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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情
一夜风雨,四象门内外是两重天地。
庭园内花木狼藉,残红碎绿零落泥淖;远处的山峦却如洗过一般,碧空澄澈,远峰青黛,烟云缭绕。
天光大亮,左今也翻身下床。
床榻凌乱,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左今也盯着床榻若有所思。
接着,左今也赤足朝昨夜的浴桶走去。
浴桶里的水已经凉了,好在左今也不在意,将整个人浸入水中。
屋外袅袅的琴音停了,傅从雪疾步走入内室,将左今也从浴桶内抱出来,裹进柔软的毯子中。
傅从雪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水这般冷,就不会叫人吗?”
左今也张了张口,再次语出惊人:“做了便暖和了。”
傅从雪气极反笑,刮了刮左今也的鼻头:“白日宣淫,亏你好意思说出口。”
傅从雪的怀抱很温暖,左今也嗅到那股熟悉的清竹香气,莫名感到安心。
左今也任由傅从雪替她擦拭头发上的水珠,两腿挂在床边微微晃荡。
傅从雪施了净水诀,又用灵力将左今也的贴身衣物熨烫暖和。
左今也垂眸打量面前神色专注的男子,傅从雪温柔又周到,真是叫人挑不出差错的伴侣。
左今也瞳孔的颜色再度变化,她伸出双手捧住傅从雪的脸颊:“看着我。”
傅从雪毫无防备抬头,便着了左今也的道,暗叫不好:“你会魅术?”
左今也勾唇笑笑,天真道:“我是巫血后裔,自然袭承了母亲的魅术。”
左今也的眼神变得莫测:“傅公子,抱歉了,还得再利用你一下。”
顿了顿,左今也终于考虑到这两天发生的种种对傅从雪来说如此不公平,于是咬破手指,将几滴血随意喂进傅从雪口中:“巫血,有助于你破镜修炼。”
怕傅从雪理解不了,左今也继续补充道:“报酬。”
傅从雪闭了闭眼,此刻他终于顿悟,睡了一觉,左今也非但没有丝毫心动,还要付给他嫖资。
傅从雪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左今也的魅术自然不足以控制傅从雪,然而傅从雪觉得有趣,便也佯装被魅术控制,想看看左今也要带他去往何处。
左今也领着傅从雪,一步步爬上谢家后山。
山路崎岖,石阶上覆着昨夜风雨打落的残叶。两旁古木参天,枝影交错,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伴随着周身场景变幻,傅从雪神色有些恍惚,他记起来,自己和左今也初次相遇,便是在后山那棵虬枝盘结的桃树下。
桃花瓣如雨般落下,他对上女孩的眼睛,听她清泠泠质问道:“你是谁?”
左今也在此时转身,在高一级的石阶上冲他伸手:“跟上。”她的身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仿佛山间的精魅。
这是傅从雪第一次在四象门里产生迷失之感,他被左今也牵着,一步步走入后山深处愈发浓重、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雾霭之中。
傅从雪心里想着,不如就留在这里吧。
留在这扇四象之门里,留在这片没有恩怨是非纠缠的净土。
留在过去,留在亲人尚在,挚友还未反目的过去,原来,心魔从未离他远去。
两人不知又走了多久,前面的左今也终于停下来。
他们不知何时已经站上了山崖之顶,狂风席卷而来,拂乱二人的发丝。
左今也转身面对着傅从雪,然后毫无征兆地,她张开双臂,向后仰倒。
护栏年久失修,零星碎石伴着左今也一同坠落。
万丈悬崖,傅从雪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紧随着左今也的身影跳下。
耳边是呼呼风声,衣袂翻飞间,两人的身影急速下坠,傅从雪唇角翕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左今也睁大眼睛试图分辨,却以失败告终。
傅从雪眉头紧蹙,怪他没有料想到,谢家后山深处,禁用一切术法。
山腰处伸出的半截梅枝救了二人一命,傅从雪拼尽全力勾住那截梅枝,身上的青玉环佩在慌乱之中跌入崖底。
傅从雪低头去看左今也,却见她神色镇静,全无赴死的慌乱。
只听左今也道:“这里是四象之门,不是吗?没有人会被回忆杀死。”
左今也一点一点,用力掰开傅从雪紧握着她的手,她放任自己下落。
耳边响起傅从雪的怒吼:“左今也!”
左今也嘴角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你看,母亲,我才不会走上你的老路。
左今也在风声中微微睁眼,看着拼尽全力向她靠近的傅从雪,在心里默默倒数。
三、二、一……
下一刻,傅从雪拽住她的手腕:“即使是在四象之门,你摔下去就不会疼吗?”
左今也笑起来,反问道:“那你呢,傅公子,你明知会疼,还是跟着我一道跳下来?”
掌心的温度传来,胸腔里的一颗心剧烈跳动,左今也正色道:“我只是找傅公子确认一下,我们二人相爱的下场。”
明知万劫不复,仍然心甘情愿坠入。
“傅公子,爱上一个怪物,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左今也在警告傅从雪,也在警告自己。
傅从雪神色明灭:“四象之门,唤醒了你一部分记忆吗?”
傅从雪还没有等到左今也的回答,身上传来骨头碎裂的痛意,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傅公子应该走过许多四象之门,都是以破局之法出去的吗?”
左今也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其实最快的破局之法,是自毁。”
四象之门的出口在下方出现,无数破碎的光点汇聚出一道虚空的门,左今也抬手拭去嘴角血迹:“傅公子,出了这扇门,便忘了我吧,忘了从前的左今也。”
四象之门外,点点萤火汇聚在二人去路之前。
左今也提着一盏长明灯,在前方引路。
微风乍起,一豆灯火在风中摇摇颤颤,却不熄灭。
左今也的声音带着些感慨从前方传来:“真是难以想象,金质玉相的傅公子,会因为我堕入凡尘。”
“我母亲被父亲杀死时,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叫我不要爱上任何人。”
树叶簌簌飘落,左今也踏过枯枝落叶:“傅公子,你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我,以为我蒙在鼓里吗?”
左今也轻轻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有几分突兀:“被封印了一段记忆的我,看起来很单纯吧?或者说,很好欺骗?”
左今也骤然转身,裙摆散开,惊心动魄的美丽:“父亲的术法怎么可能封印得了我,那禁制是我自己加固的,要解开也很容易,只需要一个人爱上我。”
她不懂何为真爱,她只想找到一个,肯为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人。
她要体会那种全须全尾的爱意,她以为那样就能读懂母亲。
树欲静而风不止,傅从雪在凌乱的思绪和震惊中,下意识倒退一步,左今也却逼近他:“傅公子爱上了我吗?”
左今也带着丝不解追问道:“可是为什么呢?”
“这世上应该没有无缘故的爱恨才对,母亲甘愿为了父亲叛族,换来的也不过是长久的囚禁和灰飞烟灭的一剑。”
左今也敛正神色,看傅从雪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审视:“傅公子因为什么爱上我呢?”
“是灭族之仇的恨意不够深吗?还是昔日萍水相逢,我住在傅家的几天,让傅公子印象深刻?”
左今也有意刺激傅从雪。
却见傅从雪只是颓然地站在原地,月光照亮他苍白的脸和眼底深重的疲惫与无奈。
傅从雪嗓音沙哑道:“今也,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时至今日,傅从雪终于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从一开始,就是他踏入左今也的圈套。
是左今也引诱他,也是左今也怜悯他,施舍他一点从指缝间流出的爱意,他不过是,左今也戏耍在指掌间的猎物而已。
左今也突然抬手,轻轻抚摸傅从雪的面颊,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怜惜和残忍的探究意味。
她作出的动作仿若情人般亲密,说出口的话却冰冷:“傅公子,母亲曾告诉我,要测试一个人的真心,就要把人放在对立的、危险的境地。”
“其实从那片悬崖跳下的时候,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那是还没有恢复记忆的我,赌上性命孤注一掷。”
左今也的手指擦过傅从雪的唇:“好在我赌对了,傅公子,我没有看错人。”
傅从雪周身的灵力被刺激得紊乱,左今也收回手:“傅公子曾经师从灵台山,应该修过问情卦吧。”
左今也复又笑起来,那笑容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飘渺:“傅公子,要不要算一算,我们两个的问情卦?”
左今也额前的灵火相印不断闪烁,她蹙了蹙眉,抬手掩住额前辉光。
“闲言少叙,傅公子想必也好奇,我们二人之间的姻缘纠葛。”
傅从雪在沉默中召出玉简:“你想问什么?”
“若是问情,为求准确,需取两人心头血一滴,神魂一缕。”
左今也毫不犹豫照做:“我听说窥探天机,求卦者会遭反噬。”
傅从雪深深看她一眼:“如果那就是你想要的,十年寿数,算不得什么。”
玉简依次排开,清气拂过玉简,玉简应声掉落,半空中最后只留下两枚玉简。
傅从雪艰难解开晦涩卦象,依旧是八个字:“剜心者生,葬心者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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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转了,谁是猎物谁是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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