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笙潇处

　　初夏的晚风带着栀子花香掠过街角，许妍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画册，脚步轻快地拐进梧桐掩映的小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她停下脚步掏出来看，是段嘉言发来的消息：“到巷子口的咖啡馆了吗？靠窗的位置留给你。”
　　指尖在屏幕上敲出“马上到”三个字，许妍拢了拢被风吹乱的碎发，唇角不自觉地弯起。
　　这两周段嘉言总是找各种理由约她见面，有时是送新出的建筑杂志，有时是分享拍到的落日照片，今天又说发现了一家手冲咖啡很棒的小店，非要带她来尝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米白色连衣裙，忽然想起高中时叶笙总说她穿浅色衣服最好看，那时段嘉言作为好朋友，大家经常会一起唠嗑，每次经过她座位时，她都会悄悄把作业本往抽屉里塞，生怕他看到自己在封面上画的小涂鸦。
　　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段嘉言坐在靠窗的位置朝她挥手，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
　　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旁边还有一小碟精致的提拉米苏。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恍惚间竟和八年前在高中礼堂里见到的模样重合——那时他作为学生会主席发言，穿着同样干净的白衬衫，眼神明亮，意气风发。
　　“刚做好的手冲，试试温度合不合适。”段嘉言把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微泛红的脸颊上，“跑过来的？气喘吁吁的。”
　　“才没有，”许妍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小巧的咖啡杯抿了一口，醇厚的香气在舌尖散开，“是风吹的，外面有点热。”
　　她偷偷打量着他，发现他右手食指上有道浅浅的疤痕，忽然想起高二那年运动会，他帮同学搬器材时不小心被钉子划伤，当时她还悄悄在医务室门口放了创可贴和消毒棉，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
　　段嘉言笑了笑，没再拆穿她。
　　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素描本推过来：“上周路过咱们高中，拍了几张照片，画了张速写给你。”
　　许妍翻开本子，熟悉的红砖墙、爬满爬山虎的教学楼、还有那棵他们毕业时一起挂过心愿卡的香樟树跃然纸上，笔尖的线条温柔细腻，连窗台上的盆栽都画得清清楚楚。
　　“你还记得我们班的窗台吗？”段嘉言看着她惊讶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那时候总看到你课间趴在那里画画，阳光照在你头发上，像有金边。”
　　许妍的脸颊瞬间红透了。
　　她确实有这个习惯，总喜欢在草稿本上画校园里的角落，没想到被他注意到了。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邻桌的情侣低声说着话，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和甜点的甜腻，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柔软，将七年前的青涩记忆和此刻的温柔重叠在一起。
　　“在想什么？”段嘉言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在想……你怎么突然对高中这么怀念了？”许妍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其实她更想问，高中时他是不是真的注意过自己，那些看似偶然的相遇，是不是藏着她不知道的心思。
　　段嘉言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摩挲着，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其实不只是怀念高中。”他抬眸看向她，目光认真得让许妍有些慌乱，“小妍，我找你出来，是有话想对你说。这些天反复想起过去的事，才发现有些心意早就藏在时光里了。”
　　许妍的指尖顿住了，杯壁的温热透过皮肤传到心里，却让她莫名有些紧张。
　　她低下头盯着杯子里旋转的涟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浮现出来：高中时他帮她捡起掉落的画册，大学时在设计展上特意停在她的作品前点评，工作后在设计院走廊里恰到好处的偶遇……原来不是巧合。
　　“你还记得三个月前在画廊开幕式上，我跟你说话吗？”段嘉言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那天你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站在莫奈的睡莲画前看了很久，阳光落在你发梢上，像镀了层金边。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和高中时一样，安静专注的时候最动人。”
　　许妍的脸颊更烫了。
　　她当然记得，那天是她毕业后再一次见到段嘉言，他身边站着个漂亮的女生，后来叶笙悄悄告诉她，那是段嘉言交往了两年的女朋友。
　　叶笙还说：“你高中时不就偷偷喜欢过段嘉言吗？可惜人家现在有女朋友了。”当时她嘴上说“早就不记得了”，心里却泛起一阵说不清的失落。
　　“后来每次在设计院碰到你，我都想跟你打招呼，”段嘉言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懊恼，“但那时候……我还没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我知道这样很不负责任，明明心里有别的想法，却因为没理清过去而不敢靠近你。”
　　提到那个女生，许妍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
　　她知道段嘉言有女朋友，所以一直刻意保持着距离，把高中时那份朦胧的好感深埋心底，哪怕现在对这个才华横溢又温柔体贴的同学存着些微悸动，也只敢藏在朋友的身份后面。
　　“我和她分手了，”段嘉言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主动解释道，“在一个月前。”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释然的笃定，“我们在一起两年，早就发现彼此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她想去国外深造，追求更广阔的设计天地，而我更想留在国内，做有本土温度的建筑项目。分开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就像高中时选文理分科，大家都有不同的路要走。”
　　许妍惊讶地抬起头，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件事，更没想到他会用高中分科来比喻。
　　确实，人生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选择，有些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突然，”段嘉言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但我必须告诉你，小妍，从在画廊看到你开始，被压抑的心意就再也藏不住了。”
　　“其实更早，从高中时看到你趴在窗台画画开始，我就忍不住注意你。我喜欢看你专注画设计图的样子，喜欢听你分享那些奇思妙想，喜欢和你在一起时轻松又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从来没变过。”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许妍的心跳得像要蹦出胸腔。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怔怔地看着段嘉言。
　　那些藏在心底多年的情愫被他直白地说出来，像尘封的老酒被开封，醇厚的暖意瞬间蔓延全身。
　　“我花了很长时间想清楚自己的心意，也彻底处理好了过去的感情，”段嘉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许妍，我喜欢你，不是同学之间的欣赏，不是同事间的关照，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是从青春年少延续到现在的真心。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这六年的心意好好告诉你吗？”
　　最后一句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许妍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她看着段嘉言眼里的期待和忐忑，那些藏在心底的悸动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原来他看她的眼神不是错觉，原来那些看似偶然的相遇都是刻意，原来这份小心翼翼的喜欢，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心事。
　　十年光阴，他们都在各自的轨道上成长，却又在时光的转角重新相遇，这大概就是命运的温柔安排。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许妍赶紧低下头去擦，却被段嘉言伸手轻轻握住了手腕。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这个动作和高中时他帮她扶稳画板的姿势几乎一样，熟悉的温度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别哭啊，”段嘉言的声音里满是慌张，“是不是我太唐突了？你要是觉得为难……或者早就不记得高中那些事了……”
　　“不是的！”许妍急忙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我没有觉得为难，我只是……”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我只是很高兴，原来你也记得。”记得他们之间的过往，记得那些被时光珍藏的瞬间。
　　段嘉言愣住了，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小妍，你……”
　　“我愿意。”许妍鼓起勇气回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微颤抖，“段嘉言，我愿意。”愿意让他把十年的故事讲给她听，愿意和他一起续写未来的篇章。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镀上一层金色。
　　段嘉言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漫天星光，他反手握紧她的手，力道温柔却坚定。
　　咖啡馆里的爵士乐还在继续，提拉米苏的甜香混着咖啡的醇厚，在空气中酿成最动人的味道。
　　十七岁的心动在二十三岁的夏天终于有了回应，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完成了最美的闭环。
　　不知过了多久，许妍才红着脸抽回手，低头小口吃着提拉米苏掩饰自己的窘迫。
　　段嘉言看着她鼓起的脸颊，忍不住笑出声：“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拿起纸巾帮她擦了擦嘴角的奶油，动作自然又亲昵。
　　“还记得高中食堂的提拉米苏吗？那时候你总说太甜，现在这家的甜度刚刚好，就像我们现在的感觉。”
　　“谁让你突然说这些，”许妍小声嘟囔着，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害得我现在心脏还在乱跳。高中时感觉你对谁都冷冰冰的，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傻瓜，”段嘉言无奈地摇摇头，“那时候是不好意思，怕被同学起哄。
　　每次路过你们班都要假装看公告栏，其实是想看看你在不在座位上。”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铁盒，“这个给你，算是迟来的心意。”
　　许妍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叠泛黄的便利贴，上面画着各种小小的速写：有她趴在窗台的背影，有她在运动会上跑步的侧影，还有她在毕业纪念册上画的小插画，每张下面都标着日期，从高二到现在，跨越了整整六年。
　　原来他一直记得她的喜好，悄悄收藏着她的痕迹。
　　“你怎么会有这些？”许妍的声音哽咽了。
　　“高中时捡到你掉落的草稿纸，后来在设计展上看到你的作品，就忍不住画下来了。”段嘉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很幼稚？”
　　“不幼稚，”许妍摇摇头，指尖轻轻抚摸着那些温柔的线条，“我很喜欢。”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从高中时的趣事聊到大学的专业选择，从刚工作时的迷茫聊到现在的规划，仿佛要把这十年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许妍说起自己高中时偷偷画他的素描被叶笙发现，段嘉言说起他故意绕路经过她们班的小心思，那些青涩的秘密在晚风里被温柔揭开，变成此刻最甜蜜的调味剂。
　　段嘉言送她到家楼下时，晚风带着夏夜的凉爽吹拂过来。他站在路灯下看着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像个紧张的高中生。
　　“还有事吗？”许妍仰头问他，眼底的笑意藏不住。
　　段嘉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明天早上能一起去吃早饭吗？去我们高中附近那家豆浆店，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他们家的甜豆浆。”
　　“好啊，”许妍点点头，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心里甜滋滋的，“明天七点在小区门口等你。”
　　“晚安，小妍。”
　　“晚安，嘉言。”
　　看着许妍蹦蹦跳跳跑进楼道的背影，段嘉言站在原地笑了很久，直到那扇窗户亮起温暖的灯光，他才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朵上。
　　回到家的许妍靠在门后，手抚着依旧发烫的脸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她拿出手机想给叶笙发消息，却又觉得不好意思，纠结了半天，还是点开了和叶笙的聊天框。
　　“笙笙，我有件超开心的事要告诉你！”
　　几乎是秒回，叶笙发来一串问号和一个好奇的表情：“什么事这么开心？快说快说！是不是段嘉言对你表白了？我就知道他小子没安好心！”
　　许妍咬着唇笑，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着：“你怎么知道！段嘉言今天跟我表白了，我答应他了！”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叶笙就打来了视频电话。
　　许妍接起电话，屏幕里立刻出现叶笙惊喜的笑脸，她身后的书架上还摆着她们高中时的合照。
　　“我的天！真的假的？我就说段嘉言看你的眼神不对劲，果然有情况！”叶笙兴奋地叫道，“快从实招来，他怎么表白的？浪漫不浪漫？有没有说高中时就喜欢你了？我早就觉得你们俩有问题，高中时他就总往咱们班门口晃！”
　　许妍被她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脸红，只好把咖啡馆里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到段嘉言拿出十年前的速写本时，叶笙在电话那头激动得差点打翻水杯。
　　“我就知道你们俩肯定有戏！”叶笙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真心的喜悦，“高中时我就跟你说段嘉言喜欢你，你还不信，非说我想多了。现在好了吧，有情人终成眷属！小妍，你不知道我有多为你高兴，看到你们这样，就像看到我们的青春有了完美的结局。”
　　“他说他们早就分手了，是认真想跟我在一起的。”许妍小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羞涩，还有抑制不住的甜蜜。
　　“我知道，”叶笙点点头，“前阵子听温逸潇提起过，说段嘉言分了手之后状态反而好了很多，天天神清气爽的，原来是因为有动力追你了。”
　　她凑近镜头，认真地看着许妍，“小妍，你值得被好好对待。段嘉言那个人看着清冷，其实心思特别细腻，高中时就帮你挡过调皮男生的起哄，现在肯定会对你更好的。”
　　许妍的眼眶有点发热，用力点了点头：“嗯，我知道。”高中时叶笙就像姐姐一样护着她，现在又真心为她的幸福高兴，有这样的朋友真好。
　　“对了，什么时候出来聚聚？”叶笙提议道，“就去咱们高中门口那家麻辣烫，边吃边审问段嘉言，让他老实交代这十年的心思！当年我可是帮你传递过不少‘偶遇’的消息呢。”
　　“才不要，”许妍笑着摇头，“等我们稳定一点再说啦。不过真的很谢谢你，笙笙，一直陪着我。”
　　“跟我客气什么！”叶笙挥挥手，“看到你开心我就开心，咱们三个总算都有好归宿了。你好好享受恋爱的甜蜜，有什么事随时跟我说，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挂了电话，许妍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月光，嘴角始终挂着笑意。
　　书桌上还放着上周段嘉言送她的建筑模型，是座小巧的玻璃房子，此刻在月光下闪着温柔的光。
　　她拿出画本，在空白的页面上画下两个牵手的小人，背景是高中的教学楼和香樟树，旁边写着：“今天，风很温柔，他也很温柔，我们的六年，终于有了答案。”
　　另一边的叶笙挂了电话，兴奋地在房间里转了个圈。
　　段嘉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叶笙发来的消息：“段嘉言，要是你敢欺负小妍，我可不饶你！”他笑着回复：“放心，会用一辈子珍惜她。”
　　她拿起高中相册，翻到那张三个人的合照：她站在中间，左边是许妍腼腆的笑脸，右边是段嘉言假装严肃的表情。
　　那时候谁能想到，十年后这两个羞涩的人会走到一起呢？她拿出手机给许妍发了条消息：“一定要幸福呀，我的女孩。青春欠你们的糖，岁月都会补回来的。”
　　收到消息的许妍笑着回复了一个拥抱的表情，然后将手机放在床头。
　　她躺在床上，看着段嘉言发来的晚安消息：“明天见，我的女孩。”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他的名字，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含笑的眼眸里，像盛着整个星空。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世界里多了一份温柔的牵挂。
　　虽然现在他们还只是刚刚开始，还没到朝夕相处的地步，但这份确定的心意已经让她满心欢喜。
　　往后的日子，会有一个人陪她重温高中的旧时光，陪她看遍四季风景，共享人间烟火。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暗恋心事，终于在这个温柔的夏夜开出了最美的花。
　　晚风穿过窗棂，带来远处的蝉鸣和栀子花的清香。
　　这个初夏的夜晚，她收获了期待已久的告白，心里像灌满了蜜糖，甜得快要溢出来。
　　所有美好的故事都在温柔的夜色里悄悄生长，等待着绽放出最绚烂的模样，而属于她和段嘉言的那一份，带着六年青春的印记，才刚刚开始书写新的篇章。
　　她将脸颊埋进柔软的枕头里，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咖啡馆里的咖啡香，耳边仿佛还回响着他认真的告白声，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连梦里都染上了甜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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