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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好在剩下的三节课老师并不和数学老师一样精通“催眠”,再加上白昱程的底子好,一个下午下来倒也逐渐适应了尖子班的教学方式。
当然,对于非常擅长“一心二用”的白昱程而言,这一下午他不仅只做了学习一件事,他还顺路把周围的同学都认识了一圈,并且在放晚学时成功地被他前桌的男生拉进了尖子班的两个班级群里。
“搞定。”
拉完白昱程的前桌男生把手机塞进他黑色的阿迪达斯运动裤口袋里,抬头爽快地说:“以后有问题尽管问,能帮的我肯定帮。”
白昱程也很“上道”地诚恳点头回应,“谢了。”
前桌的男生名叫钱义朋,是他们班的体育委员,他本人的性格和他本人的名字一样豪爽大气,也是这个班上第一个和白昱程搭话的人。
钱义朋没转身,他抬手给白昱程挥了挥手,算是答复了他。
被拉进班级群这种事看似并不重要,但在学校这个极为特殊的集体里,拉新成员进群就变相地意味着“我和他已经是朋友”这一层微妙的关系。
而现在学生为了防老师,一般都会建两个群,一个群有老师,一个群没老师。
被拉进有老师的群可能意味着班上有人接受了你并把你当朋友,但被拉进没老师的群一般都意味着至少这个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接受了你这位新成员。
白昱程低眼扫了一眼手机上弹出的两个新群聊,将那个顶着粉色少女头像的步林拉进了那个只有老师的群。
“嗡——”
同时间,步林放在抽屉里的手机也随之一震。
步林摘下与录音笔相连的白色有线耳机,从还未被试卷和习题册塞满的抽屉里拿出手机并速度极快地扫了一眼消息窗,语气冰冷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这又是什么群?”
“现在这个班的老师群。”白昱程反着身坐上他只放了几张草稿纸的桌上,“不去吃饭?”
“人多。”
步林没抬头,他面不改色地把这个群设为消息免打扰,“一中食堂每餐都会供三轮菜,不出意外今天的第三轮供菜会有你喜欢吃的甜口烧白,我想晚点再去。”
步林这一番话如同一颗深水鱼雷轰然炸响在白昱程的耳畔,他瞪大了眼睛,激动得有点磕巴:“你、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的?”
“猜的。”
步林似乎并没有读懂白昱程的激动与不可思议,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回原处并戴上一只耳机,“地图我发给你了,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先去食堂……”
“我想和你一起去!”
白昱程几乎是抢着喊出来将步林拒绝,但他的身体却因动作太大猛地撞了下桌子,“啪嗒”一声,成功把步林的碳素笔摔到了地上。
“……”
两人周身的空气瞬间凝固。
一中的下午广播恰好轮到了周杰伦的《晴天》,轻快的前奏通过广播蔓延在教室这人造的温冷空气中,与盛夏六点的日光交相呼应,反倒让这个只有寥寥几人的教室中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气氛。
白昱程就那样坐在桌子上,眼底藏匿着的某种隐秘的期待和不自知的欣喜诧异几乎难以掩饰,他幼稚且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地说出关心话的人,耳尖又悄悄地泛了红。
步林凑巧抬眼,把这抹红悄无声息地收进眼底。
他弯下腰捡起那支被白昱程莽撞碰倒在地的笔放回原处:“那就安静,我写完这段笔记就走。”
白昱程肯定地点头回应,却不敢去看步林的眼睛。
步林这句话像一根定海神针,把白昱程这不安分的“东海”给强行镇压下来,使得白昱程坐在这里也不是,站在这里也不是,最后他只能摸着手机到教室外,默默地在走廊上等他。
教室外的歌声要比教室里更加清晰,但也比只剩下几人的教室要多了几分嘈杂与喧嚣。
走出教室的白昱程茫然地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大脑依旧回想着刚才步林的那句话。
他居然记得……
明明只有那么一次……
对于从小爹不疼妈不爱,在亲戚面前充当“别人家”的孩子,在朋友面前扮演“细心会照顾人”的可靠同伴的白昱程而言,步林是唯一一个没在他提起就知道他爱吃甜烧白的人。
这种“记得”或许对于在充满爱意长大的孩子而言只是他们平常能接受到的最微不足道的“爱”,但对白昱程这种在“爱意旱地”的孩子而言却是如同甘霖一般的存在。
原来这世界上的确会有人默不作声地记得你的未宣之于口的喜好和你掩藏在开玩笑之下的期待。
这样的认知让白昱程感觉心里一紧。
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地被埋进了他的心脏,与某种特殊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密不可分。
·
和步林说的一样,第三次供饭时的确有白昱程最喜欢的甜烧白,白昱程多要了一份,端着盘子沉默地坐在了步林的对面。
第三次供饭时食堂的人已经少了很多,但空着的座位依旧很少。落座的白昱程望着陆陆续续进入食堂的学生,下意识抬手看了眼时间。
下午七点整,距离晚自习还有三十分钟。
“都是竞赛班的学生。”步林仿佛看穿了白昱程即将说出的疑问:“他们有自己的课表。”
“哦。”白昱程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用筷子下意识地拨弄着盖在肉片上的梅菜。
难怪他们一中食堂会供三次饭,原来是为了照顾分批次放学的学生。
一中的非高三竞赛班在六点就已经放学,紧接着就是六点半放学的非竞赛班的高三生,最后才是七点放学的竞赛班学生。
那这样……步林记得第三次供饭有甜烧白也很合理吧?
毕竟他在这里上了三年学,甚至还有两年都是竞赛班的学生,而且第三次供饭的菜品也并不算多,步林能记得这种事也很正常吧,肯定不是为他一个人记得的吧……
“不好吃吗?”
步林猝不及防突然开口,使得白昱程脑内的小剧场轰然倒塌,将他强拽回了现实世界,吓得白昱程赶紧扒拉了一口米饭:“好吃!”
步林的目光在他几乎没动过的甜烧白上极快地掠过:“……那就好。”
白昱程没说话。
白昱程一直低着头用筷子反复将肉片上的梅菜挑去,直到差不多干净了,他才夹起一片肥瘦相间的肉片,语气又闷又迟疑:“你今天怎么对我那么好?”
白昱程还仿佛担心步林不理解一般又补将今天他对自己的好复述了一遍:“不仅给我披外套,还……”
“我害怕回去被你朋友们打击报复。”
步林毫不犹豫地打断了白昱程的嘟囔,语气却依旧平淡无波:“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在这一中因为我受委屈,搞不好能把我半夜从宿舍拖到你们学校的人工湖里淹死。”
白昱程顿时噎住:“……”
真是一个从未思考过的角度呢。
得了,破案了,哪有什么关心不关心,这人纯属害怕被打击报复。
虽然以他的战斗力而言这种情况大概是不存在的,只有他把别人抛尸沉湖的份。
“原来是这样吗?”
白昱程又憋出一副委屈的腔调惨兮兮地又开始他能荣获“奥斯卡影帝”的表演:“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对你来说很特别,所以你才这样对我的。”
“对我而言,你的确是特别的。”
“哐当——”
话音刚落,白昱程手中的筷子便随着他手指呆滞的那一刹那瞬间摔落在桌上,他倏地抬起眼,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的紧绷:“你说什么?”
“我说……”
步林难得地在白昱程演戏的话茬下接话,他神情依旧,语气也还是冷冰冰的,“在我这里,你的确很特别。”
步林故意延长了“别”字的尾音,用这种方法极度恶劣地吊着这位心怀鬼胎的白昱程。
眼看对方快要绷不住了,步林才语速飞快地补上后半句:“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妹在我面前念叨了三次名字的男生。”
白昱程:“……”
不是,这人今天有病吧?
白昱程现在总算是明白了,步林这个人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心眼妹控,就因为他妹莫名其妙地找他要了一次联系方式,这个人这一天就变着各种花样地来整他。
“我错了,如果未来有人造出了时光机,我一定会努力回到过去将所有有可能让你妹妹认识我的方式斩断。”
白昱程叹了口气,认命般地从筷子筒里抽出两根新筷子,用无比无奈的语气向步林“请罪”:“求步大人今天就先饶了小的吧,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步林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他似笑非笑地瞪了白昱程一眼,不知是生气还是没生气,低下头安静地继续吃饭。
白昱程见状,也识趣地闭麦专心干饭。
·
与所有国内高中一样,晚饭结束后自然就是无聊漫长的晚自习时间,一中自然也不意外。
由于他们吃完饭时距离上晚自习只剩下十分钟不到,为了不迟到,步林便故意带着白昱程抄近道从那个只有几只黑鸭子的人造“天鹅湖”横穿回教学楼。
大抵是因为天鹅湖是学校的门面绿化项目,周边除了随处可见的竹子外,湖边还多种了一圈颇有“诗情画意”的柳树和芦苇。
这些柳叶与芦苇荡过晚风,与夏天特有的金色余晖和蝉鸣交相呼应,共同绘成了一副堪称“秋水共长天一色”低配版的古画。
但在夏季,这样的“画”便属于莲花一样“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美景,一旦靠近,立即就会有大团的蚊子军从草丛中将你团团围住,不被吸二两血绝对无法离开。
可就在两人一边扇蚊子一边快步往教室走时,白昱程却在一片柳叶茂盛之处,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那被晚风送来的断断续续,且充斥着颤抖和压抑的求饶声:
“我、我真的没有了,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白昱程前进的脚步登时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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