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铭

　　魏婧玲没有问祁妍的名字，道过谢后就离开了，但并不代表祁妍在她心里没有留下印象。

　　操场又翻新了一遍，女寝外的树也变得稀稀拉拉，落叶一地。校园就就这么大，有些缘分一旦开始，终究会延续下去。

　　“魏学姐？”

　　和室友说着话的魏婧琳回过头就看见下楼的祁妍，“你也在这栋楼，还真是有缘。”

　　又是熟悉的亲和笑容，祁妍站在比魏婧玲高两阶的步梯上走也不是，接话也不是。虽然两人见过两面，但是对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谈不上认识，幸好魏婧玲身边的室友突然接话意外递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这位是？”

　　“我叫祁妍，也是法学系的，刚上大一。”

　　第三次见面，魏婧玲记下了她的名字。

　　“那还真是正宗的学姐啊。”

　　“什么正宗不正宗，同个学校，年长的都可以被叫学姐。”魏婧玲轻言轻语解释道。

　　“那我可以要个学姐的微信吗？”祁妍其实心里很忐忑，她也不喜欢这种冒昧的做法，可就是这样做了。“学姐那么厉害，如果有学习上的困难我也有人请教了。”怕对方不答应，祁妍又补充了理由。

　　“你可以直接搜索我的微信号，小写的wjl。”

　　“谢谢学姐。”这是祁妍上大学来最开心的一件事，她是真心想交一个可以无话不说的朋友。

　　魏婧玲温婉地朝她笑着点了个头以示告别，祁妍站在原地错过身目送她们上楼。

　　祁妍按捺住立刻掏出手机的心，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或许是图书馆这静谧氛围的影响，她心里那强烈的冲动也平静了不少。最后她从搜索好友界面退了出去，关上了手机，拿起手边的案例啃了起来。

　　如果说我们的前半辈子二分之一都是在学校里度过，那么祁妍在大学里的三分之二就几乎是在图书馆度过，尽管她的本质并不属于是向往书籍的人。书页上文字，只是她用来打发时间工具；案里的人物，也是她无聊的消遣。

　　学校的铃声不知道是第几次响起，祁妍将手里的书归还到书架原位置。再次出现在图书馆门口，旁边惨黄的灯光已经铺了一地。

　　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也该去觅食了。

　　这个时间的食堂人虽然算不上多，但是也不算少。

　　祁妍在窗口前依次打量着今天的菜色，没一个喜欢的，环顾一周，把视线落在面食区。

　　“你好，我要一碗清汤的二两馄饨。”

　　“我也要一碗二两馄饨，但是要红油的。”

　　格外耳熟的声音，“魏学姐？”祁妍回过身又差点撞人怀里。

　　“好巧，我们又见面了。”魏婧玲换了一身泡泡袖束口白色连衣裙，头发像是刚刚洗过，满眼笑意地低头看着她。

　　“是啊，想不到居然这么巧。”祁妍抬头的时候发现仰首角度比第一次见面要小一些，两个人现在好像只差半个头，祁妍下意识地想去看她穿的什么鞋子，却突然想到什么脸上倏地红了。

　　“怎么这么晚才来吃饭？”魏婧玲没有对她的怪异感到不适，反而轻柔地和她交谈起来。

　　“我习惯了，平时都是晚半个多钟头才吃。”温柔的话语像羽毛一样挠过自己心上，祁妍忍不住用让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口吻认真解释。

　　“挺好的，人少些，我也喜欢晚一点再吃饭。”

　　第一次遇见和自己同频的人，祁妍非常后悔没有加微信。当时冷静后她担心魏婧玲只是顺着她话说，怕自己真申请好友后得到的是拒绝，所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现在再提起又会很尴尬。

　　祁妍脑子里边纠结着微信的事还要犹豫怎么开启下个话题，面前的人像是心有灵犀一样说起了中午的事，“你是不是忘记加我微信了，我到现在都没收到申请噢。”

　　“啊？...噢。”祁妍像只呆头鹅一样看着魏婧玲握着手机在自己眼前晃动。“对不起学姐，我确实忘了，我直接扫你码吧。”祁妍慌慌张张拿出手机，耳尖因为撒谎逐渐染上颜色。

　　“馄饨好了，葱、醋、香菜自己放啊。”一白一红的馄饨放在拱形窗口前。

　　站在前面的祁妍加好微信后顺手刷了两次自己的饭卡，“魏学姐，我请你吃馄饨，你要有忌口吗？”

　　魏婧玲完全没想到祁妍会替自己付钱，“怎么也不提前说，直接就刷卡了。”虽然是怪责的语气，但由温柔的嗓音说出却像是带着几分宠溺。

　　“我...我就是想向刚才的事情和学姐道歉。”说出口的理由连自己都觉蹩脚。

　　看着眼前女生的无措，魏婧玲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是不是太凶了，“下次不要这样了，我只要一点葱，谢谢。”

　　像是哄小孩的语气让祁妍的脸不争气地和耳朵成了一个颜色。

　　两人找了个干净的桌子面对面坐下，魏婧玲把筷子擦干净递给祁妍。

　　“谢谢魏学姐。”

　　“不客气的。”

　　祁妍吃着碗里馄饨忍不住把视线移向对面，明明看起来那么淑婉的人，口味却是偏辣的，。一身白丝毫不担心会溅到衣服上，因为她的进食足够优雅。

　　“怎么了？”魏婧玲注意到她的眼光。

　　“我之后可以找学姐约饭吗？”怕对方误会，又赶忙解释道：“各自付各自的钱，只是一起吃饭。”

　　魏婧玲被她逗笑了，经过这么短时间的接触，她觉得面前的女生好像和她在辩论会上看见的样子变了不少。回想起来，无论是第一次见面还是中午，又或是刚刚祁妍说的“习惯了晚点吃饭”，所以她一直都是一个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有什么专业上的问题也可以随时给我发消息，我想我应该可以勉强帮到你一丢丢。”

　　专业第一的成绩和自己这样说，魏婧玲明显是在逗自己。

　　“那我背书也可以找你互相监督吗？”祁妍放开了些胆子。

　　“嗯哼，如果可以的话，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你的朋友。”言外之意，你也可以向我倾诉你的烦恼。

　　两人饭后在操场消食，塑胶跑道上有慢跑健身的，有十指相扣的情侣，还有和她们一样纯散步的。

　　“我感觉大学生活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祁妍的情绪掩藏在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

　　“你不喜欢这个专业吗？”

　　带着凉意的秋风挟着身旁的清香从鼻尖吹过，“没有不喜欢。”

　　不是学习上的事情，那就是之前自己猜想的，人际问题。祁妍生的一副好样貌，穿着打扮虽然不是刻意突显，但是也足以让人一见难忘。

　　魏婧玲看向远处的弯道，“当你的容貌和你所在阶级不匹配的时候，往往就会遭受许多无妄之灾。”

　　近乎呢喃的话语让祁妍一个字都没听清。

　　“我说，独行特立是一种自由，你应该记住你那天在辩论赛上说的话。”魏婧玲停住脚步浅眸微笑地看着她。

　　温柔而富有力量的话语让内耗半学期的祁妍找到了几分从前的自己。

　　“嗯。”

　　晚风撩起跑道上的枯叶，一卷一直的黑色发丝在空中短暂汇集。

　　校园里的社团种类繁多，活动也丰富多彩，但祁妍一个也没参加。她只做自己想做的，而且，她有把握，自己期末一定能拿第一。

　　“你不用复习吗？”祁妍注意到魏婧玲更多的是在帮自己看律文。

　　“我比你大两级，监督你背诵也相当于是在复习了。”

　　祁妍半信半疑，只是看着她。

　　魏婧玲知道她怕耽误自己期末考，于是把自己的期末考试科目的内容背了一些，又把祁妍正在背诵的条文带了一点。清雅的声音在停车场响起，今晚没有月亮，风也呼啸的吹着，祁妍脚早都冻僵了，可心里却一片暖烫。

　　她早就温习完了，只是单纯来陪自己。

　　回到寝室洗漱好之后，祁妍习惯性地找到微信里熟悉人的打开对话框，发过去的消息还没回，祁妍看起了之前的聊天记录。最晚的一次，两人聊到了将近五点，从学科到理想，从喜好到趣闻，两人的距离也从那天晚上更近一步。

　　祁妍时而上扬嘴角，时而眉头微蹙，千绪万感都系于一人，她好像有些在意这个朋友过头了。

　　期末考试因为专业不同考试时间也不同，法学系共三天，大三课程较少，只需要两天半。

　　祁妍考完最后一科刚好六点，其他人都忙着去吃饭，她却直接回了寝室开始收拾行李。

　　行李箱完全合上后已经膨胀无比，祁妍把它放回床下，肚子也传来一阵饥饿感。看着收拾出来的一些垃圾，祁妍忽视着胃的呼喊顺手把整个寝室打扫了一遍，看着锃亮的白色地砖，祁妍心情愉悦不少。

　　“咔哒。”钥匙开锁的声音响起，三个室友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小吃回来了。

　　“我已经把寝室打扫了，你们如果要收拾行李可以等地干了以后再收拾。”祁妍用极其平常的语气让她们注意下卫生，这样就可以让她们避免去再打扫一次寝室。

　　可三个人和没听见一样，门口放着拖鞋不换，直接就进来了，还边吃嘴边的烤豆腐串，葱花和油也掉在地上。一串灰色的脚印和几滴油渍在洁白的地砖上格外显眼，祁妍也不会和以前那样生气了，只是表情淡淡的，“我打扫过了，后续我不会再参与打扫。”

　　不管她们脸色怎么样，祁妍拿起手机就离开寝室了。

　　“切，谁稀罕啊。”其中一个女生翻了个白眼却在祁妍走后让其他两个人一起把鞋子换了，还支使其中一个女生去把脚印和油渍拖干净。

　　出了门的祁妍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八点多了，即便自己在心里和自己说一万遍别理她们，可是心里还是不舒服，毕竟，她是一个洁癖患者。

　　“一起去食堂吃馄饨吗？”

　　祁妍知道大三很忙，所以一般不会经常找魏婧玲。

　　收到祁妍消息的魏婧玲刚回到寝室还没坐下，就又准备出门了。“才刚回来，你又去哪？”一个室友好奇问道。

　　“食堂。”

　　“诶？...”室友的声音被关在门里。

　　祁妍很快就在窗口等来了魏婧玲，一身长款白色羊绒大衣衬得她有两分清冷的气质，可她抿嘴一笑，再徐徐软语，这清冷就像掉在手上的雪花一样融化了。

　　“这次不错，没有先斩后奏。”

　　祁妍知道她又在说自己请馄饨的事情，用无比熟稔的语气无奈笑说：“这都多久了，你还记得。”

　　“嗯哼？”

　　祁妍点完餐，两人分别刷自己的卡。

　　“怎么不吃清汤了？”

　　“我觉得辣的更入味。”其实她根本吃不了辣。

　　魏婧玲点点头，看向水汽腾起的锅里，“确实更香。”

　　经常约饭两人也有了固定的位置，祁妍把擦好的筷子递给魏婧玲，饥肠辘辘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魏婧玲接筷子的手有那么一丝犹豫。

　　转眼间，祁妍已经开始埋头大口吃起来，魏婧玲却是小口小口地咬着，祁妍吃完三个馄饨了她却连一个都还没吃完。两人都专注地解决自己碗里的食物，最终是祁妍先放下筷子。擦好嘴的祁妍看着魏婧玲细嚼慢咽着放下筷子，碗里却还剩三分之二的馄饨，有些担心，“你哪里不舒服吗？”

　　“今天胃口不太好。”魏婧玲擦将擦完嘴的纸再次对折放在桌上。

　　祁妍不疑有他，和魏婧玲一前一后出了食堂。天空又飘起了雪，虽然是盐粒大小，却也足够让祁妍兴奋。两人并肩走在路灯下，祁妍谈起对雪花的憧憬，魏婧玲向她描述自己的家乡。

　　室内的暖气提示着轻声细语，寝室里禁止喧哗。

　　楼梯间几乎没有人再走动，两人无言并肩上楼。

　　魏婧玲看了眼上前方熟悉的楼层数字，轻声说道：“其实我吃过晚饭了。”

　　哒哒的脚步声一下截然，祁妍侧头瞪大双眼屏住呼吸看着她，早被冻白的脸刷地一下变成和刚才吃的馄饨一个颜色。

　　魏婧玲仍是眼眸含笑温柔地和她对视，“我到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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