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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拥抱的是另一个他
闻人书屏拧开房门的锁,脱下西装外套,挽起了衬衣的袖子。突然,身后有人唤了一声“书屏”,他惊了一跳,后知后觉地转身想关门。然而为时已晚,闻人康乐已自顾自走进屋。
闻人书屏慌忙抱着外套捂着上半身,弯着腰站在门边迅速将外套裹在了身上——这个动作是他的本能反应。
但闻人康乐还是看到了闻人书屏两只手臂上露出的一大片烫伤,表情凝重,长叹一声:“小时候没留意,以为烫伤了往冷水里一泡就好,没想着送你去医院,想不到这疤跟你对我的怨念一样,几十年都没有消退。
闻人书屏垂着眼,冷冷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闻人康乐笑着摊手,打量着屋内的陈设:“我就过来看看,给我倒一杯水。”
闻人书屏怔怔地站在门口,好半天才严厉地说道:“请你出去!”
闻人康乐踱步走到阳台边,伸手碰了碰闻人书屏摆在落地窗前的一盆绿茵茵的薰衣草:“我说了我就过来看看,让你给我倒一杯水你不乐意是吧。书屏,我十六岁在火车站见的你,那年你才八岁……”
闻人书屏咽了咽唾沫:“我已经还清了……”
闻人康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转过头:“还清?我抚养你读书,给你吃给你穿,你亲爹亲妈也不见得像我这样吧?”
闻人书屏没有说话,嘴里重复着两个字:“出去!”
闻人康乐:“我今晚就坐在这里,你不给我倒水我就不出去!”
闻人书屏拿起手机拨电话,只听见“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闻人康乐:“你不用找你婶婶,我跟她已经离婚了。”
闻人书屏低着头,冷声:“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闻人康乐端着手:“我不要钱,我就要一杯水。”
闻人书屏垂着眼,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客桌上,一字一句道:“十二万,密码是你生日,请你出去!”
闻人康乐怒从心头起,疾步上前,逼视着闻人书屏:“六年小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一年一万,你挺会算是不是?
闻人书屏仓皇偏开身子,退到阳台边,指着门:“我就这么多,你不要就出去。”
闻人康乐站在原地,皱眉看着他:“我要一杯水,你倒了我现在就走。”
闻人书屏捏着手指:“我不信。”
闻人康乐勃然大怒:“你TM……老子找的那个人是骗你财还是骗你色了?嗯?一个酒吧认识的,还是你们大学里的学生,不过是在宾馆和你聊聊天,啥事也没有好不好,你就有心理阴影,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就这么歧视我们这个圈子。”
闻人书屏歪着头,靠着落地窗,低声道:“我……我不歧视。”
闻人康乐冷笑:“那就是单纯地讨厌我了,行,不给我倒水也行,我今晚没地方去,就在这里休息休息睡个觉,你总没有理由赶我吧。”说完往沙发上一躺,眼一闭,不说话了。
闻人书屏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养他长大的男人,抱着花盆走进客厅旁边的卧房,关上了门。
半个小时后,外卖员的电话打来了,闻人书屏下楼去小区门口拿,看到了站在保安亭门前的曾春见。
“喏,闻人老师,这个人说是要找你还钱。”保安大叔笑着说。
闻人书屏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拿着的两人份餐盒,像做贼被抓包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曾春见抬步走上保安亭,推开门,从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行卡,低着头递给闻人书屏,含含糊糊地说:“老师,这是你以前借给我的钱。密码我写在后面了,谢谢老师……谢谢你帮了我很大的忙,谢谢……再见!”
礼貌性地说完这些早就准备好的话,曾春见迅速将卡塞到闻人书屏空闲的那只手里,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我叔叔来了,在我家吃饭。”闻人书屏拿着卡的手莫名发热,提着快递餐盒推门追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但他非说不可。
曾春见也不知道闻人书屏为什么要跟他解释,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慌张地“嗯”了一声。
“你吃饭没有?”闻人书屏接着问。
“吃了,和盘子他们一起吃的。”曾春见扬起笑脸说,“吃的火锅,现在肚子还是撑的。”
“这个卡你拿回去吧,我用不着……”闻人书屏刚拿起银行卡准备递给曾春见,却一眼看到了卡上写着的六个数字,后面三个数字是他的生日——511。
两天前,5月11日,他在夏语咖啡屋向白景言求婚的时候,好些学生和朋友都来给他送礼物。
吃完蛋糕大家都聚到屋后去看烟花,服务员帮闻人书屏整理礼物打包上车,不小心把一盆薰衣草弄翻了,看到花盆底下埋着一张信签纸,上面用钢笔潦草地写着一行字,看着很像打印出来的网红字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5月11日。
闻人书屏当是白景言送的,带回了家。
“这是你写的字?”闻人书屏看着银行卡上的数字,5的笔顺是一笔写成的,和银行卡上的完全一样,很少有人会这样写。
曾春见贴在裤子一侧的手弯曲拧在一起,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闻人书屏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走近了,走到曾春见跟前,问。
曾春见低着头,他忐忑地握着手说:“字面意思,桃花开了,很漂亮,有个人要结婚成家了。”
闻人书屏低声笑了:“你语文老师是这么教你的?”
曾春见抬起脸,正色道:“我上学没学过这首诗。”
闻人书屏嗤地笑了,随即把银行卡塞进曾春见上衣的口袋里,说:“钱,你揣着,我不要。你跟我上楼,把你的花盆拿走吧,我跟她分手了,留着没意思。”
曾春见站着不动,沉吟许久,说:“我不是送她的,我,我是送老师你的。”
闻人书屏脸色微变,他早就猜到了,但他说不清楚曾春见为什么会写那张字条,还把它埋在花盆地下。
“不要再叫我老师了。”闻人书屏再次重申,凝神望着曾春见,“今天你也看到了,我是个不负责任临阵脱逃的人,不配当你的老师。”
“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师,”曾春见低声弱弱地说。
闻人书屏听到“老师”两个字,无言以对,默了默,道:“随便你怎么想,钱你自己拿着,我用不着。”言毕转过了身。
“我说过会还的,就一定要还给你……”曾春见大步走上前,一把抓住闻人书屏的手,再次把卡塞到他手里,硬着头皮看着他,恳求道,“老师,我求你了,你收下吧,别让我做个不守信用的人。”
闻人书屏面露忧伤,颤声回道:“我可以收,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答应我的画,什么时候才画好?”
曾春见眼珠一转,讪讪地松开手,笑道:“老师,你还记得这件事啊。”
闻人书屏轻哼了一声,握着那张薄薄的银行卡,以别扭的口吻说:“你都记得把钱还我,我就不能索要一点利息。”
曾春见心里一热,笑眯眯地说:“可我怕我画得不好,让老师你笑话我。”
闻人书屏眉眼轻舒:“你给别人看的时候,就不怕别人也笑话你了?”
曾春见面色凝肃,想也不想,喃喃道:“那不一样,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你是我的老师,我不能辜负你的期望。”
闻人书屏抿着唇,微微一笑,一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外卖,微恼道:“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去了,再不吃我的饭菜要坨了。”
曾春见看着闻人书屏提着袋子往回走,站了一下,忽然磕磕巴巴地问道:“老师,你的手机号我不小心删了,不记得了,可以再说一遍吗?”
王仔、盘子、小桃子等等,班上很多人都有闻人书屏的微信和手机号,曾春见随便问一个人都可以要到,但他始终没有问。
“手机给我。”闻人书屏慢慢地转过头,曾春见连忙递上手机。
闻人书屏点开黑屏的手机,闯入眼帘的锁屏壁纸是一束淡紫色的薰衣草。左下角有一行诗: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闻人书屏抬眸,正对上曾春见的视线。
曾春见忙乱地低下头,赶紧走上前,伸过手抓住手机往上一划,点开了电话簿新建联系人,重新递给闻人书屏。
闻人书屏略略低下头,输入手机号,随后在姓名一栏填上了自己的名字——“闻人书屏”,点击保存,末了,将手机递还了过去,歪着头说:“好了。”
没有过多的言语,说完就提着袋子转身走进了小区的大门。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闻人书屏差不多是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楼的,打开门之后,放下外卖,回到卧房,坐在床上,努力调整呼吸,心还是砰砰跳着的,手里握着的银行卡也是带着温度的,潮热的,堪比刚从火炉上烤过的铁片。
这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很久以前就存在,但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彻彻底底地被勾出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他分不清楚,也说不清楚。
从每年生日和教师节收到白景言送的薰衣草开始?还是从绘画约稿平台看到曾春见的画开始?都不是……
是拍婚纱照的时候,曾春见背着包站在摄像机旁边看他的眼神。
不言不语,但是坦坦荡荡,粘在他身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情……
白景言靠在他肩膀上时,他盯着他。
白景言对着他笑时,他盯着他。
白景言拿着手捧花与他携手并肩时,他欲言又止地盯着他……
对视的霎那,移不开,躲不掉,让他四肢僵硬,神经绷紧……
等到确认是他送的花盆,看到他手机上的锁屏壁纸,那种呼之欲出的强烈的暧昧的感情才仿佛候鸟迁徙一般,扑棱棱腾空飞起,溅起了满塘的水花。
闻人书屏抖着手,忙忙地翻出自己的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心理医生沈辞。
青山(闻人书屏的微信名):沈医生,我辜负了白小姐的等待,逃跑了。
治愈者之家(心理医生沈辞的微信名):?
青山:我没办法真心实意地拥抱她,我想拥抱的是另一个他。
治愈者之家:……你确定吗?
青山:确定,非常确定。他拉我的手的感觉和白小姐不一样,很温暖,我想一直被他握着手,甚至很想留他在家里住。
治愈者之家:什么年纪,做什么工作,认识多久?
青山:他上学的年龄很晚,我比他大将了近七岁。他的职业是建筑设计师。认识的时间截止今日,已有十三年。
治愈者之家:这么多年你都没发现自己对他有好感?
青山:没有,初中毕业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治愈者之家:他送过你什么特别的礼物吗?
青山:他知道我的生日,会在我生日以及教师节的时候送我花,他的手机屏幕是我喜欢的薰衣草……今天拍婚纱照,他看着我的眼神分明是笑着的,但是很奇怪,他越笑我心里越难受,不由自主地分了心,没办法集中精神……
治愈者之家:毋庸置疑,他暗恋着你。
青山:啊,那我该怎么办?
治愈者之家:表白,可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你比我年长,可视情况而定。
闻人书屏看到这条信息,心下已然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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