谁？”

　　陈航终于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有点红。

　　他站起身，看着牧禹。

　　牧禹看着他，心里似乎有了答案：“你在哭？”
　　“没有，”陈航的声音拔高了些，又迅速低下去，“眼睛进沙子了。”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

　　“你最近…过得好吗？”他听见自己问，其实牧禹也不知道问什么，只是客套话。

　　陈航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很勉强很难看的笑。

　　“挺好的，”他说，语气突然变得轻松，“我就刷题，偶尔和朋友去吃吃饭。”

　　牧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陈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是还是继续说：“真的，”他顿了顿，“我还…做做错题什么的，反正过得挺好的啊。”

　　“那就好，”牧禹没再看他，“挺好的就行。”他又转过来，看着陈航低垂的眉眼，：那你......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他转过身，迈步往单元门口走。

　　身后突然传来压抑的呜咽声。

　　牧禹的脚步猛地停住。那声音很低，像却清晰地钻进他耳朵里。

　　他没回头，后来呜咽声越来越大，变成了克制不住的哭泣，带着浓重的鼻音，一下一下。

　　“牧禹…”陈航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你别走…”

　　牧禹闭上眼，再睁开时，有些模糊。

　　他转过身，看见陈航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泪似乎止不住。

　　“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陈航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没有你……一点都不好……”
　　他抬起头，脸上全是泪水，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哭肿的。

　　“我是傻逼，我一直在装。”

　　“你骂我吧好不好，牧禹…”

　　“我每天都在想……”

　　陈航的声音哽咽着，“想你什么时候能跟我说话，想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想……”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埋着头哭，眼泪浸湿了袖口。

　　牧禹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

　　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放在陈航的背上，像以前他难过时那样，一下一下地拍着。

　　陈航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靠过来，把头埋在牧禹的肩膀上，哭得更凶了。

　　他没说话，只是任由他靠着，手还在轻轻拍着他的背。

　　“对不起…”陈航的声音闷在他脖颈处，“那天不该说分手……是我太笨了……”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别说了……”

　　牧禹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都过去了…”

　　陈航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泪珠：“那你......还愿意......”

　　牧禹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先起来吧，”
　　他说，“地上凉。”

　　陈航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在牧禹的搀扶下站起来。他的腿蹲麻了，差点摔倒，牧禹赶紧扶住他。

　　两人靠得很近，陈航拉住他。

　　“牧禹，我们和好好不好。”

　　“好。”

　　陈航看着他，看了他好半天。

　　“干嘛啊？”

　　下一秒，陈航抱了上来。

　　很紧很紧的拥抱。

　　牧禹几乎要呼吸不上来。

　　带着那种失而复得的满足。

　　“对不起，我不会再…”

　　牧禹拍了拍他背，“不会怎么样？”

　　“不会再…随便放弃我自己。”

　　陈航笑着看向他。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巷口的流浪猫准时出现，陈航蹲在地上分猫粮，“这只眼睛彻底好了。”
　　他用棉签沾着清水擦着小猫眼睛旁边的疤痕。

　　第二节课间刚读完单词，班主任张老头就敲了敲教室门：“陈航，来办公室一趟。”

　　陈航站起来时，牧禹和他对视了一眼。

　　他拿出数学卷子，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里惦记着办公室里的人。
　　王崇捅了捅他：“看你那傻样，魂都跟人走了。”

　　“滚蛋。”牧禹笑骂了一句，把卷子往旁边一推，站起身往办公室走。

　　他正下楼梯呢，突然听见身后的楼梯拐角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牧禹！”一个女生的声音喊着，带着哭腔。

　　牧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猛地抱住了。
　　女生的胳膊圈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哭得浑身发抖。

　　他能闻到她头发上浓烈的洗发水香味，和身上廉价香水的味道混在一起，熏得他皱起眉头。

　　“你谁啊？”牧禹想推开她，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操”。

　　他猛地抬头，看见陈航靠在楼梯扶手上，手里还捏着张试卷。

　　陈航半边脸在阴影里，眼神很冷，直勾勾地盯着他怀里的女生。

　　牧禹的心脏咯噔一下，手僵在半空。

　　怀里的女生还在哭，嘴里还在说着：“牧禹你帮帮我，牧禹…”

　　“松开。”牧禹的声音有点发紧，用力推开女生的肩膀，“我不认识你。”

　　女生抬起头，脸上全是眼泪，她看了看牧禹，又看了看旁边的陈航，突然愣住了，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陈航站直身体，慢慢走过来。他把试卷折成条，在掌心轻轻拍打，每拍一下牧禹身体就僵一分。

　　陈航走到牧禹面前时，他没看牧禹，只是盯着那个女生，淡淡开口：“他是我男朋友。”

　　女生被他吓得一哆嗦，眼泪也忘了流，转身就往楼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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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道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牧禹看着陈航手里的试卷，又看了看他。

　　“她是谁？”

　　“我怎么知道她是谁。”陈航盯着他，最终还是没有再问。

　　“老班说你什么了？”

　　“没说什么，走了回班。”

　　牧禹突然发现，他刚才在楼梯拐角看到的阴郁，不是生气，是害怕。

　　害怕再次失去。

　　他有点心慌，“陈航…我真不认识她…”
　　“没关系，今晚再跟你算账。”

　　牧禹一顿，“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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