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楚

作者:淮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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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6 章


      晨露第无数次凝在演武场的青石地上时,楚寒玉的清霜剑已划出与昨日分毫不差的冰蓝弧线。

      剑光掠过晨光的角度、腕间发力的轻重、甚至剑尖扫过空气时带起的风声,都像被刻进了时辰里,精准得让人心头发闷。

      “寒江式的沉腕还是差半分。”奚落槿的团扇在掌心敲出与昨日相同的节奏,大红裙摆在风里扬起的弧度都透着熟稔,“你昨日卯时三刻犯的错,今日卯时三刻又犯了。”

      楚寒玉收剑回势,额角的薄汗顺着鬓角滑落,轨迹与记忆里的昨日重叠。

      他望着演武场入口那片爬满青藤的宫墙,青藤新抽的嫩芽都长在与昨日相同的位置,连晨雾散去的速度都分毫不差。

      “练剑本就该日复一日,哪来那么多变数。”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只有清霜剑的剑穗扫过脚踝时,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涩。

      夜清薇的流音笛横在两人之间,笛身轻点剑脊的力度与昨日一般无二,清越的声响里藏着叹息:“再这样练下去,你的剑都要生出茧子了。”

      她指尖转着玉笛,目光落在远处的角楼,“昨日此时,那里飞掠过一只灰鸽,今日……”

      话音未落,一只灰鸽果然振翅从角楼后掠过,连飞行的高度都与记忆重合。

      三人忽然都沉默了。

      晨风吹过演武场,卷起地上的几片玉兰花瓣,花瓣翻滚的路径都像是被丈量过,精准地落在昨日停留的青石缝里。

      “说起来,这宫里的日子,倒比寒月山还像个定数。”奚落槿的团扇停在半空,眼底掠过一丝茫然,“昨日的早膳是青菜豆腐,今日定也是;昨日我们去寒月宫蹭饭,今日……”

      “今日也会去。”夜清薇接话时,流音笛的笛孔里漏出的风声都与昨日相同,“就像昨日楚寒玉看着满桌饭菜无奈的眼神,今日也不会变。”

      楚寒玉没接话,只是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指尖触到皮肤的温度,与记忆里无数个“昨日”重叠。

      他忽然想起遥川峰的幽篁舍,那里的竹影每天都会在窗台上投下不同的纹路,晨露滴落竹叶的声响从没有过重复,连风穿过竹林的呜咽都带着变数。

      可这里不一样,连风都像是被驯服了,规规矩矩地按照昨日的路线吹过宫墙。

      演武场的拱门传来脚步声时,楚寒玉甚至能预判出晓镜吟玄色常服的衣角拂过门帘的弧度。

      果然,玄色身影出现在晨光里,步履沉稳,连停在三步外的距离都与昨日分毫不差。

      “师尊。”晓镜吟的声音带着与昨日相同的关切,目光落在楚寒玉汗湿的领口,连眉头微蹙的幅度都透着熟稔,“今日的早膳让人换了种做法,或许……”

      “不必。”楚寒玉打断他的话,语气与昨日一样平淡,“按规矩来就好。”

      晓镜吟的喉结滚了滚,眼底闪过一丝与昨日相同的局促。

      他知道楚寒玉的性子,一旦说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更何况是这日复一日的“规矩”。“那……弟子先去处理政务了。”

      他转身时,玄色衣袍扫过地面的角度都与记忆重合,连离开时脚步的轻重都分毫不差。

      楚寒玉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墙后,忽然觉得清霜剑的剑柄有些凉。

      这宫里的一切都像面镜子,照出昨日的影子,连人的心思都被框在了时辰里,动弹不得。

      晨练结束的时辰与昨日分秒不差。

      三人并肩往寝宫方向走,宫道两旁的玉兰花瓣落在楚寒玉发间的位置,都与记忆里的无数个清晨重叠。

      “说真的,我现在闭着眼都能摸到御膳房的门。”奚落槿的团扇扫过一朵玉兰,花瓣飘落的速度都透着熟稔,“闭着眼也能猜到,今日的早膳定是白粥配素包子,素包子里的青菜还带着点苦味。”

      “昨日的素包子确实发苦。”夜清薇的流音笛敲了敲腰间的玉佩,玉佩发出的声响与昨日相同,“像极了药峰三年前新培育的苦叶草,当时你还说……”

      “还说这东西只配给不听话的弟子当惩罚。”奚落槿接话时,脸上的嫌弃都与昨日一般无二,“结果现在倒好,我们天天吃着当早膳,活像三个犯了错的老弟子。”

      楚寒玉听着她们的对话,脚步落在宫道的青石板上,发出与昨日相同的“笃笃”声。

      他的寝宫“寒月宫”就在前方,宫门的铜环在晨光里反射的光泽都与记忆重合。

      走近了才发现,宫门前新摆的两盆兰草,连叶片卷曲的弧度都与昨日那盆一模一样。

      “你说陛下是不是故意的?”奚落槿忽然压低声音,团扇遮住半张脸,眼底的促狭却藏不住,“明知道我们吃不惯素斋,偏要立这规矩,好让我们天天去你宫里蹭饭,看你和他……”

      “再胡说,就把你当年给萧奕凡写情诗时,把‘槿花’写成‘锦花’的事抖出去。”楚寒玉的声音冷了半分,耳根却泛起与昨日相同的红,连转身的角度都透着熟稔。

      奚落槿被戳中痛处,脸涨得通红,团扇在掌心拍得“啪啪”响:“你这人怎么回事!陈年旧账翻了一遍又一遍,跟遥川峰膳房那口总爱粘锅的铁锅似的,记仇!”

      夜清薇笑着拽住她的袖子,流音笛的笛尾轻点她的手腕,力度与昨日相同:“再闹下去,早膳真要凉了——虽然凉不凉都一样难吃。”

      三人在分岔路口停下,往奚落槿与夜清薇寝宫去的宫道,与往寒月宫去的宫道形成一个标准的锐角,角度与昨日分毫不差。“辰时一刻,寒月宫见?”奚落槿挑眉时,眉梢挑起的弧度都透着熟稔。

      “辰时一刻。”楚寒玉点头,转身走向寒月宫,清霜剑的剑鞘扫过宫道边的草丛,带起的草叶晃动幅度都与记忆重合。

      推开寒月宫的宫门时,殿内的一切都与昨日卯时五刻分毫不差。

      窗边的竹桌摆在原来的位置,桌上的青瓷茶盏倾斜的角度、甚至茶盏里残留的茶渍形状,都像被拓印下来的。

      最让人心头发闷的是,墙角的那盆墨竹,新抽的竹笋都长在与昨日相同的位置,连叶片上的晨露数量都分毫不差。

      这房间太像遥川峰的幽篁舍了。

      一样的竹桌竹凳,一样的墨竹盆栽,甚至连窗纸的纹路都刻意模仿了幽篁舍的样式。

      可幽篁舍的竹影会随日光移动,这里的竹影却像被钉死在地上;幽篁舍的晨露会顺着竹叶滴落,这里的晨露却永远停留在叶片顶端,连折射晨光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楚寒玉坐在竹桌前,指尖划过桌面的纹路,每一道木纹的深浅都与记忆里的幽篁舍相同,却偏偏少了那份被日光晒出的温润。

      他忽然想起晓镜吟找到他时,眼里的执拗:“师尊,我把幽篁舍搬来了,这样你就不会觉得陌生了。”

      可陌生的从来不是地方。

      楚寒玉望着窗外那片与昨日相同的晨光,忽然觉得清霜剑的剑柄有些烫。

      辰时整,奚落槿与夜清薇站在御膳房的餐桌前,看着面前与昨日分毫不差的白粥和素包子,脸上的嫌弃都透着熟稔。

      “你看这素包子的褶子,都与昨日的数量相同。”奚落槿用银簪戳了戳包子皮,银簪陷入的深度都与记忆重合,“陛下是请了个会掐算的厨子吗?连包子褶都要按时辰捏。”

      夜清薇端起白粥,粥面泛起的涟漪都与昨日一样,她抿了一口,眉头蹙起的力度分毫不差:“比昨日的还苦些,像是多加了半勺苦叶草。”

      她放下粥碗,流音笛在指尖转了个圈,“走吧,去寒月宫。”

      “早就该走了!”奚落槿扔下银簪,起身时大红裙摆扫过地面的弧度都透着熟稔,“再晚些,楚寒玉又该对着满桌饭菜发呆了——他昨日发呆时,手指在桌面上敲出的节奏,我现在都能背下来。”

      两人往寒月宫走,宫道上的玉兰花瓣落了满地,踩上去的触感都与昨日相同。

      转过回廊时,夜清薇忽然停下脚步,流音笛的笛身指向第36章旧影重叠度日长

      转过回廊时,夜清薇忽然停下脚步,流音笛的笛身指向墙角那丛新开的雏菊。

      “你看,”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昨日这里只有三朵开了,今日……”

      奚落槿凑过去,数着花瓣的指尖顿在半空。

      七朵,不多不少,比昨日整整多了四朵,花瓣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晨露,显然是今晨才绽的。

      “奇了。”她用团扇拨了拨雏菊的叶片,“这花倒敢不守规矩。”

      夜清薇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新绽的花瓣,冰凉的触感里带着鲜活的韧,与这宫里无处不在的“复刻感”格格不入。

      “或许……也不是所有东西都一成不变。”她望着雏菊在风里轻轻摇晃的模样,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发闷的角落,透进了一丝微光。

      两人走到寒月宫门口时,正听见殿内传来瓷器轻碰的声响。

      推门进去,看见楚寒玉正将一碟刚摆上的芙蓉糕往桌角挪,指尖碰到碟沿的力度,却与昨日摆放梅子酥时的重不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轻。

      “哟,今日换点心了?”奚落槿的团扇往桌上一指,眼睛忽然亮了——除了熟悉的红烧肘子、清蒸鲈鱼,桌边还多了两碟新菜。

      一盘琥珀色的蜜饯梅子,一串油亮的糖画,糖画捏的竟是只歪歪扭扭的小狐狸,尾巴尖还沾着点没化开的糖霜。

      楚寒玉的耳根微微发烫,伸手将那串糖画往身后藏了藏,却被奚落槿眼疾手快地抢了过去。

      “这不是镜吟小时候最爱吃的糖画吗?”她举着糖画转了个圈,糖霜的甜香漫开来,“陛下特意让人做的?”

      楚寒玉没应声,只是拿起筷子,夹了块鲈鱼放进嘴里。

      鱼肉的鲜嫩在舌尖散开,比昨日的似乎多了点姜丝的辣,暖得人喉咙发颤。

      “尝尝这个。”他往夜清薇碗里夹了块鸡丁,“今日加了点行月峰的梅子酱。”

      夜清薇尝了一口,酸甜的滋味里带着熟悉的梅香,像极了多年前在寒月山,楚寒玉用新摘的梅子亲手熬的酱。

      “比昨日的多了点烟火气。”她望着楚寒玉微垂的眼睫,那里不再是昨日的茫然,而是藏着点不易察觉的软。

      奚落槿啃着糖画,忽然指着窗外:“你看那棵玉兰树!”

      两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昨日还光秃秃的枝桠间,竟冒出了几个鼓鼓的花苞,青绿色的苞衣上还沾着晨露,像是下一刻就要绽开来。

      “昨日明明没有的。”楚寒玉的声音里带着惊讶,清霜剑的剑穗在腕间轻轻晃动,撞出细碎的响。

      “看来这宫墙是关不住春天的。”夜清薇的流音笛在掌心转了个圈,笛音轻快地跳了跳,“连花花草草都比咱们有骨气,不肯被‘规矩’捆着。”

      楚寒玉望着那几个玉兰花苞,忽然想起晓镜吟今早送来食盒时,鬓角沾着片玉兰花瓣,他说“御花园的玉兰快开了,等开了,陪师尊去走走”。

      那时他只淡淡“嗯”了一声,此刻却觉得,那花瓣落在鬓角的痒,似乎还留在皮肤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的光斑比昨日挪了半寸。

      楚寒玉坐在竹桌前翻剑谱,指尖划过“碎星式”的图谱时,忽然停住了——昨日这里夹着片干枯的梅瓣,今日却换成了片新鲜的玉兰花瓣,边缘还带着点湿润的绿。

      他拿起花瓣放在鼻尖轻嗅,淡淡的清香里,竟闻出了点遥川峰竹林的气息。

      殿门被轻轻推开,晓镜吟提着个食盒走进来,玄色常服的袖口沾着点泥土,显然是刚从御花园回来。

      “师尊在看什么?”晓镜吟凑过来,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的热气拂过颈窝,带着点青草的腥。

      楚寒玉把花瓣往书页里一夹,合上剑谱:“没什么。”

      他瞥见晓镜吟指尖的划痕,像是被花枝划破的,“又去摆弄那些花了?”

      “嗯。”晓镜吟从食盒里掏出个小巧的木盒,打开来,里面是株刚栽的雏菊,正是回廊墙角新绽的那种,“给师尊的。”

      他把雏菊摆在窗台上,与那盆墨竹并排,“这花皮实,不用费心照料,也能开得热闹。”

      楚寒玉望着窗台上的雏菊,嫩黄的花瓣在阳光下泛着光,与墨竹的苍劲形成有趣的对比。

      “宫里的规矩不是说,寝殿里只能摆素净的花草吗?”他故意板起脸,眼底却藏着笑。

      “规矩是死的,师尊是活的。”晓镜吟拿起那串被奚落槿啃剩的糖画,舔了舔尾巴尖的糖霜,“就像御膳房的规矩是清淡,到了师尊这里,就得有肘子有鱼——谁敢说个不字?”

      楚寒玉被他逗笑了,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越发没规矩了。”

      指尖触到的皮肤,比昨日的烫了点,带着阳光晒过的暖。

      晓镜吟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只要师尊高兴,没规矩也无妨。”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锦囊,“对了,沈毅派人从寒月山送了信来,说云皓把大师兄的剑谱撕了,正被罚抄《清心诀》呢。”

      楚寒玉接过锦囊,指尖摩挲着上面熟悉的青蓝丝线,那是晓镜吟亲手绣的剑穗纹样。

      “这混小子。”他笑着摇头,想起云皓临走时攥着他的衣角,说“师尊要快点回来”,眼眶忽然有点热。

      “等玉兰开了,我们就回寒月山看看?”晓镜吟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让云皓给师尊赔罪,顺便……看看那株‘相守梅’开了没。”

      楚寒玉望着他眼底的期待,忽然觉得那些日复一日的“复刻感”,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松动了。

      就像回廊的雏菊敢多开四朵,就像玉兰枝桠敢冒出花苞,就像眼前的人,敢用一点点鲜活的暖,烫化这宫墙里凝固的时光。

      “好。”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软。

      傍晚的御膳房依旧飘着寡淡的香,可奚落槿望着面前的素包子,却没了昨日的烦躁。

      她用银簪戳开包子皮,忽然“咦”了一声:“这里面怎么多了点梅干?”

      夜清薇凑过去看,果然见素净的青菜馅里,混着几颗暗红的梅干,酸甜的香气冲淡了青菜的苦。

      “看来有人跟御膳房提了意见。”她拿起一个包子咬了口,梅干的甜混着青菜的鲜,竟意外地好吃。

      “定是寒玉。”奚落槿嚼着包子,眼睛弯成了月牙,“他最知道我们吃不得苦,定是偷偷跟陛下说了。”

      两人往寒月宫走时,天边的晚霞比昨日红得更烈,像泼翻了的胭脂盒。

      路过那丛雏菊时,又多了两朵新绽的,花瓣在暮色里泛着温柔的光。

      “你说,明日这花会不会开到十朵?”奚落槿数着花瓣,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端。

      夜清薇的流音笛轻轻敲了敲她的手腕:“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她望着远处寒月宫的灯火,那里的光晕比昨日亮了些,像团正在慢慢燃旺的火,“至少此刻,我们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慢慢变。”

      推开寒月宫的门,正看见楚寒玉与晓镜吟凑在桌前,不知在看什么。

      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旁边摆着幅刚展开的画,画的是遥川峰的竹林,竹影婆娑,竟与记忆里的幽篁舍分毫不差,只是竹下多了两个身影,一个素白,一个玄色,正并肩看着新抽的竹笋。

      “你们来了。”楚寒玉抬头时,眼底的笑意比昨日深了些,“快过来,镜吟说要把这画挂在墙上。”

      奚落槿凑过去,用团扇点了点画里那个玄色身影:“这不是陛下偷爬竹树的模样吗?”

      晓镜吟的耳根红了,伸手去抢她的团扇:“哪有!”

      楚寒玉看着他们打闹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满殿的烟火气,比任何“复刻”的旧影都要真切。

      窗外的玉兰花苞在暮色里静静待着,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身边的人笑着闹着,连风穿过窗棂的声响,都带着与昨日不同的暖。

      或许日子本就该这样,有熟悉的旧影,更有新鲜的晨光。

      就像那丛敢多开几朵的雏菊,那串歪歪扭扭的糖画,还有身边这个,总爱用些小心思,把“规矩”都过成“例外”的逆徒。

      楚寒玉拿起筷子,往晓镜吟碗里夹了块鱼,看着他眼睛亮起来的模样,忽然觉得,这重复了无数次的日子,好像从今天起,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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