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你

　　23:58。

　　23:58。

　　23:59。

　　6月6日23:59。

　　孟听澜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还没过零点。

　　今年的6月7日必定是值得纪念的日子。这一天，他要过十八岁生日、要高考。

　　还要向沈琢表白。

　　字早已打在聊天框，孟听澜又看了一遍，确保那六个字加一个标点没有任何问题。

　　打字时，他手抖得快按不准26键的手机键盘。到了真正发送的时刻，他反而十分平静。

　　在手机上端跳出四个0的第一秒，孟听澜按下发送。

　　网速很快，消息直接发出去了，绿色气泡前甚至没有闪过加载的圆环。

　　孟听澜毫不犹豫地扔开手机、关灯睡觉。

　　考试重要。

　　更何况，他已经猜到沈琢的回复了。

　　孟听澜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他打开手机便笑了。

　　【沈琢：专心考试，考完再联系[敲打]】

　　【孟听澜：[亲亲]】
　　【孟听澜：[亲亲][亲亲][亲亲]】

　　沈琢正在期末月，天天早起复习，和孟听澜生活节奏相似。

　　孟听澜一边啃着之前买好的面包，一边欣赏“对方正在输入中”。

　　沈琢打了半天，发来一个问号。

　　孟听澜笑了笑，使用杀手锏。

　　【孟听澜：我去考试了！】

　　【沈琢：。】
　　【沈琢：旗开得胜！】

　　孟听澜想起昨天下晚自习时的“送考”。他们走读生第二天早上不到学校，学校临时办了一个简单的祝福仪式。

　　祝福仪式自然是怎么讨喜怎么来：老师和家长全部穿红色的衣服，带红色头饰。有一些女老师还穿了旗袍。

　　旗开得胜。

　　沈琢很白，身材很匀称……

　　孟听澜按住思绪，没发这一句。

　　这种话还是留着见面说吧。

　　两天考试转瞬即逝。

　　离开考场时，孟听澜还在琢磨最后改的单词拼写。

　　他拿出手机想查，点进词典又停下手。

　　随便吧，错就错了，反正是最后一次。

　　孟听澜滑出词典，点进微信。

　　【孟听澜：我考完了[勾引]】

　　【沈琢：你最近用表情用得好多】

　　【孟听澜：嗯哼】
　　【孟听澜：老师，你是在转移话题吗？】

　　【沈琢：没有】
　　【沈琢：我今天有晚课，可能没空】

　　【孟听澜：我等你，我随时有空】
　　【孟听澜：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呢[委屈]】

　　【沈琢：生日快乐】
　　【沈琢：下次见面请你吃蛋糕[蛋糕]】

　　【孟听澜：我更期待下次见面啦】

　　沈琢过了半天才回复。

　　【沈琢：本来觉得不回也行，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行】
　　【沈琢：我没什么要说的，就是感觉让你那句话当最后一句不太合适】

　　孟听澜笑起来。

　　沈琢总是足够细心，他自己都没有感觉的地方，沈琢早已做好准备。

　　所以，沈琢真的忘记祝他生日快乐吗？

　　孟听澜勾起唇角，发了一堆“亲亲”，默认表情、emoji、表情包混成一堆。

　　【孟听澜：这下特别合适[得意]】

　　///

　　沈琢口中的“下次”是字面意思。他没有拖延，两人约在孟听澜考完的第一个周六见面。

　　地点，孟听澜家。

　　某种程度上，这是他们都非常熟悉的地方。

　　孟听澜坐在书桌前，盯着桌上的闹钟。

　　秒针一圈一圈转动，他也越来越紧张，心跳比在高考考场上还快。

　　他甚至抽了一本没写完的教辅，做两道数学题冷静一下。

　　可惜，题目太基础，画辅助线也拦不住他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

　　沈琢很准时。秒针多走了三格半，他就敲门了。

　　孟听澜赶紧去开门。他走得太快，开门时差点绊倒自己。

　　“小心。”沈琢扶了他一下，笑道，“怎么在自己家门口平地摔啊？”

　　“有点紧张。”孟听澜看向沈琢，“你应该不用问我‘为什么紧张’。”

　　沈琢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推了孟听澜一下，示意他让个位置：“我先进来。”

　　孟听澜却没动。沈琢一转身，差点蹭孟听澜脸上。

　　沈琢往侧边半步，偏头道：“我现在相信你是认真的了。”

　　孟听澜挑眉：“你原来不信吗？”

　　他领着沈琢坐到沙发上。沈琢续上之前的话题：“原来……怎么说呢，不是不信，只是没想到。”

　　“因为你是老师的角色吧。”孟听澜早有准备，“从现在开始，你不用把我当学生、当小孩。现在，我是成年人，我想当你的追求者——男朋友更好。”

　　“既然你说到‘老师’，那我也要说。”沈琢认真道，“你之前看到的我是有滤镜的，我可能并不是你喜欢的样子。以后你上大学，会见到更多的人，我只是其中之一，没有什么特别的。”

　　“你说得好像我是什么万里挑一的人物。”孟听澜不接沈琢的逻辑。他伸出两根手指：“在一起无非是需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我喜欢你；第二，你喜欢我。第一点已经满足了。第二点，嗯，我知道不满足。那我退而求其次一下。”

　　孟听澜小心翼翼地握住沈琢的左手食指，抬眼道：“沈琢，我符合你喜欢的类型吗？情感上……还有身体上。”

　　沈琢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什么意思？”

　　孟听澜直白道：“我想追你，或者，和你做。两个一起来也行。我觉得你可以先选一下后者，毕竟我会报A理工，你之后完全不管我也没有任何问题。”

　　沈琢微微睁大眼睛，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怎么感觉我才是刚刚高考完的？”沈琢摸上孟听澜的额头。

　　孟听澜抓下沈琢的手，笑道：“干嘛！没发烧，我非常清醒。”

　　沈琢没有立刻回绝，已经是一种答案。

　　孟听澜往沈琢的方向挤了挤。他们的大腿贴到一起，体温穿透薄薄的布料，空调仿佛失效。

　　他按住沈琢的大腿，试探般地往上。

　　沈琢没动，依旧盯着他。

　　孟听澜的指尖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方。

　　他垂下眼帘：“老师，继续教我做点别的吧。”

　　在他快要触碰到时，沈琢终于挡下他的手：“做准备了吗？”

　　孟听澜一愣：“什么准备？”

　　“一点都不知道啊？”沈琢笑了，“那下次吧。”

　　孟听澜有点急。沈琢拍拍他的手，抢先开口：“我说下次是真的下次，你知道的。”

　　“在这之前，关于我，有一些你有权知道的事。”沈琢平淡地开口，讲的全是孟听澜想都没想过的事。

　　孟听澜嘴巴张成“O”型，半天才说了一句“哇”。

　　沈琢被他逗笑，偏头笑了好一会儿。

　　笑够了，他又正色道：“现在，你可以随便反悔，这是你的权力。不需要在意我的心情，也不用担心我会觉得你出尔反尔。”

　　“我才不要反悔。机会难得。”孟听澜向沈琢竖起大拇指，“你好厉害，我特别放心。”

　　沈琢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

　　他摸摸孟听澜的脑袋：“小孩。”

　　孟听澜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他都忘了追问沈琢：蛋糕和生日祝福呢？

　　///

　　孟听澜到酒店时，沈琢已经洗完澡了。

　　他披着浴袍，下巴往浴室的方向抬了一下：“去洗澡吧。”

　　孟听澜很想礼貌，但是他真的无法礼貌。

　　——酒店的浴袍太短，沈琢个子高，那浴袍几乎只盖过屁股。

　　沈琢注意到他的视线，笑着后退一步：“必须洗澡啊，我不接受你直接来。”

　　“嗯嗯嗯。”孟听澜胡乱应了两声。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洗澡最快的一次。

　　孟听澜迅速拉开门，差点撞到浴室门口的沈琢。

　　“行了，看得出来你很急。”沈琢用了点力，把孟听澜推到洗手台前。

　　他轻易地扯下孟听澜腰间的浴巾。

　　孟听澜抬眼看沈琢，神情有些可怜。他小声喊道：“哥。”

　　“平时会自己摸吗？”沈琢弹了一下，语气有些轻佻。

　　孟听澜胡乱点头摇头，眼神湿漉漉的，像是要哭。沈琢没看懂孟听澜的意思，不过，无论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他都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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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多。”沈琢笑了笑，随意抚过自己的手背和小臂。

　　他没急着擦，慢条斯理地抚慰到最后。

　　孟听澜满脸通红，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

　　沈琢刚想开口，孟听澜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平时会想着你。”

　　“嗯？”沈琢猛然意识到孟听澜在回答他的问题。

　　“想要你的嘴别讲题了。”孟听澜的拇指拂过沈琢的嘴唇。

　　视线相撞，他们都明白孟听澜的暗示。

　　沈琢有些想笑：这小孩，脸红得不行，嘴上还挺敢想。

　　他俯身，轻轻吻了一下。

　　孟听澜差点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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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走吗？”沈琢问。

　　孟听澜：“当然可以！”

　　他答得飞快，打脸来得更快：孟听澜刚从洗手台滑下来，便感觉小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沈琢笑起来：“没事的，都有第一次。”

　　“我就喜欢坐在地上。”孟听澜嘴硬道。

　　“地上凉，垫个毛巾。”沈琢的表情有点奇怪，似乎在憋笑，“所以，你都坐下了，要怎么做？”

　　他们之前说好了，鉴于孟听澜是毫无经验的新手，这次便由沈琢在上，保证两人都有良好的体验。

　　孟听澜“啊”了一声，微微皱眉。

　　两秒后，他又放松眉毛：“那我来吧。”

　　沈琢愣了一下：“你不介意吗？”

　　“为什么要介意？”孟听澜反问。

　　沈琢：“呃……就是，很多人在意。”

　　“反正我不是其中之一。”孟听澜捏了捏沈琢的耳垂。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那里已经红了。

　　明艳的颜色很适合沈琢。孟听澜埋在沈琢肩上，重重咬了一口。

　　沈琢不仅没挣扎，还摸了摸他的脑袋，似乎是一种鼓励。

　　“是你就可以。”孟听澜轻声道，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喜欢你。”

　　沈琢的手顿了一下，又按住孟听澜的后颈。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时有点压嗓子：“知道了。”

　　孟听澜尴尬劲过了，也不准备一直坐在地上。

　　他刚准备起身，就被沈琢按回去。

　　孟听澜：“嗯？”

　　“能做。”沈琢笑道。

　　“看着我。”他勾起孟听澜的下巴，指挥孟听澜的视线。

　　孟听澜却不想听指挥。

　　他想看到更多。

　　孟听澜一把扯开沈琢的浴袍。即使脸红得像发烧，他也要盯着。

　　沈琢在他眼皮上点了两下，他眨了眨眼，还是没有移开视线。

　　“哎。”沈琢笑着叹了一口气，“你是这种风格的啊。”

　　孟听澜默不作声地点头。

　　“那再进一步，好不好？”沈琢嘴上问着，动作却不容置疑。

　　——他抓着孟听澜的手，直接放到孟听澜一直看的地方。

　　孟听澜只觉得整个人从手掌处烧起来。

　　他甚至有点头晕。

　　沈琢凑过来亲他，是那种嘴唇贴嘴唇、但又很黏糊的吻。

　　“可以更用力一点。”沈琢发着抖往下坐，“像你希望的那样。”

　　“老师，这是你说的。”孟听澜吻在沈琢眉毛上。

　　吻很轻柔，动作却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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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结束时，已经是半夜三点。

　　沈琢从浴室出来时，孟听澜已经趴在床上不动了。

　　他笑着摸摸孟听澜的脑袋。

　　虽然刚开始用的是孟听澜不费力的姿势，但是后来越玩越久，动作也就不那么“规范”了。

　　沈琢慢慢坐到床边，再慢慢手脚并用地躺到床上。

　　总之，他现在完全不能腰腹发力。

　　这家酒店很便宜，相应地，大床房的床也不大。

　　沈琢几乎要躺到孟听澜身上。

　　这样一晚过后，沈琢也累了，没躺一会儿便睡了，速度快得仿佛昏迷。

　　再睁眼时，沈琢差点从床上翻下去。

　　“你干什么？”他瞪着赤.裸地跨坐在他身上孟听澜。

　　“学以致用。”孟听澜说。

　　千言万语汇聚在唇边，沈琢一下子没说出来话。

　　眼瞧孟听澜真的要坐下来，沈琢紧急叫停。

　　“什么都不做就直接上……我还不想带你去医院。”沈琢在孟听澜额头上敲了一下。

　　“啊？”孟听澜捂着额头，傻眼了，“你昨天不是这样的吗？”

　　“我提前做过准备啊。”沈琢无奈道，“虽然我们有提前约定，但我习惯多做准备。”

　　“老师，你藏私啊。”孟听澜先发制人地控诉。

　　“现在教也行。”沈琢握住孟听澜的手腕，“孟同学，记得认真听讲。”

　　孟听澜一个劲地点头。

　　学习嘛，学什么不是学，这有什么难的。

　　然而，等到一切开始时，他发现自己还是太高估自己。

　　沈琢一本正经地讲解，用词十分规矩，和“下流”完全不沾边，孟听澜却越听越羞耻。

　　除了语言上的刺激，还有身体上的。

　　孟听澜看过很多次沈琢的手：握着笔讲题，休息时刷刷手机，无聊时在桌上不规律地点来点去。

　　他从来没想过，沈琢漂亮纤细的手指会做出这么……有侵略性的动作。

　　“你现在应该不好意思看了。”沈琢拉起孟听澜，盯着他的眼睛，“那么，叫的时候要看着我。”

　　“好。”孟听澜乖乖应下。

　　于是，在渐渐亮起来的晨光里，沈琢欣赏着孟听澜的眼睛。那双眼睛盛满期待，又慢慢含上泪光，在激烈的动作中变得失神。

　　无论怎么变化，孟听澜都没有移开视线。

　　有那么几秒，沈琢想移开视线。

　　他清楚地体会到自己的动摇。

　　只是一刹那的想法，却也是真实存在的。

　　他在心里苦笑：这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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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琢很温柔，从动作到语言，他细致体贴地为孟听澜整理好一切。

　　他也很残忍。

　　他说：“孟听澜，我需要再重申一遍——你想要的我给不了，所以，就这一次。”

　　“嗯。”孟听澜垂眼，“那暑假的时候，我可以找你玩吗？你知道的，我没有什么朋友。”

　　沈琢捏住他的脸：“高三的时候不是和几个同学关系不错吗？卖惨啊？”

　　孟听澜口齿不清地答道：“是啊。”

　　他们都知道孟听澜在故意示弱。然而，沈琢依旧说了“可以”。

　　///

　　那天之后，他们并没有像沈琢描述的过往一样，一拍两散。

　　暑假，沈琢留在A市实习，孟听澜便三天两头找他玩。

　　每当沈琢想说什么拒绝的话，孟听澜就用一句“我开学就要去A理工了”堵回去——A大在内环，A理工在郊区，并且A理工出了名的学习压力大。

　　孟听澜发现，沈琢非常吃他示弱那一套。他甚至不用刻意说什么，沈琢自己想着想着就开始心疼他。

　　心疼，可不可以转化成另一种感情？

　　孟听澜不知道答案。

　　不过，他知道沈琢并非无动于衷。

　　大概是受小时候没朋友的影响，孟听澜一向不太了解人际交往中的暗潮涌动。可是他的朋友们说，他其实挺擅长感受这些的。

　　他决定相信自己一次。

　　——相信沈琢真的在动摇。

　　那就给沈琢一个惊喜吧。木已成舟，是惊喜还是惊吓全凭沈琢的想法。

　　其实，他从来没有在志愿列表里填A理工。

　　他的第一志愿是A大。

　　幸好他考的分数够高，高到踩线进了经管院。

　　沈琢在的经管院。

　　最后一次见面，他们都没有提道别的话。在咖啡店里，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傍晚分别前，沈琢不知道从哪里端出一个小蛋糕。

　　沈琢：“普通的水果蛋糕，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孟听澜忍不住笑了。他的笑容越来越大，大到沈琢的眼神都变得担忧。

　　“现在是你的生日啦。沈琢，生日快乐。”孟听澜也拿出自己藏了好久的小蛋糕，“水果种类丰富的水果蛋糕，希望你喜欢。”

　　“怎么变成交换蛋糕了？”沈琢也笑了。他想了一会儿，问：“我提过我的生日吗？”

　　当然提过。

　　孟听澜还记得他们聊到生日的原因。

　　那时候，他随口提到自己的生日是6月7日，一个和学习关系匪浅的日子。沈琢说“好巧”，因为沈琢的生日是8月31日。

　　沈琢说：“我还是晚上出生的——再晚几分钟，我就要晚一年上学了。”

　　孟听澜“哇”了一声：“那你好幸运啊。”

　　沈琢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啊，原来还有这种解释。我一直以为，这是……不太好的。卡得这么急，像催债的。”

　　他说话时的神情太熟悉，孟听澜知道那种观点来源于哪里。

　　孟听澜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沈琢面前把备注改成“幸运星沈琢”。

　　此时此刻，孟听澜不想让沈琢想起这段对话，便吵着要吃蛋糕，糊弄过去了。

　　两人依次闭眼许愿，又交换着品尝对方买的蛋糕。

　　孟听澜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沈琢笑道。话虽如此，他还是回答了：“大概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这种。”

　　孟听澜：“我也是。”

　　沈琢：“真的？”

　　孟听澜笑了笑：“差不多吧。”

　　——他的生日愿望是，明年还能陪沈琢过生日。

　　无论是以什么身份。

　　蛋糕终究不大，他们吃得再慢，也吃完了。

　　天早已黑了，两人在咖啡店门口道别。

　　沈琢深吸一口气：“那么，再见了。”

　　孟听澜：“再见。”

　　他知道，这不是最后一次。

　　孟听澜想：沈琢，我们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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