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地平线

　　吴过在门口僵立太久，反常的举动终于引得吴母从屋里走出来看。

　　看清来人的瞬间，吴母径直扑进许子铭怀里，激动得泣不成声：“子铭，你可算回来了！”

　　吴父听见动静也快步赶至门口，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真是子铭回来了！”

　　最后还是吴过出声提醒：“进屋再说吧。”

　　到了客厅，吴母抱着怀里的小娃娃，满眼宠溺又满是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跟梅姨说一声？还有这孩子……是你儿子？”

　　许子铭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解释道：“回来有一周了，刚回来要处理些事，给许诺上户口，国外还有没收尾的工作，所以一直没来得及来看您。而且有些事想当面跟您说，就特意让我妈先别告诉您。”

　　“这孩子叫许诺？”吴父追问。

　　“对，诺言的诺。”许子铭说着，目光不自觉扫向坐在一旁沉默的吴过，“他一岁半了，说话晚，现在也就会说几个词。”

　　“这孩子是哪儿来的呀？”吴母最关心这个，“你在国外结婚了？”

　　许子铭没立刻回答，吴过则悄悄往沙发后挪了挪，身体更往后靠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许子铭才开口：“没结婚，是我代孕要的孩子。”

　　“代孕？！”吴父吴母异口同声地惊呼，显然没料到。

　　“对，许诺没有妈妈，他是我代孕来的。”许子铭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很。

　　老两口对视一眼，都有些发懵。吴母缓过神，忍不住问：“有个孩子是好，可你还年轻，怎么这么着急？等将来结了婚再要，让孩子跟着爸妈一起长大，不是更好吗？”

　　许子铭顿了顿，终于说出了另一个事实：“梅姨、吴叔，我将来可能不会结婚，当然如果咱们国家法律允许的话我一定会，其实我不喜欢女生。”

　　吴过的身体不由得颤了下，他万万没想到许子铭今天会领着小孩在父母面前出柜。满心慌乱间，他下意识看向许子铭，很怕许子铭说出更多让父母无法接受的事实。恰巧这时，许子铭也在看他，于是两人有了进入客厅后的第一次对视。只见许子铭眼中除了藏着蓄谋已久的淡定外，再也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吴母愣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重复：“不……不喜欢……不喜欢女孩子？”

　　许子铭点点头：“梅姨，对不起，这事今天才跟您和吴叔说。但我一直把你们当亲爸妈看，不想在这种大事上瞒着你们。其实我是同性恋，对女生没感觉。”

　　这句话落定后，屋里除了许诺咿咿呀呀的声音，再没半点儿动静。小家伙从吴母怀里爬向许子铭，小手拍着爸爸的胳膊，嘴里反复念叨着一个词。

　　吴父吴母还陷在震惊里，吴过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名字——Andy。

　　许子铭皱了皱眉，把许诺抱进怀里轻声哄：“不闹了，乖。”

　　“这事你爸知道吗？”吴父终于打破了沉默。

　　“知道，这次回来我跟我爸妈都说清楚了，他们还在慢慢接受。”

　　短短几句话，吴父吴母就听明白了，许家父母也是刚知道真相，一时半会儿还难接受。但吴母心里清楚，天下没有拗得过儿女的父母，如今孙子都抱回来了，血浓于水的亲情摆在这儿，接受也是迟早的事。

　　吴母没再多说，笑着起身抱起许诺，在客厅里转着圈逗他：“许诺是吧？以后奶奶就叫你小诺好不好？你知道吗，你爸爸就是在这儿长大的！走，奶奶带你去看你爸爸小时候的照片！”

　　“梅姨，”许子铭跟上前，看着许诺柔声道，“让他叫您姥姥吧，他没妈妈，我妈那边喊奶奶，您和吴叔当他姥姥姥爷，这孩子的亲人就全了。”

　　说完，许子铭侧头看向沙发上的吴过，故意说道：“我哥就当他小舅吧。”

　　“好好好！”吴母笑得合不拢嘴，抱着许诺又转了一圈，“老吴啊，你当姥爷啦！吴过也成小舅舅了，你俩怎么还坐着不动啊？咱们家一下子添了个宝宝，这么大的喜事，是不是该好好操办下？”

　　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场景，吴过只觉得“小舅”这个身份又荒唐又多余。可在全家喜悦的氛围里，他也只能跟着父亲站起身，慢慢走到孩子身边。

　　这时，就听许子铭在旁边笑着说：“哥，都当舅舅了，不抱抱你外甥吗？”

　　“你哥就是太高兴，还没反应过来呢。”吴母说着，直接把许诺塞到了吴过怀里，“快抱抱，跟孩子亲近亲近，这娃娃多招人疼！”

　　吴过被动接过小许诺，这才第一次近距离看清孩子的脸。他猜许子铭大概是找了混血代孕，这孩子有着棕褐色的眼睛、卷曲的浓发，葡萄似的大眼睛配着粉白的小脸。以前总听人说混血宝宝好看，吴过没什么概念，现在才算真信了。

　　心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代孕怎么不找亚洲人？”

　　许子铭勾了勾嘴角，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本来是想找的，能像你最好，可惜没找到合适的。”

　　吴父吴母只当这是许子铭的玩笑话，没往心里去，继续逗着孩子。吴过却瞬间没了声音，许子铭接二连三地踩线试探，让他心头一紧，额头都沁出细汗。

　　许子铭看在眼里，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吴过正想找借口去洗手间把孩子放下，缓一缓乱成麻的思绪，怀里的许诺却突然放声大哭，小手乱挥着喊：“Andy！要Andy！”

　　吴父吴母这下也听清了，忙问：“安迪？什么安迪啊？”

　　许子铭愣了下，似乎这是他今天唯一没准备好的问题。短暂沉默后，他才说：“是我一个朋友。”

　　“朋友啊～”吴母点点头，又追问，“那小诺怎么一直找他？是不是跟那个人特别熟？”

　　许子铭只轻轻“嗯”了一声，目光随即落到了吴过脸上。吴过却像往常一样，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个名字，甚至还伸手给许诺擦了擦眼泪：“乖，不哭了。”

　　可实际上，他心里远没有表面这么平静。小孩子最诚实，能这么依赖一个人，肯定是天天待在一起。吴过立刻想到了之前电话里那个声音，会是那个听着只有二十出头的男生吗？

　　许诺哭个不停，吴母把孩子抱过去哄，可小家伙翻来覆去就只喊“Andy”，不管吴母拿什么好玩的东西逗他，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吴母没了办法，只能跟着心疼又着急：“小诺这么一直哭可不行啊！哭坏了怎么办？是不是饿了？还是认生呀？”

　　许子铭接过儿子，可他这个当爹的哄孩子哄得笨手笨脚，许诺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了。

　　许子铭无奈，只好说：“估计是饿了，今天没带奶粉过来。梅姨，我先带他回去了。”

　　“这就走了？”吴母自然舍不得，“梅姨还想给你做顿饭呢，再多待一会儿吧？”

　　吴父在一旁劝道：“小孩子出来久了不习惯，让他先带小诺回去吧，以后有的是时间。”说着转头对儿子交代，“子铭带着孩子不方便，吴过，你去送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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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大一小走出单元楼，路过许子铭以前等过吴过的小花园，最后到了小区门口的露天停车场。

　　短短五分钟的路，吴过十几回摸向口袋想拿烟，可每次瞥见许子铭怀里那个“瓷娃娃”，又硬生生忍了回去。

　　直到看见远处那辆SUV，吴过才说出两人多年后重逢、单独相处时的第一句话：“孩子几月生的？”

　　许子铭大概没料到他会问这个，看了他一眼，沉声回答：“十月。”

　　吴过在心里算了算，这是许子铭出国半年就安排上了，效率可真够高的。

　　他停下脚步，偏了偏头说：“我就不送了，你带着孩子，开车慢点。”

　　说完，他抬起脚转身就要走，身后的许子铭却突然开口：“你就不想问点什么？”

　　吴过停下脚步，半侧过身，扯出个笑：“问什么？你刚才不都已经说了吗？”

　　许子铭皱着眉看他，语气里像是压着些情绪：“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个孩子？”

　　“你想要个孩子不是挺好的吗？我还多了个外甥，高兴都来不及呢。”

　　吴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可心口却阵阵发紧。一切都太蹊跷了，Andy到底是谁？许子铭刚才明显在回避，他在瞒着什么？

　　可听他说完这些，许子铭眼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这一幕不禁让吴过心底猛地颤了下，因为许子铭现在的眼神，就跟几年前自己说出绝情话的时候，这人的眼神一模一样。

　　吴过脸上没露出什么，往后退了半步，低头点了支烟：“孩子睡着了，快回去吧。”

　　可许子铭在他走之前又喊住他：“我这次回来是送许诺，美国那边还有些事要处理，过段时间还得走，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帮忙。”

　　还要走……吴过的拳头不自觉攥紧了，可脱口而出的话却带着刺：“不是让我帮你带孩子吧？”

　　他这种漫不经心、什么都不在意的态度，让许子铭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许子铭针锋相对地回了句：“作为舅舅，带他几天也没什么吧？而且你是忙着相亲还是干什么？就这么没时间吗？”

　　吴过忽然生出点破罐子破摔的念头，点点头笑了笑：“也是，我都当舅舅了，是该尽点力。有事你尽管说，生不出孩子，我还不会带吗？”

　　许子铭重重叹了口气，恰巧这时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直接挂断了。

　　最后，许子铭只说了句“我会跟梅姨说的”，就抱着怀里已经睡熟的小家伙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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